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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方面,两人是有共鸣共识的。
可是,当偶然讨论到英美两国施之于本城的策略时,他俩就因着背景的迥异,而有所争执。
庄竞之对英国人完全没有好感。
她可以指着报纸国际版报道印度与巴基斯坦的政治冲突,而激动地骂:
“英国人真犀利,当年撤离殖民地时埋伏的炸弹,到今时今日还在逐个逐个准时发挥威力,分化的功夫堪称世界一流。想他们从未试过有像香港这么棘手?要对付中国及犹太人,谈何容易。”
魏千舫没有做声。
庄竞之是太兴奋了,于是有一点点的忘形,继续说:
“英国人的民族劣根性就是阴险奸诈。”
“正如美国人的民族劣根性最好大喜功一样。”
庄竞之一怔,不即时作答。
“你对美国人有好感。”
“我在那儿接受高等教育。”竞之答。
“难怪。我祖上也在英国出生。”魏千舫这样说。
庄竞之涨红了脸,要她道歉,委实说不出口来。然,把魏千舫的祖宗都骂起来了,实在有点过态。
她那一脸不甘不忿,有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发自真心,竟把魏千舫看得发呆。
他情不自禁地又说:
“你真的有点像她,神情、语调、脾气、个性。”
“像谁?”庄竞之急问。
“盛小蓉。”
“是吗?”
“是。”魏千舫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难怪,他会这么爱你。”
那个“他”指的当然是赵善鸿。
这之前,庄竞之并不知道自己跟赵善鸿的妻有相像之处,忽然有了兴致,追问:
“告诉我,你记忆中的盛小蓉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魏千舫抬头凝望庄竞之,一时无语。
“你是小时侯就认识她的?”
“小时侯,小蓉是我们广州大宅的邻居。”魏千舫说这话时,声音比平日低沉,似梦呓,“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到我十二岁离开广州回香港,六年后重返广州度假,小蓉已长得亭亭玉立。”
“相貌可不像我!”庄竞之看过她的相片。
“脾性与神情,太多雷同。”
一时间,竞之佻皮地答:
“她也不喜欢英国人。”
这句话像在魏千舫心上戳了一下。定下神来,才晓得答:
“盛小蓉毕生至爱是个纯种中国人,那是事实。”
由于魏千舫加了“纯种”那两个字,聪明的庄竞之似有所悟,立即说:
“女人不会为单纯一个原因去爱一个人或不爱一个人。”
她并不知道,这亡羊补牢的一句话,对魏千舫的刺激更大。
这以后,彼此都似乎小心翼翼,不再在民族个性与问题上多所言语,避免可能发生的尴尬。
陆佐程好像有一段日子没有来跟庄竞之报告,直到这日,他才出现庄氏企业的主席室内。
“我把魏家在香港的老管家寻着了。”陆佐程说。
庄竞之好像兴趣索然,只静静地听着。
“这管家叫忠伯,在广州也在魏家的店上管事,其后来了香港,魏千舫嘱他在深水湾的大宅内照应,不上写字楼工作了,怕他年纪大,太劳累。早一阵子,他上了广州探亲,我等他回来,才能探问个详细。”
庄竞之说:
“你没有让忠伯知道你调查他吧?”
