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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复西说赵王曰:“敝邑秦王有敝甲凋兵,愿与君会于邯郸之下,使微臣先闻于左右。大王所恃者,苏秦之约耳,秦背燕逃齐,又以反诛,一身不保,而人犹信之,误矣!今秦、楚结婚,齐献鱼盐之地,韩、魏称东藩之臣,是五国为一也。大王欲以孤赵抗五国之锋,万无一幸!故臣为大王计,莫如事秦。〃赵王许诺。
仪复北往燕国,说燕昭王曰:“大王所最亲者莫如赵。昔赵襄子尝以其姊为代王夫人,襄子欲并代国,约与代王为好会,令工人制为长柄金斗,方宴,厨人进羹,反斗柄以击代王,破胸而死,遂袭据代国,其姊闻之,泣而呼天,因摩笄以自刺,后人因号其山曰摩笄山。夫亲姊犹欺之以取利,况他人哉?今赵王已割地谢过于秦,将入朝秦王于渑池,一旦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之有也。〃燕昭王恐惧,愿献恒山之东五城以和秦。
张仪“连衡”之说既行,将归报秦,未至咸阳,秦惠文王已病薨,太子荡即位,是为武王。
齐湣王初听张仪之说,以为三晋皆已献地事秦,故不敢自异;及闻仪说齐之后,往说赵,以仪为欺,大怒。又闻秦惠文王之薨,乃使孟尝君致书列国,约共背秦复为“合纵”。疑楚已结婚于秦,恐其不纵,先欲伐之。
楚怀王遣其太子横为质于齐,齐兵乃止,湣王自为“纵约长〃,连结诸侯,约能得张仪者,赏以十城。秦武王生性粗直,自为太子时素恶张仪之多诈,群臣先忌仪宠者,至是皆谗谮之。
仪惧祸,乃入见武王曰:“仪有愚计,愿效于左右。〃武王曰:”君计安出?〃张仪曰:“闻齐王甚憎仪,仪之所在必兴师伐之,仪愿辞大王,东往大梁,齐之伐梁,必矣,梁、齐兵连而不解,大王乃乘间伐韩,通三川以窥周室,此王业也。〃武王以为然,乃具革车三十乘,送张仪入大梁,魏哀王用为相国,以代公孙衍之位。
衍乃去魏入秦。
齐湣王知仪相魏,果然大怒,兴师伐魏,魏哀王大惧,谋于张仪,仪乃使其舍人冯喜,伪为楚客,往见湣王曰:“闻大王甚憎张仪,信乎?〃湣王曰:”然。〃冯喜曰:“大王如憎仪,愿无伐魏也,臣适从咸阳来,闻仪去秦时,与秦王有约,言:”齐王恶仪,仪所在必兴师伐之。‘故秦王具车乘,送仪于魏,欲以挑齐、魏之斗,齐、魏兵连而不解,秦乃得乘间而图事于北方。王今伐魏,中仪计,王不如无伐,使秦不信张仪,仪虽在魏,亦无能为矣。〃湣王遂罢兵不伐魏,魏哀王益厚张仪。
逾年,张仪病卒于魏。
是岁,齐无盐后死。
却说秦武王长大多力,好与勇士角力为戏,乌获、任鄙自先世已为秦将,武王复宠任之,益其禄秩。
有齐人孟贲字说,以力闻,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发怒吐气,声?响动天。尝于野外见两牛相斗,孟贲从中以手分之,一牛伏地,一牛犹触不止。贲怒,左手按牛头,以右手拔其角,角出牛死。人畏其勇,莫敢与抗。闻秦王招致天下勇力之士,乃西渡黄河。岸上人待渡者甚众,常日以次上船,贲最后至,强欲登船先渡,船人怒其不逊,以楫击其头曰:“汝用强如此,岂孟说耶?〃贲瞋目而视,发植目裂,举声一喝,波涛顿作,舟中之人,惶惧颠倒,尽扬播入于河,贲振桡顿足,一去数丈,须臾过岸,竟入咸阳,来见武王。武王试知其勇,亦拜大官,与乌获、任鄙并见宠任,时周赧王六年,秦武王之二年也。
