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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李有骰子选格,宋刘蒙叟、杨亿等有彩选格,即今《升官图》也。诸戏之中,最为俚俗。不知尹洙、张访诸公,何以为之?不一而足。至又有《选仙图》、《选佛图》,不足观矣。
唐宋以前,有叶子格,及偏金叶子格,金龙戏格,捉卧瓮人格,皆不知何物,其法亦无传之者。
陈晦伯引《咸定录》云:“唐李为贺州刺史,与妓人叶茂连江行,因撰《骰子选》,谓之‘叶子’,天下尚之。”又《归田录》云:“有叶子青者,撰此格。”今其式不可考。杨用修以为似今纸牌,而晦伯元瑞非之,皆未有的证也。晦伯谓杨大年好之,不过因《青琐杂记》有与同辈打叶子之语耳。
晋末诚多异人,如史所载,陈训、戴洋、韩友、淳于智、步熊、杜不愆、严卿、隗照、卜、鲍靓、麻襦、单道开、黄泓、王嘉、郭{鹿香}、台产之辈,皆穷极术数,造诣窈冥,苟能用之,足以息战争,裨治化。如图澄之仕石虎,罗什之从吕光,微言曲诲。利益多矣。索ヨ占梦,其术为下。然观其辞,阴澹之言曰:“少无山林之操,游学京师,交结时贤,希申鄙艺。会中国不靖,欲养志终年,老亦至矣,不求闻达。”乃知彼固有托而逃者耶?
鸠摩罗什,但能精通术数,博极群书,僧中之子云、茂先也,谓之成佛作祖,吾则未敢。什父罗炎修行不遂,为禁脔所逼,已坠落矣,至什而复蹈其辙焉。虽曰被逼,亦由欲障未除,升座讲经之际,二儿登肩,神识未定,鬼瞰之矣。既生二子,何患法种无嗣?伎女十人之蓄,不亦可以已乎?临终之时,诵神咒自救,未及致力,转觉危殆。其处死生之际,非能脱然无碍者,尚在道安佛图澄之后乎?
晋会稽夏仲御,能作水戏,操柁正橹,折旋中流,初作鲻鸟跃,后作甫孚引,飞首,掇兽尾,奋长梢而直逝者三焉;于是风波振骇,云雾杳冥,白鱼跳入舟者八九;又作大禹慕歌之声,曹娥河女之章,子胥小海之唱,以足扣船,引声喉啭,清激慷慨;大风应至,含水嗽天,云雨响集,叱咤欢呼,雷电昼冥,集气长啸,沙尘烟起;王公已下,莫不骇恐。此与李谟所遇父老何异?亦旷代之异人也。
晋石垣居无定所,不娶妻妾,人有丧葬,千里往吊,或同日共时,咸共见焉。又能暗中取物,如昼无差。此亦昙霍、麻襦之流也。而史列之隐逸,误矣。
谢石之拆字,小数也。然拆杭字,知兀之复来;拆春字为秦头之蔽日;则事与机会隐讽存焉。贾似道时,术士拆奇字,谓立又不可,可又不立,亦足寒奸邪之胆矣,而不免杀身,悲夫!
耿听声嗅衣以知吉凶贵贱,王生听马蹄以知丁谓西行,沈僧照闻南山虎声而知国有边事,张乘槎见来远楼而知藩司有丧,皆风角之术,与拆字相同。机智之人,可以意会,不可以法传也。
古者,巫觋之俗,盛于陈、郑,盖奸淫奇袤之所托也。然上有西门豹,则河伯绝取妇之媒;下有夏仲御,则丹珠失鼓舞之势。君正获襦,而一郡之巫息;左震破锁,而山川之祟消。天师杖而甘雨至,杨媪斩而火妖绝。世间第一妖惑,莫此为甚,而世犹信之不已,何哉?
汉武帝令丁夫人、维扬、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日与神君、文成等游,故其后卒有巫蛊之祸。父子、夫妇、君臣之间,坐夷灭者,不可胜纪。然《周礼》宗伯之属,咀咒掌盟诅,司巫掌群巫之政,至于男巫、女巫,不一而足,以冬至致天神人鬼,以夏至致地祗物魅,则三代已有之矣,曾谓周公作法而有是乎?
