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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瘫坐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在那三天里她是怎样的精心照料他啊,她杀了家里那只下蛋的母鸡,用小火把鸡煨得烂熟,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汤,每次喂汤是不能多的,多了那汤就顺着肠子流了出来,仿佛在水道流了一遭。他神志不清,发着高烧,讲着胡话,有时手臂乱舞,眼睛血红,嘴唇结了血痂。问他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嘴里胡乱吼着。她怕他乱蹬乱挠,更怕他把自己的肠子挠出来,把伤口挣裂。她知道是剧烈的疼痛在折磨着他,她狠着心找根绳子来把他的手脚捆了,这样他就抓不到自己的肚子了,也抓不出肠子了。但看到他疼得把牙都咬碎了,把舌及嘴唇都咬烂了,她心疼得流了泪,她找块烂布塞在他嘴里,这样就咬不断舌头和牙齿了。她到处去找草药,把草药嚼碎敷在他伤口上,她用手掌一遍又一遍地揩去他的汗水。绑一阵又松一阵,她担心把他的手和脚绑木了,绑得血液不流通,把人绑死了。晚上她一遍又一遍地起来,为他喂汤喂水,为他敷毛巾,为他换被尿湿的铺。铺的垫单是没的换的,她就只好把干燥的柴灰垫在下面,湿了,扒掉的重垫。每次换时,她都被他腥臭的尿液混合着柴灰的呛鼻的味道弄得直恶心。
当她被这一切折磨得头晕眼花、手脚无力甚至连连呕吐的时候,她真想停止这一切劳作。她想她是怎么啦?她这些年孤苦无助地过日子,有时病得想喝一碗水,但就是喝不到一滴水,连爬也爬不到灶台,就是这样的死捱死撑。她的心早就又冷又硬,对任何惨烈的事任何悲痛的事都麻木了,人就是木头一样活着,没有希望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像块会动的石头。现在是咋啦?咋这样下了死劲地关心、呵护一个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
那天晚上,她为了照顾他,她睡到他的身边了。开始的时候,她是坐在火塘边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和响动,她就要爬起来。起来坐下,坐下来是因为她太累了。后来她累得睁不开眼了,眼一闭上她就看见自己的男人。男人也是被抓丁抓走的,现在既不晓得在哪里,也不晓得是死是活。也许他早就被炸弹炸成零七八碎的碎块,也许也还活着,被人救了。?中她睁开眼,恍恍惚惚觉得躺在床上的那人就是她的男人,她由不得自己移动了脚步,她侧着身子睡在他旁边,她闻到了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在这味道中她沉沉睡去,直到被他疼痛的嘶叫惊醒。
人的生命是很脆弱也很顽强的,牛国斌竟然活了过来。他活过来后是一种空洞茫然的感觉,而这个女人在片刻的木然、惊讶之后是一种揪心刺骨的疼痛和喜极而泣的高兴。她震惊于这个人的复活,也震惊于自己手术的成功。复活了的男人带给她的是活着的信念。
毕修玲
毕修玲是在那个太阳暖暖的草坡上和牧羊人做了那事的。那天的天气也是太好了,太阳把草坡晒得热乎乎的,风慵懒地吹着,青草散发出一种甜丝丝的气息。羊群吃饱了草,散乱地卧在草地上。毕修玲和牧羊人是分开坐在一处的。自从那晚的事发生后,毕修玲对牧羊人就有了距离,这种距离是怎样产生的她也弄不明白,其实她是知道自己的内心的。那激情澎湃的夜雨催发了她的欲望,她多么渴望自己干渴的身体也有雨水的滋润。然而就在闪电刷地亮起来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牛国斌,牛国斌仇怨的眼光看着她,使她本能地拒绝了牧羊人。羞愧难当的牧羊人怀着伤痛的心当天晚上就离开了她的家。望着闪电瞬间照亮的山路上,淋得浑身精湿的羊群,在风雨的抽打下笨拙而蹒跚行进的影子,毕修玲心里又矛盾、又忧伤、又惆怅,一种难言的苦涩使她眼里涌出了泪水。