秦以六国皆有相国之名,不屑与同,乃特置丞相,左右各一人,以甘茂为左丞相,樗里疾为右丞相,魏章忿其不得相位,奔梁国去了。武王思张仪之言,谓樗里疾曰:“寡人生于西戎,未睹中原之盛,若得通三川,一游巩洛之间,虽死无恨。二卿谁能为寡人伐韩乎?〃樗里疾曰:”王之伐韩,欲取宜阳以通三川之道也,宜阳路险而远,劳师费财,梁赵之救将至,臣窃以为不可。〃武王复问于甘茂,茂曰:“臣请为王使梁,约共伐韩。〃武王大喜,使甘茂往说梁王,梁王许秦助兵。
甘茂初与樗里疾相左,恐从中阻挠其事,先遣副使向寿回报秦王,言:“魏已听命矣,然虽如此,劝王勿伐韩为便。〃秦武王疑其言,乃亲往迎甘茂,至息壤,与甘茂相遇,武王曰:”相国许为寡人约魏攻韩,今魏人听命,相国又曰:“勿伐韩为便。‘何也?〃甘茂曰:”夫越千里之险,以攻劲韩之大邑,此不可以岁月计也。昔曾参居费,鲁人有与曾参同姓名者杀人,人奔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方织,应曰:”吾子不杀人。〃织如故。未几,又一人奔告曰:“曾参杀人’,其母停梭而思,曰:”吾子必无此事。‘复织如故。少顷,又一人奔告曰:“杀人者,果曾参也!'其母投杼下机,逾墙走匿。夫以曾参之贤,其母信之,然而三人言杀人,而慈母亦疑矣。今臣之贤不及曾参,王之信臣未必如曾参之母,而谤臣杀人者,恐不止三人,臣恐大王之投杼也。〃武王曰:”寡人不听人言也,请与子盟。〃于是君臣歃血为誓,藏誓书于息壤,遂发兵五万,使甘茂为大将,向寿副之,兵至宜阳,围其城五月,宜阳守臣固守不能拔。
右相樗里疾言于武王曰:“秦师老矣,不撤回,恐有变。〃武王召甘茂班师,甘茂乃为书一函,以谢武王,武王启函视之,书中惟”息壤“二字,武王悟曰:”甘茂固尝言之,是寡人之过也。〃更益兵五万,使乌获往助甘茂。韩王亦使大将公叔婴率师救宜阳,大战于城下,乌获持铁戟一双,重一百八十斤,独入韩军,军士皆披靡,莫敢御者,甘茂与向寿各率一军,乘势并进,韩兵大败,斩首七万有余,乌获一跃登城,手攀城堞,堞毁,获堕于石上,折肋而死,秦兵乘之,遂拔宜阳。
韩王恐惧,乃使相国公仲侈持宝器入秦乞和,武王大喜,许之,诏甘茂班师,留向寿安戢宜阳地方,使右丞相樗里疾先往三川开路,随后引任鄙、孟贲一班勇士起程,直入雒阳。
周赧王遣使郊迎,亲具宾主之礼,秦武王谢弗敢见,知九鼎在太庙之傍室,遂往观之,见九位宝鼎一字排列,果然整齐,那九鼎是禹王收取九州的贡金,各铸成一鼎,载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贡赋田土之数,足耳俱有龙文,又谓之“九龙神鼎〃,夏传于商,为镇国之重器,及周武王克商,迁之于雒邑,迁时用卒徒牵挽,舟车负载,分明是九座小铁山相似,正不知重多少斤两。
武王周览了一回,赞叹不已。鼎腹有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等九字分别,武王指雍字一鼎叹曰:“此雍州,乃秦鼎也。寡人当携归咸阳耳。〃因问守鼎吏曰:”此鼎曾有人能举之否?〃吏叩首对曰:“自有鼎以来,未曾移动,闻人传说每鼎有千钧之重,谁人能举?〃武王遂问任鄙、孟贲曰:”二卿多力,能举此鼎否?〃任鄙知武王恃力好胜,辞曰:“臣力止可胜百钧,此鼎十倍之重,臣不能胜。〃孟贲攘臂而前曰:”臣请试之,若不能举,休得见罪。〃即命左右取青丝为巨索,宽宽的系于鼎耳之上,孟贲将腰带束紧,揎起双袖,用两枝铁臂,套入丝络,狠狠的喝一声,“起!”那鼎离起约有半尺,仍还于地,用力过猛,眼珠迸出,目眦流血,武王笑曰:“卿大费力!既然卿能举起此鼎,寡人难道不如?”