这句话对于一个有名气的国际侦探是有损尊严的。庄竞之不是言语不得体的人,她是有点情急,且跟陆佐程太熟谙,因而直说了。
跟着她解释:
“我跟魏千舫已成了朋友,现今还调查他的私隐,似不必了,若让他知道,大家反而难过。”
“波士,一切听你的。我几时都希望立即度假去,享受阳光海滩及美女,比较对着忠伯认同乡,陪他摸着酒杯底,听他想当年优胜得多。”
庄竞之失笑了,道:
“好了好了,今日起你且小休,昨天的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反正你一定会给我送帐单来。”
“我到慈云山拍了赵善鸿一家的照片给忠伯看,他认得赵氏夫妇。盛小蓉是同乡同里的魏家邻居,父亲做小生意的。赵善鸿的母亲,人称赵四嫂的,带着两个男孩时,也经常把盛小蓉照顾在一起,尤其小蓉三岁就死了母亲,后娘待她不怎么样,更惹赵四嫂的呵护与同情,那就是说,三个孩子一同度过童年。”
毫无突出,这些庄竞之已知道了。
“还有其他?”她问。
“他们长大时,赵四嫂替赵善鸿向盛家求亲,为赵善鸿举行婚礼,魏家少爷魏千舫其时已在港定居,听见童年好友成婚,便央了祖父魏志坚的允许,回广州玩乐数月。那年头,乡下人娶媳妇,再简单还是可以闹上整整两个月的。”陆佐程翻了一下笔记,再说,“奇怪的事在于婚礼举行前几天发生。”
八'梁凤仪'
“什么事?”
“赵善鸿忽然失了踪,说是留下了一笔安家费给母亲,就跟人到菲律宾去干活,形同卖猪仔过埠。新娘子盛小蓉当然伤心,魏千舫也就把她自广州带来香港,大概过了一阵子,才托人把盛小蓉送到菲律宾去,怕是让她跟赵善鸿团聚。”
这下半截的故事,庄竞之很留神地听,之后她问:
“忠伯的消息可信?”
“应该可信。他是一直在广州魏家做事的,赵善鸿成亲时,他仍在广州。到魏千舫带盛小蓉来香港,忠伯说他根本同行,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在香港魏家任事,故此,过程相当清楚。还有一点,”陆佐程指着自己的笔记,说:“送盛小蓉上船去菲律宾,也由他负责,是魏千舫亲自嘱咐他的。”
庄竞之有点不解,照说,这就应该是赵善鸿欠魏千舫情了,使他们夫妻团聚全是靠魏千舫成全呢。当年,赵善鸿为什么会骤然决定漂洋过海去菲律宾?且在于成婚之前?这真就有点跷蹊了。
无论怎样,庄竞之叫自己要竭力压制着好奇心,朋友相交之道,是不应妄自调查对方隐秘。在未与魏千舫成为朋友之前,她把这段交往看成上一单交易,且是保障她、辅助她的一个法门,则处理态度就不相同了。
以后跟魏千舫见面,她都没有意图试探什么。
这一夜,魏千舫把庄竞之请到他深水湾大宅去作客,这是鲜有的行动,魏千舫说:
“等闲朋友,我不在家款待。”
“谢谢了。”庄竞之故意佻皮地说,“等闲朋友,我也不上他们家造访。”
魏千舫大笑。
庄竞之知道他开得起这种玩笑。
“竞之,就算是很深交的朋友来吃饭或小坐,我都未必招呼他们到我的书房,去观赏一些我家传的宝物。你是例外。”
庄竞之兴奋跟着魏千舫走到他偌大的书房去。根本上书房本身是复式设计
地下的一层,四周全是书架,放满中外文籍,一张黝黑的酸枝书桌,非常霸道地放在中央,大有傲视同群的架势,可以想像得出当魏千舫坐上去时,必定自然而然有一番不可一世的威严。
庄竞之摸一摸书桌,滑不溜手,赞道:
“难得的书桌。”
“有名堂的。”魏千舫说,“这是自康熙年间,已经搁在军机处用的书桌,历朝的清代名臣,都曾在此伏案疾书,赶写皇帝要颁发的诏书。当然,这工作是军机章京的,但也有不少军机大臣是章京出身。”