今之巫觋,江南为盛,而江南又闽、广为甚。闽中富贵之家,妇人女子,其敬信崇奉,无异天神;少有疾病即祷赛祈求无虚日,亦无遗鬼。楮陌牲醪相望于道,钟鼓铙铎不绝于庭,而横死者日众。惜上之人无有禁之者,哀哉!
闽俗最可恨者,瘟疫之疾一起,即请邪神,香火奉事于庭,惴惴然朝夕拜礼许赛不已。一切医药,付之罔闻。不知此病原郁热所致,投以通圣散,开辟门户,使阳气发泄,自不传染。而谨闭中门,香烟灯烛,蒿蓬勃,病者十人九死。即幸而病愈,又令巫作法事,以纸糊船,送之水际。此船每以夜出,居人皆闭户避之。余在乡间夜行,遇之,辄径行不顾。友人醉者至,随而歌舞之,然亦卒无恙也。
闽女巫有习见鬼者,其言人人殊,足徵诈伪。又有吞刀吐火,为人作法事禳灾者。楚、蜀之间,妖巫尤甚。其治病祛灾,毫无应验,而邪术为祟,往往能之。如武冈姜聪者,乃近时事也。吾闽山中有一种畲人,皆能之。其治祟亦小有验。畲人相传盘瓠种也。有苟雷蓝等五姓,不巾不履,自相匹配。福州闽清永福山中最多。云闻有咒术,能拘山神,取大木箍其中云:“为吾致兽。”仍设阱其傍。自是每夜必有一物入阱,餍其欲而后已。
古之善禁气者,能于骨中出镞,移痈疽向庭树。至于驱龙缚魅,又其易者耳。此却是真符咒,非幻术也。诸符咒,《道藏》中皆有之,但须炼将耳。今游僧中有燃眉烧指,及五七日不饥者,非真有道也,亦能禁气耳。至其伪者,又不论也。
穿杨贯虱,精之至也,然亦可习也。至于截箭啮镞,非可习而能也。神而明之,有数存乎其间,即羿亦不能传之子者也。
李克用之悬针,斛律光之落雕,射之圣者也。由基矫矢而猿号,蒲且虚弦而凫落,射之神者也。后羿之缴日,督君谟之志射,射之幻者也。魏成帝过山二百余步,胡后之中针孔,射之佞者也。蹲甲而彻,七札射铁而洞一寸,射之力者也。伯昏务人登高山,履危石,临不测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射之奇者也。范廷召所至,鸟雀皆绝,射之酷者也。魏舒、贾坚,射之雅者也。萧、卢е射之猥者也。
尝于德平葛尚宝家见二胡雏,彀弩射飞,弦无虚发,每射栖雀,辄离数寸许,弦鸣雀飞,迁与矢会,其妙有不可言者,信天性绝技,非学可至也。吴门彭兴祖弟善弹,藏小石袖中以掷鸟雀,百步之内,无不应手而殪。此与《水浒传》所载没羽箭张清何异?考史载萧摩诃掷钅见,略与此同,惜不用之疆场,而但为戏耳。
古者,射御并称,而今御法不传矣;歌舞并称,而今舞法不传矣;啸永并称,而今啸法不传矣。然犹可想像见者,“六辔如组,两骖如舞”,必非与亻台掌鞭之手所能操纵也;“宛转从风,缅曼旋怀”,必非羽乐童之辈能俯仰也。至于苏门隐者,若数部鼓吹,林壑传响,步兵闻之,亦且心折,而况千载之下乎?然宇宙大矣,不应遽无其人,或吾未之见也。
●卷七·人部三
朱新仲《猗觉寮杂记》云:“《唐·百官志》有书学一途,其铨人亦以身言书判,故唐人无不善书者。然唐人书未及晋人也。欧、楮、虞、薛亦傍山阴父子门户耳,非成佛作祖家数也。右将军初学卫夫人,既而得笔法于钟繇、张芝,然其自立门户,何曾与三家仿佛耶?子敬虽不逮其父,然其意亦欲自立,不作阿翁牛后耳。”此一段主意,凡诗家、画家、文章家,皆当识破,不独书也。
钟、王之分,政如汉、魏之与唐诗,不独年代、气运使然,亦其中自有大分别处,非谓王书之必不及钟也。大率古色有余,则包涵无尽;神采尽露,则变化无余。老庄所为思野鹿之治也。
右将军陶铸百家,出入万类,信手拈来,无不如意。龙飞虎跳之喻尚未足云,洵书中集大成手也。然庾征西尚有家鸡、野骛之叹,人之不服善也如此。
右军兰亭书,政如太史公伯夷、聂政传,其初亦信手不甚着意,乃其神采横逸,遂令千古无偶。此处难以思议,亦难以学力强企也。自唐及元,临兰亭者数十家,如虞、褚、欧、柳及赵松雪,虽极意摹仿,而亦各就其所近者学之,不肯画画求似也,此是善学古人者。如必画画求似,如优孟之学孙叔敖,则去之愈远矣。此近日书家之通病也。
王未尝不学钟也,欧、虞、褚、薜以至松雪,未尝不学王也。而分流异派,其后各成一家。至于分数之不相及,则一由世代之升降,二由资性之有限,不可强也。即使可强而同,诸君子不为也。千古悠悠,此意谁能解者?