伤心的牧羊人从此就不来这一带放牧了,这地方给了他多少温馨、柔情的回忆,也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情的伤痛。他转移了放牧的地方,他又变成一座石雕,他比原来更加沉默,每天羊群放牧着他,羊群要回去了,他就跟羊群一起回家。
毕修玲是那天到山箐里挑水时听到那笛声的,笛子吹奏的是一支忧伤的民间小调,哀婉的笛声述说着人生的苦难、忧伤和失落,那笛声像柔韧的鞭子抽打着她的心,使她的心变得柔软而伤感。她知道这是牧羊人吹的笛子,她的脚步就是被笛声柔韧的丝线拽着而移动的。她和牧羊人隔着一段距离坐着,谁也没说一句话,但他们的思绪却在纤尘不染的纯净透明的空气里交融,缕缕的思绪是发烫的钢丝,心里的冰块和怨艾在发烫的思绪包裹下渐渐消解。牧羊人将草茎一段一段地嚼碎,脚下的碎石和泥土被他蹬成两个坑。毕修玲心烦意乱。阳光灼热,她的心也灼热,她将身上的袄子脱了下来,脱下袄子她胸前的两个奶子就饱满而坚挺地凸现,天上、地下就有了三个太阳。三个太阳晒得牧羊人舒坦而烦躁,牧羊人烦躁地挠着身上。毕修玲脚边的草丛上有一只蝴蝶在颤颤地抖动,毕修玲的心让它颤颤的抖动起来,怨恨地去扑打,抖动的蝴蝶却倏地一下飞过,飞到牧羊人那儿。毕修玲去追,追到牧羊人那儿她就不追了,她就势坐在牧羊人身边,距离也就一步左右。牧羊人粗大的喉结动了动,口里的唾沫涌上来他又咽了下去。他看见毕修玲脸上的潮红退了下去,脸也冷了下来,他只得把目光抬向远处。
远处的两只羊不知怎么疯跑起来,它们在草地上转着圈子。转着转着领头的那只壮硕的公羊就追到那只雪白的母羊,壮硕的公羊敏捷地爬到母羊的背上,慌乱而亢奋地开始了行动。母羊开始没有反应,但很快地就报以同样的热情,母羊扭过头来,潮润的眼里尽是兴奋、迷乱和快乐。公羊的动作很夸张,它的身子拼命地耸动,甚至还发出快活的叫声。
毕修玲突然想起做过的那个梦,那个梦中的情景和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简直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她动情了,恍惚身上有了反应,脸颊滚烫,呼吸也粗了起来。
一切就那样突然,牧羊人突然一步跳起来,他一下就将毕修玲压在身下。他慌乱而又狂躁地脱毕修玲的衣裤,他呼吸急促脸色涨红两眼灼热。毕修玲本能地扭动,她在驱逐脑里的那个影子,那个影子顽固而执着,老是驱之不去,但她已经受不了肉体的折磨。暖暖的阳光和煦的山风,草场上散发出的芳香气息和那对交配的羊,使她目迷神乱,使她浑身颤抖、呼吸急促、胸口膨胀,尤其是小腹下灼热痉挛的地带,已经流出了黏稠的山泉,她一身上了火,灼热的岩浆在奔突在冲撞在撕咬,她扭了几下就不再扭动,她一下子抱住牧羊人的头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疯狂地啃噬。她甚至耐不住牧羊人的因为慌乱因为没有经历而乱冲乱撞进入不进去,她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引导着进入她的体内,她痛快地大声地呼叫,一切一切都不复存在,山在颤抖,草在颤抖……
毕修玲发现自己有了娃娃之后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山里女子粗贱,她成天忙着地里、家里的活,既担心着牛国斌的生死,又担心着跑出去寻儿的公公的下落,成天的劳累使她一躺下去就睡个贼死,两三个月之中她几乎没有什么不适。她有的只是愧疚和追悔,她每天都在心里咒骂牧羊人和自己,牧羊人被她咒骂得不见踪影了,可她不能饶恕她自己,有的时候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抽打自己的耳光,掐自己身上的肉甚至于下边。她咬牙切齿地咒骂,叫你贱,叫你贱,你是个千人滚万人睡的烂草席,你是个进不了祖坟地的烂东西。
