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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目鬼王萧谦且不回答他的话,自顾道:“那时我,身负重伤,又不知主人夫妻及小主
人的下落,原打算一死了之,但心想,或者主人及小主人未遭毒手,又想到若是遭了毒手,
我一死之後,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岂不大错,因此,我苟安偷生活到现在!”
他槌胸顿足,把面前的碗筷酒杯都打翻了,又道:“所以,我鼓起勇气,爬到了天池,
天池神医余万明,乃是家主知友,一面医治我的伤,一面派人往‘老爷岭’打探,但是,老
爷岭雪谷中的尸体,竟被人打扫乾净,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银龙一面听,一面沉思道:“想是当地的恶道,觊觎你主人的神剑,骤下毒手,你主人
夫妻拚命搏斗,虽也杀了不少恶徒,但众寡不敌,同遭毒手,贼人生恐引起血仇,又移尸灭
迹,如此推断,恐怕你家小主人也未幸免!”
谁知瞽目鬼王连连摇头道:“不!你祗猜对了一半!”
银龙的脸不由一红,苦笑道:“臆测之辞而已,难道後来已把是非弄明了吗?”
瞽目鬼王叹了口气,又道:“我伤势医好,连夜遍返此地,那时玉环岛岛主,‘云程金
刚’杨镇远,就是现在岛主‘凌霄彩凤’杨飞虹的老父,与家主有八拜之交,而且两家有
‘指腹为婚’之议,老岛主闻言,立刻带了少岛主‘粉面专诸’赶往关外,要与盟弟报仇找
场!”
萧银龙精神不由一震,击节朗声道:“好!朋友义气,理当如此,老岛主令人可敬!”
此时。
香风一阵,玉环岛主“凌霄彩凤”杨飞虹姗姗而出,一身宫装已卸,淡黄的晚衫,在浊
光闪动之下,益发清越出俗,落落不凡。
八方首领全都肃立离位。
萧银龙也欠身而起,道:“岛主只管安歇,在下正听贵总管畅叙武林往事,对令尊前辈
的为人十分折服,只恨缘吝一面!”
“凌霄彩凤”杨飞虹面有浅愁,咬了咬下唇道:“家父当日兼程北上,替世叔找场,总
算查出了,那事乃是老爷岭回子营的‘雪口飞狐’沙回子干的。”
萧银龙闻言,不由色然而喜道:“敢情好!斌总管主人的大仇可报了!”
杨飞虹螓首微摇,侃侃而谈:“家父把‘雪山飞狐’马回子带回岛来,再三询问,马回
子一口咬定,世叔夫妇确曾当场重伤而亡,至於那柄神剑,却说在混乱之中被他一个手下小
头目乘火打劫带走,至於那位……”
她似有娇羞,欲言又止。
银龙深知乃是由於“指腹为婚”,她女儿家难於启齿,为了想听下文,却代为掩饰著道:
“萧总管的小主人呢?”
凌霄彩凤杨飞虹星目垂帘,睫毛连动道:“那位世兄据马回子说,就在混乱之时,突遇
如今失踪已久的前辈拔刀相助,将他带走!”
萧银龙不由摇头道:“又生枝节了!”
凌霄彩凤杨飞虹又接下去道:“我父一气,掌劈了马回子,二次带家兄北上,曾说,不
找回遗孤及神剑誓不回岛,谁知……”
她泪珠如注,泣不成声,勉强抹了抹泪眼,才说:“他老人家去到回子营,不分青红皂
白,见了老爷岭的人就杀,终於同家兄双双被回子营的人施毒害死,回子营的人也全部搬走,
移民长城以北,时至今日一十四年,老父长兄之仇未报,世叔的遗孤……”
女儿家,秉性如此,她不似瞽目鬼王那等硬心肠,因此,梨花带雨,芙蓉含露,哭泣难
禁。
萧银龙祗好安慰她道:“岛主不必过份悲伤,凡事总有个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不才,成
天便在江湖行走,又是生长在关外,若有音讯,定效犬马之劳!”
凌霄彩凤杨飞虹含悲忍泪道:“多谢!”