任鄙谏曰:“大王万乘之躯,不可轻试。”
武王不听,即时卸下锦袍玉带,束缚腰身,更用大带扎缚其袖,任鄙拖袖固谏,武王曰:“汝自不能,乃妒寡人耶?”鄙遂不敢复言,武王大踏步向前,亦将双臂套入丝络,想道:“孟贲止能举起,我偏要行动数步,方可夸胜。”乃尽生平神力,屏一口气,喝声:“起!”那鼎亦离地半尺,方欲转步,不觉力尽失手,鼎坠于地,正压在武王右足上,趷札一声,将胫骨压个平断,武王大叫:“痛哉!”登时闷绝。左右慌忙扶归公馆,血流床席,痛极难忍,捱至夜半而薨。
武王自言:“得游巩雒,虽死无恨。”今日果然死于雒阳,前言岂非谶乎?
周赧王闻变大惊,急备美棺,亲往视殓,哭吊尽礼。樗里疾奉其丧以归,武王无子,迎其异母弟稷嗣位,是为昭襄王。樗里疾讨举鼎之罪,磔孟贲,族灭其家;以任鄙能谏,用为汉中太守。疾复宣言于朝曰:“通三川者,甘茂之谋也。”甘茂惧为疾所害,遂奔魏国,后死于魏,
再说秦昭襄王闻楚送质子于齐,疑其背秦而向齐,乃使樗里疾为大将,兴兵伐楚,楚使大将景快迎战,兵败被杀,楚怀王恐惧,昭襄王乃遣使遗怀王书,略云:
始寡人与王约为兄弟,结为婚姻,相亲久矣。王弃寡人而纳质于齐,寡人诚不胜其愤,是以侵王之边境,然非寡人之情也。今天下大国,惟楚与秦,吾两君不睦,何以令于诸侯?寡人愿与王会于武关,面相订约,结盟而散,还王之侵地,复遂前好,惟王许之。王如不从,是明绝寡人也,寡人不能以兵退矣。
怀王览书,即召群臣计议曰:“寡人欲勿往,恐激秦之怒;欲往,恐被秦之欺,二者孰善?”
屈原进曰:“秦,虎狼之国也,楚之见欺于秦,非一二次矣。王往必不归。”
相国昭睢曰:“灵均乃忠言也,王其勿行,速发兵自守,以防秦兵之至。”
靳尚曰:“不然,楚惟不能敌秦,故兵败将死,舆地日削,今欢然结好,而复拒之,倘秦王震怒,益兵伐楚,奈何?”
怀王之少子兰,娶秦女为妇,以为婚姻可恃,力劝王行,曰:“秦、楚之女,互相嫁娶,亲莫过于此,彼以兵来,尚欲请和,况欢然求为好会乎?上官大夫所言最当,王不可不听。”
怀王因楚兵新败,心本畏秦,又被靳尚、子兰二人撺掇不过,遂许秦王赴会,择日起程,只有靳尚相随。
秦昭王使其弟泾阳君悝,乘王车羽旄,侍卫毕具,诈为秦王,居武关;使将军白起引兵一万,伏于关内,以劫楚王;使将军蒙骜引兵一万,伏于关外,以备非常。一面遣使者为好语前迎楚王,往来不绝。
楚怀王信之不疑,遂至武关之下,只见关门大开,秦使者复出迎曰:“寡君候大王于关内三日矣,不敢辱车从于草野,请至敝馆,成宾主之礼。〃怀王已至秦国,势不容辞,遂随使者入关。怀王刚刚进了关门,一声炮响,关门已紧闭矣。怀王心疑,问使者曰:”闭关何太急也?〃使者曰:“此秦法也,战争之世,不得不然。〃怀王问:”尔王何在?〃对曰:“先在公馆伺候车驾。〃即叱御者速驰,约行二里许,望见秦王侍卫排列公馆之前,使者吩咐停车,馆中一人出迎,怀王视之,虽然锦袍玉带,举动却不象秦王,怀王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