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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竞之愕然,那是一间全菲岛最著名,亦是最昂贵的医院,经常云集了国际上一等一的大国手在研究病情,或为名人富豪诊治。
“为什么?”庄竞之下意识地回应。
“因为赵先生在那儿疗养。”
“他有病。”
古元佑点点头。
“重病?”庄竞之问。
“赵先生见了你,或者会药到回春。”
“那就是说,他现今病情严重。”
“吉人天相。”
“你没有骗我?”
“医院已经在望了。”司机又回头加了这么一句。
果然,车子从公路转入右边另一条大路,有路牌写着“桑特生医院”。
庄竞之的心直往下沉,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古元佑再没有做声,车子抵达医院那白色的拱门前时,他下车为庄竞之拉开了车门,引领她往大门走。
医院三楼是写明重要病人治疗所,除医务人员外,闲人家属一概不得进内。 当他们抵达时,接待处既有护士人员,更有穿着守卫员制服的护卫员看守,古元佑出示了一张身分证明卡,才可以入内。
长长的走廊,似无尽头,庄竞之有种奇怪而不安的感觉,她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依然见不到赵善鸿。
于是,她越走越急,直至满头大汗,脸青唇白才站到那个叫她止步的门口外。
庄竞之茫然地问:
“到了?”
古元佑点头,并压低声线说:
“赵先生可能还未醒来,等下你坐在他身旁守候吧!”
庄竞之点头。
推门进去,房间宽敞至极。门旁站了一位护士,向他们微笑点头。再通过一个小偏客厅,才到房间,又有另外两位护士分别站在床前与病房的桌旁,正在做着她们的工作。
庄竞之急不及待地走近病床去,一看。
吓得连连后退两步,以手掩面,才晓得冷静下来,再度冲上前去,看清楚赵善鸿的病容。
完全不是那回事,那个人。
病床只睡着一具干枯的,将死未死的骷髅骨头。双眼合着,陷进眼眶内,如一块深褐色的皮盖着两个无底的深洞,一管鼻只剩一条瘦骨,那已没有了嘴唇似的嘴,在很轻微很轻微的颤动,反映着一条生命的挣扎。
天!这是曾经在此叱咤风云的菲岛华裔巨子吗?
不,只像盗墓者翻出来的一具干尸。
庄竞之缓缓地坐在床缘。
她慢慢地伸出了手,捉住了赵善鸿的。
感觉上像抓着一把骨头,令竞之心内难受得不得了。
她紧握着赵善鸿的手送到脸颊上,眼泪不期然掉下来,滴在那只无力而干枯的手上。
“善鸿!”竞之轻喊。
竟然有着反应,赵善鸿的嘴唇蠕动,以很孱弱而低沉的声音说:
“你回来了!”
这么一句话有如旱天之雷,惊动了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一涌而前。
护士的表现尤其紧张,其中一人立即跑出去报告医生。
“竞之……”
“善鸿,我回来了。”竞之哭起来。
“你……毕业了?”
竞之拼命点头,赵善鸿像要使出全身的力气,要睁开眼睛看看竞之。
那薄薄的眼皮竭力扯动,益发觉得难看与恐怖。
竞之再忍不住冲动,整个人扑到床上去抱住了赵善鸿,哭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了?”
有人走到她身边来,扶起她,把她跟赵善鸿分开了,那是古元佑,说:
“庄小姐,别这样,赵先生刚做完手术,他需要休息。”话还未完,房间就走进两位医生及另外几个护士,急急的把赵善鸿围拢起来,慌忙诊断。
古元佑把竞之扶到一边,对她说:
“赵先生发病很久了,一直不要让你知道,直至无法隐瞒了,才让你来看他。”
“什么病?善鸿什么病?会不会康复过来。”
古元佑低下头去,用近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到的声音说:
“肝癌。”
庄竞之完全呆掉了。
那源源不绝似的泪水,骤然终止,错愕与绝望明显地盖过了伤心与难堪。庄竞之顷刻之间不知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
几位医生忙乱了一阵子,其中一位走过来,和蔼可亲地跟庄竞之点头招呼。
古元佑介绍:
“这位是赵先生的主诊医生,特别从美国受聘来的癌症专家杜普林教授。”
“你好,庄小姐,闻名不如见面,平日赵先生跟我们谈起你时,同僚们总觉得他夸大,原来赵先生的形容仍有欠功力。幸会。”
庄竞之奇怪在这个紧张时期,教授还有心情说这种风流的应酬话。
“赵先生的情况怎么样?”竞之急问。
杜普林教授轻轻搀扶了竞之的手,引领着她走出偏厅。竞之有点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显得有点放不下心。
“庄小姐,我请你到外头去喝杯咖啡长谈,赵先生有人照顾,等会你再进来陪他好了。”
庄竞之只好一直随着杜普林走出病房,再乘升降机到顶楼的一层医生专用的休憩室及餐厅去。
坐了下来不久,杜普林就对竞之说:
“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有得救吗?”
“你的心情?还是赵先生的病况?”
“后者。”
对方摇摇头。
“已经尽了最大的人事,会诊的都是本国大国手。”
“那么说,我的心情也会跟着受重创,何来得救?”
