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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建国说,她想跟你解释的,也正是这件事。
祁建国拦住刘一兵,说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去县“知青办”告发你的并不是张旗,而是她姐姐张旌。刘一兵听了一愣,抬起头看看祁建国。祁建国说,这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我看她的样子不像撒谎。刘一兵将信将疑地摇摇头,说她骗小孩子吧,就算是她姐姐张旌去县“知青办”告发的,难道与她就没关系了吗?如果她不告诉张旌,张旌怎么会把这件事知道得那样详细?刘一兵说,她与这事没关系?鬼才信*9选
可你也总不能乱猜。
我乱猜?事情已经摆在这里怎么是我乱猜?刘一兵又想了一下,忽然笑着问,你这样苦口婆心来劝我,又卖力地替张旗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一兵盯着祁建国问,是她让你来的吗?
祁建国说,她没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祁建国又说,我只是觉得,大家在一个集体户,不要整天这样别别扭扭的。
刘一兵问,你认为,出了这件事,以后还能不别扭吗?
祁建国张张嘴,似乎欲言又止。他看一眼刘一兵,就转身走开了。
事情到这里,就有了戏剧性的变化。
后来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张旗终于答应祁建国,与他建立起恋爱关系。这听起来似乎有些令人费解。祁建国来陈村时,我提醒他,我说姑且不论张旗的人品,现在大家对她是怎样一个评价,你心里应该最有数,在这种时候,她又刚刚出了那样一件事,风波尚未完全平息,你这样急急忙忙与她确立恋爱关系,是不是有些仓促?
我的话显然太过直率,祁建国一下有些尴尬。
但他想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告诉我,说他是真心喜欢张旗的,既然真心喜欢,他就不会在意她过去的事,况且那些事,有的也并不像大家传说的那样。
祁建国很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她。
我问他,那件事,你一点都不在乎?
祁建国不假思索,说不在乎。然后他又苦笑了一下,说我家庭出身不好,个人政治条件也不突出,估计以后选调,也难,能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也就心满意足了。他从我脸上的表情,似乎看出我要说什么,于是连忙又说,她跟刘一兵的事,那不过是一段插曲,人在一生中谁又会没点插曲呢,今后大家还是同学,过去的事不再提也就是了。
类似这样的话,据说后来祁建国也对刘一兵说过。刘一兵听了满腹委屈,反过来埋怨祁建国,说这件事本来就应是这样,如果祁建国再动作早一点,说不定那段插曲也就可避免了。祁建国愧疚地说是啊是啊,责任在我,这件事的责任完全在我。
但是,祁建国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九
祁建国与张旗出问题,是在一次全县知青大会以后。
那次县里开会,是表彰一批“扎根典型”,他们有的已跟当地贫下中农结婚,有的则是知青之间结婚,还有的虽然尚未结婚,却也已正式宣布不再参加选调,今后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受表彰的名单中,竟然还有林大林所在集体户。当初林大林并没跟我们分到一起,而是主动要求去了邻公社一个很偏远的生产队,和他一起去的也大都是家庭出身不好的同学,于是他们那个集体户也就成为全县闻名的“问题户”,几乎每个人都自暴自弃,酗酒打架偷鸡摸狗,整天将村里闹得乌烟瘴气。公社和县里“知青办”去过几次,也没解决任何问题,到后来再有选调任务也就不考虑那里。林大林们明知选调日见渺茫,渐渐也就越想越明白,即使选调回城,即使分配工作又能如何,还不是天天上班下班早出晚归,倒不如这样在农村大家喝酒胡闹快活,于是彻底绝了回城念头,索性都打起“扎根落户”的旗号。这一来事情反而闹大了,县“知青办”一听说此事,立刻就将他们树为“扎根典型”。
那天开会的场面很壮观,几乎整个县城都被知青占领了。商店和饭馆里,到处是三五成群的男女知青,到午饭时,有喝醉的就开始在街头群殴起来。刘一兵原本和祁建国在一起,但祁建国身边有张旗,他总感到别扭,于是三人在一家饭馆吃了饭,刘一兵就借故先出来。也就在这时,他刚好遇到迎面走来的林大林。
林大林这时已完全成了当地人作派,开了花的破棉袄掩在胸前,用根草绳胡乱扎着,脚下穿一双黑棉布胶鞋,他身边还有几个人,显然刚喝了酒。他们一见刘一兵就围上来。林大林打着哈哈说,刘一兵,刘队长,少见少见*9选他说着眯眼一笑,过来拍拍刘一兵的肩膀,好啊好啊,敢情你这种人,也会干坏事啊*9选
刘一兵就站住了,说,我干什么坏事了?
林大林朝左右看看,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听,这小子不知自己干什么坏事了*9选
那几个人就一起笑起来。
林大林突然把脸一沉说,你身为“知青小分队”的队长,还强奸女同学,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可耻吗?刘一兵立刻要辩白。林大林不容他说话就又说,在我们那里有个规矩,你偷抢打架,怎么都行,可就是不准拈花惹草。
林大林微微一笑说,有这毛病,可是要劁鸡巴的。
他这样说着,底下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在刘一兵的下处。刘一兵立刻疼得弯下腰。与此同时,林大林就又在他脸上兜了一拳,刘一兵跟着就仰身倒下了。
这整个过程时间很短,前后不到半分钟,但还是被张旗看到了。张旗出来是要去对面的公厕。她见此情形尖叫一声,连忙回头喊祁建国。
祁建国闻声跑出饭馆,过来扶起刘一兵。
林大林对他说,你走开,这里没你的事。
祁建国毕竟身材更高大一些,他问,我要是不走开呢?