曹娥、乐毅,尚有蹊径可寻,至兰亭、黄庭,几莫知其端倪矣,所谓“大可为,化不可为”者也。
右军真迹,今嘉兴项家尚存得十数字,价已逾千金矣。又有婚书十五字,王敬美先生以三百金得之严分宜家者,今亦展转不知何处也。李怀琳绝交论真迹,在吾郡林家,余见之三四过,信尤物也。其纸颇有粉墨,淡垂脱。又一友人所见褚遂良《黄庭经》,纸是砑光,下笔皆偏锋,结构疏密不齐,与今帖刻全不类。大抵真迹虽劣,犹胜墨迹之佳者。
唐太宗极意推服大王,然其体裁结构,未免径落大令局中。大令所以逊其父者,微无骨耳。故右军赐官奴,而以筋骨紧密为言,箴其短也。如《洛神赋》,直是取态,而墓田宣示,一种古色尽无矣。譬之于《诗》,右军纯是盛唐,而大令未免傍落中、晚也。
作字结构、体势,原以取态,虽张长史奔放骇逸,耍其神气,生动疏密得宜,非颓然自放者也。即旭素传授,莫不皆然。今之学狂草者,须识粗中有细,疏中有密,自不放轻易效颦矣。
作草书难于作真书,作颠素草书又难于作二王草书,愈无蹊径可着手处也。今人学素书者,但任意奔狂耳,不但法度疏脱,亦且神气索莫,如醉人舞跃号呼,徒为观者耻笑。
蔡君谟云:“张长史正书甚谨严,至于草圣,出入有无风云飞动,势非笔力可到。然飞动非所难,难在以谨严出之耳。”素书虽效颦,然拔山伸铁,非一意疏放者也。至宋黄、米二家,始堕恶道。国朝解大绅、马一龙极矣,桑氏怿所谓夜叉罗刹,不可以人形观者也。
唐人精书学者,无逾孙过庭所著《书谱》,扬扌乞蕴奥,悉中綮窥,虽掊击子敬,似沿文皇之论,而溯源穷流,务归于正,亦百代不易之规也。至于五合五乖之论,险绝平正之分,其于神理,几无余蕴。且唐初诸家,如虞、褚、欧、薜,尚傍山阴门户。至过庭而超然融会,变成一家,几与十七帖争道而驰,亦一开山作佛手也。
陈丁觇善书,与智永齐名,时谓丁真永草。庾翌易右军之书,而右军不觉。怀素换高正臣之书,而正臣不能辨也。然异代之下,知有智永、右军、怀素而已,三子之名无闻也。岂非幸不幸哉?
颜书虽庄重而痴肥,无复俊宕之致。李后主所诮,叉手并脚田舍汉者,虽似太过,而亦深中其病矣。祭侄文既草草,而天然之姿亦乏,不知后人同声赞赏,何故?此所谓耳食者,可笑!
宋书如苏沧浪、张于湖、薜道祖、李元中等,亦皆极力摹仿二王,但骨力不足,故风采顿殊耳。蔡君谟极推杜祁公,谓之草圣,然杜草书亦媚而乏筋骨。元康里■书学祁公者也,然元人笔力稍峭健于宋,其能书诸家亦多于宋。
宋人无书学,如苏、黄、米、老等,真帖初见,甚可喜,良久,亦令人厌弃。蔡忠惠胜三家远甚,而时带俗笔。赵文敏之源流,盖自蔡出也。元时名家如鲜于困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