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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知识界的人和我说到,佛像本是泥塑木雕,却引那么多的人去烧香,与佛教的清净也是相背。确实,早期的佛教是偏重于个人解脱,求的是寂灭涅,是没有偶像崇拜的。后来这种修行被称之为小乘。大乘教讲的便是普度众生,佛像塑得庄严慈悲,众生礼拜之时,心中自然对应地生出慈悲之善意,这是大众的方便法门。在禅宗以《金刚经》印心,说的则是佛无相。
菩萨的说法也是大乘兴起之后才有的,与众生关系最近的便是观音,人生多苦难。自然希望有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来解脱。观音本是男像,在中国也就化作了女像,对众生内心更添一点柔性的抚慰。更有千手千眼观音,合着普度众生的需要。
我一直向往着普陀,也正是因为观音。贫困的童年,父亲的历史问题,更有一些不愿诉说的不幸,加上“文革”中的痛苦遭遇,在那自己的命运由别人主宰的岁月中,自然对观音有着一点内心的呼唤。
我不是佛教徒,到庙宇也不拜佛像。如今年岁长了,懂得一切都在自己,不靠外求。给佛像叩几个头,求佛能帮助完成一个世俗的愿望,我觉得有点像交易的味道。但对观音,我内心依然怀着深深的尊崇。作为审美的艺术形象,观音那种有众生苦难在便有观音在的襟怀,具有无上的高度。
普陀有不肯去菩萨像。传说当年载着菩萨像的船几次东渡,都被风浪卷回了普陀,于是菩萨像就有了人格化形象化的尊称:不肯去菩萨。按佛界的说法,观音是西方佛国的尊者,只要众生念着她,过几亿佛土她也即至,又如何去还是不去?其实,菩萨所在便是众生,普陀即众生,众生即普陀。
普陀我去过了,和许多的游玩过的风景点一样,在我的记忆中,也在我与友人的交谈中,会说一声;我到过的。只是在我的心中,普陀还是那片淡淡云雾缭绕的海岛,飘着若有若无的雨丝,清净的殿堂,静静相对的观音像。
那是我一个人的普陀。
实秋和冰心
韩石山
三四十年前,若有人说梁实秋有个朋友叫冰心,听的人会惊叫起来,怎么可能呢。若说冰心有个朋友叫梁实秋呢,那几乎等于诽谤或诬陷了。知情者会叮嘱,可不敢乱说。
现在好了,是不是朋友,只看是不是有情谊,别的都可免谈。
梁实秋和冰心,确实是朋友,还是真情实意,或者说是剧意诗情的好朋友。
1923年夏天,两人同船赴美留学,上船后始相识。此前梁曾批评过谢的作品,初见面两人有一段对话很有趣。梁问:“您到美国修习什么?”谢答:“文学。”又问梁:“您修习什么?”梁答:“文学批评。”话就谈不下去了。毕竟同船,很快就熟络了。
到美国后,一伙留学生曾演出话剧《琵琶记》,梁饰蔡中郎,谢文秋饰赵五娘,冰心饰宰相女。按剧中情节,是宰相女看上蔡中郎,而蔡中郎却有意于赵五娘。相思人不得婚配,只能徒唤奈何。后来谢文秋与同学朱世明结婚,冰心调侃梁:“朱门一入深似海,从此秋郎是路人。”后来回到国内写文章,梁有时写文章便以“秋郎”为笔名,到了老年又堂而皇之地自命(名)为“秋翁”。
附带说一下,新近出版的黄仁宇的《黄河青山》中有朱世明偕夫人举行宴会的照片,文中没有注明夫人姓名,据年龄判断,极有可能是谢文秋。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翻翻,看看二人的风采,当更能体会冰心此语的意味。
大陆“文革”初期,梁实秋听说冰心与丈夫吴文藻双双服毒自杀,悲痛之余写了《记冰心》一文在台湾《传记文学》杂志发表。文本附录了一束冰心历年给他的信。梁先生有没有反正冰心夫妇已经死了,不妨把这份情感公开的意思,我们不好揣想,但这些信透露了两人之间真挚深厚的情谊,则是不容置疑的。
193l年11月下旬,也就是徐志摩遇难没有几天,冰心给梁实秋的信中,把徐志摩贬了一通之后,接下来说:“我近来常常恨我自己,我真应当常写作。假如你喜欢《我劝你》那种诗,我还能写他一二十首。”谁都知道,30年代初,冰心已很少写诗了,偶尔写了一首,只要秋郎喜欢,她就可以接连写上一二十首。这是多大的动力。