林大林一笑说,那就是你自找了。
在林大林这样说时,已经有一个人绕到祁建国的身后,他伸手拍了拍祁建国的肩膀,祁建国一回头,他一拳就朝他的眼睛打来。
那个中午,祁建国被林大林等人打惨了。
他为了阻止林大林他们继续打刘一兵,自己却遭到几个人的同时围攻,结果两眼都被封起来,衣服也给撕下一只袖子,连踝骨都险些被打断。但这些皮肉伤他还都能忍受,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他在回村的路上才突然意识到,这顿打竟是张旗指使他去替刘一兵挨的,这使他感觉受到愚弄,像吞了一只苍蝇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一回村就瞪起眼来问张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问,你跟刘一兵,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9选
他一把打掉张旗端来的洗脸水说,你是不是对他还旧情难忘?*9选
张旗流下泪来,她说不是,她跟他已没有什么旧情。祁建国哇地一声吼起来,说你还敢说没有?你看他挨打心疼了,是不是?你喊我就是想让我去替他挨打,是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张旗拼命摇头,说根本没有这回事。祁建国说,你还不承认?祁建国吼着说你平时跟他眉来眼去,你以为我是瞎子吗?祁建国嚷着,抓起一只漱口盂就朝窗子狠狠扔去。他说你既然忘不了他,干吗还要答应我?*9选
那只漱口盂砰地撞破窗玻璃,挂着风声飞出去。
张旗慢慢蹲在地上,她流着泪说,可是……你让我……怎么办啊。
十
祁建国终于想出了办法。
至少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在此之前,张旗经常来我们陈村,她来是向我们集体户的女生诉苦。她说她实在无路可走了,想回家回不去,闹成了这样选调又选调不成,当地贫下中农也将她视为仇敌,整天对她冷言冷语,她现在能说话的人只有祁建国了。可是,张旗伤心地说,祁建国现在也从早到晚跟她吵,甚至动辄大打出手。张旗这样说着,总是忍不住啜泣。
她脸色蜡黄,皮肤干皱,看上去已不像过去那样漂亮。
那时她已跟祁建国住到一起,所以从精神到身体,都受到管束,白天不要说跟刘一兵说话,哪怕多看他一眼,晚上回来祁建国都要跟她大吵大闹。
张旗幽幽地说,她觉得,她的路已越走越窄了。
祁建国想出的办法,在当时看来确实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了。他不知怎样打听到,公社电话总机那里缺一个接线员,于是回了一趟城,咬牙拎来两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弄到公社去不知送了谁,于是没过多久,张旗就被调去当了接线员。这显然两全其美,张旗既可不必再看村人的白眼,也避免了整天与刘一兵打头碰脸的尴尬。只是不能每天回来与祁建国同住,为避人口舌,祁建国也不敢轻易去公社找她。
那大概是张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那时的电话设备还很落后,是用手摇的一种古老款式,摇通之后接线员问你要哪里,她再给转过去。我们每次挂电话,从张旗接转的声音都能听出,她心情已渐渐轻松起来。有时去公社办事,偶尔碰到她,也发现她的气色比过去好了很多,大家聊一阵,她有时还会开几句玩笑。据说她在公社干得很好,领导对她也很满意,在几次突发事件中,她由于坚守岗位,业务过硬,表现还非常出色。那时大家议论,倘若张旗照这样干下去,今后有望被选调回城也说不定。
出事是在那一年秋天。
先是张旗在总机里的声音有了些变化。过去她每次接通电话,第一句总是说:“喂您好*9选”喂和您好连在一起,中间没有停顿,让人听起来感到活泼欢快,然后她会说:“为人民服务,请问要哪里?”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她接电话的声音就变了,一次我挂电话,发现她只是没精打采地问,要哪里。
大家猜测,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说,张旗又回张村了。
据说张旗是主动要求回去的。原因很简单,她又遭到了强奸。这一次强奸她的是公社武装部长,一个退伍军人。据张旗向公社领导反映,这位武装部长早在夏天时就强奸过她,当时天气炎热,她在宿舍里穿衣服很少,这位武装部长在一天下午突然闯进来,就将她强奸了,后来又有几次,甚至就在电话总机的接线室,她一边接转电话还一边被他奸污过。公社领导问她,那时她为什么不来举报。张旗说,她不想再在公社闹出这种事来,而且她以为,他这样干几次也就算了,所以就想忍一忍,但没想到他渐渐变本加厉,到后来几乎一天来一次,有时甚至一天数次,她实在忍受不了了,所以才来领导这里举报。公社领导当即就此事展开调查,但那位武装部长大喊冤枉,他说确曾有过一次,他去宿舍找张旗时碰到她正在洗澡,身上没穿任何衣服,但他立刻转身走了,张旗一连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回头,至于说强奸她,甚至是在电话接线室里强奸她,那就更是无稽之谈。这位武装部长说,自己曾是一个革命军人,在革命大熔炉里锻炼了这些年,怎么会去干出那种卑鄙的事来?他甚至气忿地说,张旗这样做一定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这是有意栽赃,是存心陷害革命干部*9选
于是,公社领导告诉张旗,说人家说你是有意陷害革命干部。
张旗听了流着泪说,这绝不是有意陷害,她明白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