毕修玲和牛国斌是表兄妹,毕修玲和牛国斌有超出表兄妹的感情。她的家在坝区,那一年坝区大旱,颗粒无收,饥饿的人们四处去逃荒,她的父母将她送到山里来,说好第二年秋收后回去。牛老汉家缺少子女,牛老汉一家把她当宝贝一样供着养着。山里地广人稀,吃是没问题的,就是没钱。牛老汉为了给她扯一件花布衣裳到处去采药材追麂子,在漫天雪地里埋伏了一天一夜,人都冻僵了才捉到一只麂子。山货那时价贱,费了一个冬天才让她穿上一身新衣裳。老汉带着她和儿子去赶场,老汉疼外甥女也疼儿子,那只够买一套衣裳的钱他左手掰右手算决定给外甥女扯一件衣裳给儿子扯一条裤子,儿子的裤子早烂得只差腚没露出来了。儿子摸了摸厚厚的阴丹蓝布,看了看贪婪地看着花布的表妹,说还是给她扯一套吧,一套鲜亮、打眼。表妹搂着他的脖子,哥,你真好,长大我给你做媳妇。牛国斌从小就知道疼人,特别疼毕修玲,他俩天天在一起玩耍,他处处护着她,让着他。有时在鸡窝里掏到一个蛋,他让她一个人吃。他带她到山上去玩,为她爬高下低扯野杨梅、野葡萄吃,掏鸟蛋给她吃,捉喜鹊给她玩,捉一串一串的山蚂蚱烧给她吃。有一次毕修玲要吃山核桃,那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树,他虽然长在山区,爬树却不行。她撒着娇说我要嘛,我就是要嘛。他怎么哄都不行,他生气了抬脚就走,说要吃你自己去摘,我才不爬哩。走了一段路他听到了哭声,听到哭声他就折回来了,看着她蹲在地上哭天抹泪,他就下决心去爬树。爬到半截他就跌了下来,跌的时候他晕晕乎乎的,心想这下完了,都是这该死的丫头。好在树下没有石头,好在他爬得不高,但他还是跌得不轻,全身都被树下的荆棘刺伤了,手和脚也受了伤,好长时间走路都是歪歪倒倒的。
牛国斌带表妹去赶场时和一帮人打了一架。
牛国斌发誓娶她时一定要盖座新房。她知道要盖一座新房是何等的不容易,山里虽然到处是石头,但他没有炸药。牛国斌就用大锤一锤一锤地砸,把双手震得裂口长开,血珠珠直冒。他家人少劳动力单薄,一块一块的石头有几百斤重,要靠爷俩一块一块地抬来。她心疼,就说不用再盖了,粉刷粉刷就行了。他说不能委屈了你,苦死,也要盖新房。他帮人去伐木,帮人去驮东西,一分一厘地攒钱。在山下买了盖房的瓦,一驮一驮地背回来。他要让她住上新崭崭的瓦房,在山区,瓦房是基本上没有的。
怀了娃娃的毕修玲心里十分愧疚,她天天以泪洗面,天天愁容满面。她万分地憎恨自己的身体,憎恨那个在肚子里渐渐长大的肉团。她觉得她对不起那个日夜想念的人,那个爱她爱到骨髓里的人,她不能让他回到家后看到一个野种,这个野种会毁灭牛国斌对她的爱,会毁灭他的自尊和信念。老牛家的血脉不能乱,老牛家的血脉应该世世代代纯粹。
毕修玲开始了她的堕胎计划。她曾经几天几夜不吃不睡,还疯了似的爬山、挑水、砍柴,甚至搬石块。她已经将搬来的石块垒了一段矮墙,几十斤重的石头压得她手脚发麻、虚汗直流,她累得站都站不住,但她坚持着自残,一种残忍而又快意的自残。直到她又累又饿爬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肚里的东西也没掉下来。她绝望透了,伤心透了,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也无济于事。外出回来的牛老汉看出了事情的端倪,老汉心里是矛盾而又欣喜的。老汉想孙子都想疯了,儿子音信渺茫,有个孙子会给他增添多少欢乐多少念想。老汉想管他是家的还是野的,是孙子就行。老汉曾吞吞吐吐、左绕右拐地表达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