瞽目鬼王这时却道:“此番请萧少侠前来,正有一事请求玉成!只是有些冒味!”
银龙闻言,不由一愕,但仔细一想,这正是自己要问的,还有何疑虑之处呢?
因此,慨然道:“总管请讲,但有用我之处,万不推辞!”
谁知瞽目鬼王闻言,离坐而起,躬身一礼道:“小的先行谢过!”
萧银龙不觉一立身形,回让不迭。
瞽目鬼王萧谦紧接著说:“闻近日武林传言,萧少侠有一柄宝剑,可否借来一观?”
银龙不由一楞。
因为武林中人,视兵器如性命,轻易不让外人过问,何况萧银龙这柄剑,确是上古奇珍,
怎肯轻易示人。
但是,由於玉环岛待如上宾,情面难却,祗好解下乌墨剑,道:“一观无妨!”
说著,双手递了过去。
不料瞽目鬼王也不过是接过手来,一握剑鞘,脸色忽然大变,“通!”的一声,直挺挺
的跪在地上,捧剑过顶,纳头便拜,口中喃喃的道:“主人在天有灵,小的终於在将死之前,
又见到了故主神物!”
他这突然而来,萧银龙固然一惊,八方首领也莫不大感意外,凌霄彩凤杨飞虹,也离席
而起,一对凤目落在萧银龙的脸上。
一时,厅上气息沈浊,死似的寂静。
片刻——萧银龙才讪讪的扶起地上的瞽目鬼王,问道:“总管!你没弄错?”
瞽目鬼王萧谦双手紧紧的抱著乌墨剑,仰面朝天道:“小的怎能认错,这剑上的每一花
纹,每根墨绿丝穗,不知我摩沙了多少次,十馀年来,我做梦也在想它!”
凌霄彩凤杨飞虹打料了一下萧银龙的神色,见他十分不安,说道:“大叔!把剑还给萧
少侠!”
瞽目鬼王那里肯舍,把剑鞘贴近了鼻子嗅了再嗅,放到脸上擦了又擦,然後无可奈何的
低头递了过去,神情可悯。
要是普通的兵器,萧银龙早已相送,但是,鸟墨剑上古奇宝,用来称心如意,实难割爱,
只好红了脸接过来,口中却道:“总管同岛主不以为这剑是来历不明吗?”
瞽目鬼王摇头感伤的道:“敢问少侠此剑是上代相传,还是师门遗物?”
银龙道:“都不是,乃是得自黑道上一个宵小手上。”
此时,八方首领齐声告退道:“属下等要分巡岛域,就此告退!”
凌霄彩凤杨飞虹挥挥手,回头又对瞽目鬼王道:“大叔!酒筵撤了吧,有话请萧少侠到
书房细谈!”
於是,三人在八对宫灯引导之下,转入大厅左首侧门,经过了一个具体而微小的花园,
进了月洞门,在三间明窗净几的书斋中就座。
瞽目鬼王已急躁的道:“请问少侠?师承门派可否见告?”
银龙感於他义薄云天,一片至诚,毫不隐讳的道:“家师乃会仙峰冷云寺,方外大师,
上了下情!圆寂已久!”
凌霄彩凤杨飞虹柳眉微皱,螓首连摇,口中喃喃不知说些什麽!
瞽目鬼王也是沉吟一阵,似乎对了情大师十分陌生,却又道:“少侠在随师学艺之前?”
银龙也愁锁双眉,忧伤的道:“惭愧,在下自幼随师,从未听恩师提过往事,究竟是几
时入寺,也毫无所知,身世更加的糊涂了!”
凌霄彩凤杨飞虹的粉面有些光彩,抢著道:“那你是自幼入寺的了,是不是四岁?”
萧银龙楞然的道:“这可不知道!”
杨飞虹并不失望,依然道:“那为何姓萧呢?”
银龙道:“师父在日这样喊,我就这样应,想来没错!”
瞽目鬼王又接著道:“少侠令师可曾提到过‘神州一剑’萧邦杰,或是‘飞燕玉女’范
骊珠?这两个武林前辈?”