“不,”杜普林很坚定地说,“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生死有命,是不是?不能因为舍不得某亲友的离去而气馁,庄小姐,像赵先生这种人,他不会看走了眼,你会好好地活下去。”
杜普林教授的这番话,其实是拿来安慰人的老生常谈,然,对于庄竞之,竟起了一个新鲜的作用。
在这一分钟之前,竞之没有想过,她会为赵善鸿的生命付出如此深厚的寄望与深情。
在庄竞之的心潮脑际,始终是那段与杨慕天难解难分的宿世情仇。
只有在这一刻,当她惊闻噩耗之后,她有一种愿意以自己任何心愿和幸福交换赵善鸿生命的强烈感觉。
没有了赵善鸿,她的希望好像会随之而殒灭。
她因而恐惧、战栗、忧心戚戚。
要她好好地生活下去,又将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了。
“他还会活多久?”竞之问。
“很难说。希望他能继续创造奇迹。”
“他会创造奇迹吗?”
“对。我曾坦白告诉他这个病就算手术成功,也可能是延长寿命而已,万一不成功,他就不会自手术床上转醒过来了。然而,他决定冒险。他说,你毕业回来,有很多事要亲自教导你,令你在事业上成长,故而就算苟延残喘的机会也不可放过。”
“结果呢?”
“结果手术成功,他度过危险时期。距离癌细胞再分化蚕食,还有一段日子。刚才他一听你回来,就急不及待地作出反应,实在也是意料之外。”
杜普林教授很认真地对竞之说:
“余下来之照顾赵先生的功夫,你我个半。对于他这种有坚强意志的病人,治疗法不能只靠高明的医术与药物,精神上的支持,可能是创造奇迹的原动力。”
庄竞之立即答:
“我必尽我所能。”
从新坐回赵善鸿床边时,竞之发觉他已然再度入睡。
刚才一听到竞之的叫唤声音,立时间作出的回应,怕是他的朝思暮想,潜藏在骨子里的强烈欲望,令他有常理以外的力量。张着嘴讲他想讲的话,睁开眼看他要看的人。
事实上,一个生死边缘的大手术之后,整个人疲累至极。
至此,竞之顿然明白,为什么赵善鸿一直不肯来纽约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甚至乎在年前的暑假,也不赞成她回到菲律宾来,怕是因为已经发现初期病征,而有了重重的担挂与沮丧,不欲跟竞之分忧,免障碍她的学业。
对于一个垂死的恩人知己,竞之的心,绞痛至迷糊不清的地步。
杜普林教授说,对于有顽强斗志的人,心灵的鼓舞与精神的激励,可能比药物更有灵验。
这是真的。
竞之的心飞驰回很多很多年以前,当她仍与老父居于乡间,跟杨慕天过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生活时,那一日,上山采药找生活补贴,慕天忽尔被毒蛇咬到。四野无人,求助无援,眼看慕天必死无疑,就是她庄竞之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当天发了个毒誓:
“保得杨慕天重出生天,庄竞之以百倍于现今的苦难抵偿。”
誓言应验了。
她庄竞之,三度拯救了杨慕天的生命。
他杨慕天,三度背弃的庄竞之的恩情。
庄竞之回望床边骨瘦嶙峋、奄奄一息的菲岛巨人。她相信自己若能如爱杨慕天般爱他,为他生命的延续而奉献牺牲一些自己应得的福分,或许,他会有一线生机。
然,扪心自问:竞之肯吗?
誓言之所以会实现,一定要全心全意,绝不犹疑,决不反悔,自心上发出一种强有力的,死而后已的坚贞才会奏效。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对赵善鸿的敬重、感激与爱护,竞之是绝对肯定的。可惜,这种特殊的感情仍未浓烈到要以生命赌誓。
竞之在这最危急、最决定性的关头,仍然一下子就想到,自己这再世之身,要留为后用。
杨慕天负情弃义的仇恨,非报不可。
庄竞之在未如愿之前,身不由己。
如此牢牢地,老树盘根似的恨着一个人,只为仍然对他有着不可解的深情。
庄竞之完全知道。
她祈求赵善鸿平安,她渴望赵善鸿长命百岁,她甚至愿意在她了却心愿之后,以当时自己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交换赵善鸿的寿缘。
然,誓言与祷告一旦有所顾忌,有了先后的选择,丧失掉誓无二志的决绝,是不会成功的。
庄竞之呆呆望着这位垂死的恩人,浑身痹痛,因为她了解自己的自私自利,她痛恨自己的不能自拔。
无法不缓缓地洒下眼泪,甚而发出了哭音。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少,竞之迷糊的眼泪中,竟看得见床上有微微的蠕动。
她下意识地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赵善鸿的手嚷:
“善鸿,善鸿,请快快康复过来,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
赵善鸿的确是转醒过来,他竭力地把手抽离,再伸到竞之的脸上去,尝试为她揩泪。
赵善鸿以微弱的声音,缓缓地说:
“别哭,竞之……别哭,我会好起来的,我会。”
果然在往后的一个星期内,做完大手术之后的赵善鸿,康复速度令群医惊骇。
每一次来为他检查,都有显著的进步。
“这不会是我们的功劳。”杜普林教授这样对竞之说。
庄竞之的心仍是极端沉重。
对方这句极具鼓舞性的话,其实更令她伤心。因为如果她真有能力起死回生,那么,她的未尽全心全力,就更是罪过。
这些天来,赵善鸿已能斜坐在床上,由着竞之服侍他吃稀粥,一边吃,一边他已有足够的力气跟庄竞之聊天。
“老早知道你回来,我会恢复得如此神速,我根本不应让你逗留美国了!”赵善鸿说,一旦恢复了他微微的霸气,反而是好现象。
“早回迟回,反正回来就好了。”
“什么时候才回到美国去?”
“回去?怎么会?我根本无此打算?”
“为什么?你应该继续攻读硕士,那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