庄竞之微微笑,也不做声。
魏千舫一看她的表情,立即会意,也就红了脸。
这个发现令魏千舫难为情,然竞之的神态俏丽轻松,脾气非但不能发作,还在心上不住的有着牵动,很难受却又很好受。
为什么庄竞之窃笑?为什么魏千舫又红了脸?其实不难明白。此桌由来,必定是魏氏祖上,在火烧圆明园时,被英军抬走的,于是由彼得罗福送给翠莹保管,辗转而至今日,贼赃便成为魏家至宝。
循那螺旋形的楼梯更上一层楼,四壁都是梨木玻璃柜,活像走进了博物馆一样。
每一件放在玻璃柜内的宝物,都在它之前放了一片小铜牌,刻有名堂、年代及解释。
东南西北四面,分置不同朝代之物。东面是汉朝以上年代的古物,南面是唐宋遗产,西面是元明宝件,北面全是大清朝的古董。
庄竞之站在其中一本奏折前发呆,竟是魏晋南北朝时寒人政治下的遗迹,正正是位低势微,却其实执掌朝政的其中一位中书舍人亲手写的奏折。这件古物,就是她屡次探访中英美之地的博物馆,亦未曾见过的真迹,珍贵程度实在难以形容。
魏千舫既已带庄竞之来到这儿,也就不再狷介,反而大方地说:
“高高曾祖母翠莹是个念过书、识历史的人,她在懿贵妃跟前行走服侍,自然更多机会涉猎历史。慈禧很年轻时就极进取,姑勿论她的政绩如何腐败到连累国运凋零,这满清女子是的确非常勤念诗书、遍翻历史典籍的,否则不能代咸丰批阅奏章而引起治国的野心来,祖上受其影响,怕也学到更多知识。”
庄竞之点头,兴致勃勃地东、南、西、北地走了一个圈,除了魏晋南北朝中书舍人的墨宝之外,最吸引竞之的是一个唐朝时,相传是武则天用的暖手炉,雕工之精致,那一龙一凤的飞腾气势,尽见中国文化的精美。
站到北面的玻璃柜前,竞之发觉极之抢眼的正中位置,放了一块小铜片,其后是一个黑色酸枝座,之上空无一物,细读铜片上的字,写:
“珍珠花,头饰,咸丰帝与慈禧太后于天地一家春订情之物。”
这个故事,庄竞之是听过的,正正是为了当时的懿妃,即日后的慈禧太后,在准备离宫逃往热河时,遗漏了订情的头饰,着令宫女翠莹回宫去找,才造成了翠莹跟英国将帅彼得罗福的邂逅。
于是庄竞之觉得甚有亲切感,问:
“传说中的故事,珍珠花不是掉了吗?”
“高高曾祖父从下属将领奉献的宝物中寻回,送赠翠莹,成了我们的家传至宝。”
“现在那珍珠花呢?”
魏千舫答:
“我送了给别人。”
“恩!”庄竞之吁一口气,很自然的问,“家传之宝,你舍得?”
“舍得。”
魏千舫说这两个答案时,简单而有力。
“你是个慷慨的人。”
“多谢夸奖。你有看到什么是喜欢的,我送你一件把玩。”
“太价值连城了,心领。”
“却之就不恭了。”魏千舫再问,“把武则天的暖手炉拿出来,让你带回去好不好?”
“年代如此久远的古物,我不好接受。你随便从较近代的遗物内找样小玩意,让我留为纪念吧!”
“好。”魏千舫点头。
随即打开了玻璃柜,取出了一枝翡翠玉簪,说:
“明朝万历帝有两位皇后,这是他立继后时送的首饰盘内,其中一件宝物。你长发,或可在某些场合,也可用上,那要比现代任何一件饰物还要矜贵。”
庄竞之含笑答谢,并想起来了,说:
“过几天,国家代表到香港来谈机场兴建问题设的晚宴,你既邀请我出席,我就用这玉簪别在发上好不好?”
魏千舫之所以要带同庄竞之出席,固然因为他并无女伴。
满城皆知,魏千舫是最吃香的火钻王老五。魏家夫人的宝座始终悬空。
此外,魏千舫刻意要介绍庄竞之认识中国大员,因为在日后,将有一些大生意需要庄竞之的合作,始可达成,他也曾向庄竞之透露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