过了两年,知道是误传,梁又在《传记文学》上著文更正。一面欣喜冰心夫妇仍活着,一面又不能不感伤这夫妇俩在“文革”中受的磨难。引述唐向森的文章说,他俩还活在人间,刚刚由湖北孝感的五七干校回到北京,这两口子如今都是七十开外的人了,“都穿着皱巴巴的人民装。也还暖和”。
到了80年代初,海峡两岸的坚冰打破了,可以相互往来了,梁实秋二女儿文蔷回北京探亲,替父亲去看望冰心。据说梁先生带给冰心的口信是:“我没有变。”而冰心托文蔷回来的话则是:“你告诉他,我也没有变。”记述此事的李运华在文章中说,烽火隔绝三十余载,而此心不渝,这是何等凄美的默契!
不要以为我写这样的文章是要厚诬前贤,不是的,我对他们的爱戴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差。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情感,仍是他们人性中绚丽的云霞。有了这样的情感,他们才更值得我们爱戴。
日本电影《日本鬼子》的遭遇
李士非
最近从凤凰卫视上两次看到同一个节目,这个节目介绍了日本人拍的影片《日本鬼子》在日本的遭遇,令人十分激动,忍不住有话要说。
《日本鬼子》是日本电影导演、独立制片人松井稔拍摄的纪实影片,长达三小时,集中反映了十四名侵华老兵对战争罪行的忏悔。这些老兵都是民间组织“中归联”的成员。顾名思义,“中归联”就是“中国归国者联谊会”的意思。他们都是经过中国抚顺战犯管理所的关押教育、判刑后特赦分批放还的。这些曾经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战争狂人,悔罪后成了促进日中友好的积极分子,把自己在抚顺的经历称为“抚顺奇迹”。日本著名记者本多腥一在1971年深入中国采访写成的《中国之行》中写道:“抚顺,1905年日本从帝俄手中夺得,从此统治了四十年。在这四十年中,整个抚顺有如在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地狱。在街上,三个人以上在一块,就是政治犯;谁要是吃大米饭,就是经济犯;走在街上稍稍昂然抬起头,就是思想犯;可是低着头走路,又被认为可疑……在这种情况下被杀害的中国人,估计有二十五万人到三十万人。抚顺有三十处万人坑。”1998年我到日本探亲,写过一首小诗《就是这个抚顺》:“就是这个抚顺/成为日本战犯的再生之地/三十万中国亡灵/眼看着战犯们/在万人坑前低下头颅/然后被宽大处理——/一个不杀/分批全部放还/自以为必死者新生而去/抚顺/中国人不会忘记/日本人不该忘记。”就是这些没有忘记抚顺的老兵,结成了“中归联”,为中日友好献出他们的余生。松井稔先生作为日本真正的爱国者,注意到这些人的忏悔的意义,决心拍一部电影。找不到投资商,他向自己的父母借钱,终于拍成了这部震撼人心的《日本鬼子》。电影拍成了,在柏林电影节获得很高评价,却没有一家日本电影院肯放映,这就是日本社会的现实。最后只有东京都涩谷地方一家仅有六十个座位的小影院放映。一百多人涌进影院,院方把办公室的椅子都搬出来还是不够坐,许多人硬是站着观看了三个小时。一个老兵讲述他强奸之后杀死一个中国妇女并把她煮成菜分给同伙吃掉的经历,令人不忍卒闻。“由日本人讲述这些影响,不能不信,不能不感到震撼。”这是观众普遍的反映。
这个节目的结尾,是“中归联”会长逝世前宣布解散“中归联”的场面。“中归联”成员平均年龄八十二岁了,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一个年轻人站起来宣布,他和一些志同道合者决定成立“中归联继承者”的团体,完成老人们未竟的事业。
节目多次出现松井稔的镜头。他头发灰白,一脸沧桑,始终戴着墨镜。看得出他活得并不轻松。我不禁想起出门或拍照必戴墨镜的本多胜一先生。本多是为对付暗杀威胁而戴墨镜的,莫非松井也是这样?