萧银龙摇摇头,但心知他所说的,乃是他的故主夫妇。
至此。
凌霄彩凤杨飞虹幽幽叹了一口气,双目湿润,黯然神伤的站了起来,对著瞽目鬼王萧谦
道:“大叔!这只是巧合而已,时已深夜,请萧少侠就在书斋安歇了吧!”
瞽目鬼王萧谦祗是搔头抓耳,一反恭顺之态,粗声道:“我死不下这条心!”
说完,忽然对萧银龙道:“不瞒少侠说,我闻听传言,东北一带少侠威慑江湖,一枝神
剑所向无敌,在我意思之中,已有必是小主人的意念,只到福山一见,你的声音言语,更加
神似,虽然我双目残废,但心还没残废,酌量著,你的身材长像,必也与老主人一式无二,
又有这柄神剑,年纪又半点不差……”
萧银龙见他神情激动,滔滔不绝,心知他故主情深,实属可悯。
但这等入祧归宗之事,岂能轻易的肯认。
因此,祗好苦笑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太为凑巧,致令主管起疑,在下绝不
见怪,但请亦不必介意!”
谁知,瞽目鬼王无休无止的道:“依老奴之见,必是宫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主
人夫妇已无可施救,把小主人带走,而宫大侠孑然一身,无可安置,将小主人转托冷云寺的
了情大……”
银龙听他连提两遍宫大侠,不由面色一寒道:“宫大侠?你说的是那个宫大侠?”
凌霄彩凤久未开口,闻言道:“据马回子说,当日路打不平的,彷佛是那一代儒侠,玉
面书生宫子云!”
萧银龙从坐位上一跃而起,忘了节仪,失惊的道:“你说是玉面书生官子云?”
瞽目鬼王精神一震,忙道:“萧少侠!你知道他老人家?”
萧银龙怎能欺师灭祖,坦率的道:“那正是恩师俗家的称唬!”
此言一出,凌霄彩凤杨飞虹,瞽目鬼王萧谦不由全是一惊,同时失声惊呼:“哦!”
“啊!”
银龙一言出口,追悔莫及,但却道:“虽然如此,并不能证明在下就是你失去的小主
人!”
瞽目鬼王焦急上前两步,哀声道:“却是为何?”
银龙道:“假如在下有此深海血仇,先师焉能不对我讲!”
凌霄彩凤杨飞虹含羞道:“这不足为奇,一则宫前辈既入空门,当忌杀劫,二则他老人
家已知回子营已被亡父亡兄血洗,无可再报,三则也许他老人家未到说明之时,已经圆寂西
去!”
萧银龙也觉她的话不无理由,但是仍然沉吟不语。
须知,此时萧银龙的心情,已失去了先前的‘听往事’的情趣,渐渐的,引起了自己的
忖度。
因为——自己不是他们口中的主人翁,这事自然容易摆脱。
无奈,自己的身世,确确实实的是一个谜,凡是人,总有个水之源,树之根!爆子云—
—了情大师突然横死在仙奴金蒂手里,对自己全然没有半句遗言,那麽,自己的父母又是谁?
万一真的自己果是瞽目鬼王的小主人,又怎能轻易放过认宗归祖的机会。
所以,他心中十分矛盾,患得患失,既怕是真的,又怕会弄错,一时左右为难,犹豫不
决,便没法开口。
瞽目鬼王萧谦,猛然一拍後脑,“吧!”的声响,大声道:“真该死,放著现成的铁证,
为何竟忘了!”
凌霄彩凤杨飞虹道:“大叔!什麽事?”
瞽目鬼王对杨飞虹一揖道:“请岛主暂避,萧少侠是不是小主立刻可知!”
萧银龙闻言,生恐凌霄彩凤杨飞虹一走,瞽目鬼王蛮不讲理的死缠活缠,那时自己既不
能动武,岂不糟糕。
因此,连忙阻止道:“岛主慢走,今日之事,在下记在心头,一俟苗疆大会之後,在下
全心全力的弄清楚这档子事,玉环急欲把是非弄明,在下也不能让身世永远含糊下去,好在
不在一时三刻,今晚的话,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