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什么凤凰卫视能及时播出这样的好节目,而我们国内的电视台反应如此迟钝?《日本鬼子》这样的电影在日本受到抵制,我们为什么不引进来放映?是怕中国老百姓不能接受,还是怕妨碍邦交?
狗的故事
苗得雨
有些城市不准养狗。通令下后,经几次严查,正儿八经的狗是不见了。但有点不像狗又的确是狗的哈巴狗,似乎代之繁荣了起来。可能因为沾了形状的光,或者养主也拿到了宠物豢养许可证什么的,就让人时常见到那些颠颠的物体,颠得自由而惬意。
最近,回故乡老家,顺便到老岳丈的村庄去看了看。十多年没去了,只见公路南面的那片肥沃的土地上已是一片新房,以至又形成了一条新大街。沿一条条宽阔的胡同,汽车可以直接开进去。我的几家分支亲戚,大多在那条新街上。我们连走三家,三家都在主人出门迎接时,有汪汪的叫声相伴,这种狗,都是大狼狗。嘴尖、耳长且竖,眼睛有点斜而放着凶光,尾巴下垂着,块头大,若不是有绳子拴着,主人不断呵斥着,那阵势真像一扑而上的猛兽,好生吓人。
解放前,富家多养狗,是那种老式的常见狗。富家富,养狗为了看门。那时,只要听见一阵阵狗叫,如晚上,是有了什么“情况”,如白天,就是讨饭的来了。讨饭的拉一根长棍,走一个门,就得对付一气那一窝蜂似的狗。那棍的下端,多被狗咬得烂乎乎的。俗话说:“人敬有的,狗咬丑的;人敬财主,狗尿槐树。”讨饭的穿着破衣烂衫,自然首先就不俊。其实,狗这物,特别,它鼻子特灵,耳朵也灵。据科学家说,狗的嗅觉灵敏度,是人的五百倍。讨饭的,多外村人,不用破衣烂衫,只那一身生人味,就逃脱不过狗的鼻子。又据说狗眼很差劲,不动弹的东西它看不清,它咬打狗棍,咬人的腿,都是因为棍子和腿在动。为什么槐树不动,也尿?那是嗅觉嗅到的。狗不管走多远,遇棵树(有时也不一定是树)就撒点尿,返回时,不须问路,嗅着自己的气味,就一路到了家。抗战初期,我们和小鬼子打游击战,为了便于晚上行动,兴起了打狗运动。都知道八路军打狗。在根据地,狗很快销声匿迹。解放后,人们已经很少见到狗这物了。
近年,养狗成风,是个新鲜事。一是生活好了,不愁养不起;二是时兴嘛,受不住诱惑,人家养狗咱也养,解闷嘛,玩玩嘛;三是近年小偷不仅越来越多,还越来越高明。我的三家亲戚说,虽然都安了防盗门,还照样招小偷。小偷是用爬梯子上墙的方法。于是,大家才又养狗,而且要养个大狼狗。可想不到的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小偷照样偷,还连狗也偷着。为此事,我专和一个叫登亮的外甥作了一番研讨。他说:“现在,十家有九家养狗,一个村总得有几百条!”我说:“等于添几百口人吃饭?”他说:“狼狗身量大,饭量顶两个人。”我说:“偷狗怎么个偷法?”他说:“狗,大都白天拴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