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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连环》BY:成虫
(一)
丁家班进北平的时候,正是旧历四月初,此时的北平天晴的多,而且这边的温度低,这个时候海棠开后,杨柳浓时,正是黄金时代。
他们在靠近天桥的一个大杂院里赁了几间屋子,略收拾了收拾,就算安下了,当晚全班的人都去天桥逛了个痛快,想起上次来北平已是5年前的事了,那时小不丁还没在班里,如今再回这个繁华之地,多了几分回想、希望,这个夏天,如不出意外,他们就打算在此谋生了。
丁家班的班主丁大钟盘算着明天一早就去摆摊子,这一路走来,待的地方不少,可一直没什么进项,眼看着就要吃到老底,他不能不急。
但北平这些年会有什么变化谁也说不上,晚上临睡前他把所有徒弟都叫到跟前来嘱咐了一遍,尤其是女儿丁铃儿,要他们收敛起所有锋芒,打点精神,以更倍于往常的小心谨慎来应对明天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是夜,疲累的众人早早的洗了洗上炕。
丁家班的二徒弟石柱悄悄的摸着怀里柔软的小东西,这一夜的梦都仿佛格外的香甜。
石柱是个踏实憨厚的人,这一路他替师傅算着生计,也觉得入不敷出,他原本饭量极大,可硬是减下了一半口粮,这一阵子厚实的腰背都收进去了一块,别人问他,他还只说没胃口,只有丁铃儿心疼他,硬逼着他吃掉她的半份,石柱知道丁铃儿的心,他暖融融的却说不出什么,昨天逛夜市的时候,他偷偷的用师傅给的一人三大子儿买了一朵小绒花,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买了好吃的,他想象着丁铃儿的鬓角边别着这朵绒花,映衬着她俊俏的脸蛋将会多么的好看。
另一间屋,丁铃儿搂着小不丁,回想着晚上看到的情景,石柱那偷偷摸摸买绒花的傻样子,想着想着就偷笑起来。
天桥是下等社会聚合的地方,早早的,这里就聚集起各色各样的人,有唱大鼓书的,有卖解的,有摔跤的,有弄口技的,有说相声的。询问了几家,丁家班找到个摆地的人打了地,占据了一棵无人用到的大柳树。
此时已近正午,游人渐多起来,丁家班师徒们扛着刀枪靶子到了地内,摆开场子敲起锣来,丁铃儿操着脆生生的外地口音,加上她俏丽的样貌,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我们爷几个是才来到此地,实在眼拙,不知道哪位是子弟师傅。如若知道了子弟老师们住在哪里,必然登门拜望。我们不敢说练的好,是才学乍练,练的好,练不好,众位包涵着瞧。”跑江湖的敢来天桥,想必是有几分真本事,再不济,这个穿一身红衫子却说着行话的少女也着实可爱,于是大家慢慢围拢上来。
丁家班没有让大家失望,先是大师兄黄虎练了点小套子活儿,几套拳脚打得是利落漂亮,虎虎生风,然后是石柱,他把一把大刀舞的,丁铃儿端起一碗水泼过去,竟是滴水不漏,众人轰然叫起好来。
见场子把人吸住了,丁大钟团团的抱手做了一偮,朗声说道:“我是镖行的人,在前清的时候保过镖,如今有了火车、轮船、邮电局,我们的镖行买卖没了,镖行的人,不是立场子教徒弟,便是给有钱的富户看家护院,我是拉场子卖艺。我拿的这个东西叫甩头一子,这个东西不用的时候往上一缠,用的时候一抖就开,远打一丈多,近打二、三尺,用足登着绳儿打,叫狮子滚绣球,在腿底下转着打,叫张飞骗马,在胳膊上盘着打,叫盘肘,在脖子上绕着打,叫缠头裹脑。” 他上边说着底下练着,一招一式,练的颇有可观,他练着向观众说:“我今天用甩头一子要打地上画着的人头,说打左眼,不能打右眼,说打右眼,不能打左眼,我打一回叫众位瞧瞧。”他说着打着着实热闹,众人又不禁喊起好来。
最后是丁铃儿,这个水灵灵的姑娘拿了三只空竹,往场上只那么一站,就有人赞了一声,她微微一笑,“今天我不练武艺,给众位表演一套杂耍解闷。”说着,手一振,一只空竹发出悦耳的声音旋动起来,鸡上架,满天飞,仙人跳,放捻线,风摆荷叶…一连串的动作灵巧敏捷,干净利落,抖了一会儿加了一只,变成两只同时在抖,片刻又加了一只,空竹与人交叉翩飞如蝴蝶,实在是说不出的好看,一时完了,不等收钱,已有人丢下来。
这一日,他们收获颇丰,晚上卤煮火烧管了个饱,人人都笑逐颜开的。
(二)
丁家班功夫不错,人又来的,慢慢就有了点名气,这次算站住了。
这日收场子回来,大家收拾家伙,丁铃儿去烧火做饭,一时石柱走进来,带着憨憨的笑容,还没有说话,脸就红了。
丁铃儿横他一眼,“进来做什么?去,洗把脸等着去!”
石柱没动。
丁铃儿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石柱那局促样子,这个傻哥哥!
“…过来搭把手。”丁铃儿的脸在炉火的映照下也红扑扑的,她站起来去掀锅盖,把菜翻了翻,放上篦子,馏上昨日剩的饼子,石柱于是过去坐下烧火。
还不说!等了半天,都不见石柱有所动静,丁铃儿不禁拿眼睛斜他。
这一看之下,更是又好气又好笑,石柱竟然看都不敢看她,丁铃儿咬咬嘴唇,想了想,干脆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了,石柱往里挪了挪身子,终于望她一眼。
没提防就对上了一双含嗔带怨的盈盈妙目,石柱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吐沫。
“…那个…”石柱嗫嚅着,“…这个…给你…”终于从怀里掏出来,压了几日的绒花都压扁了,他的脸更红,无措的犹豫着。
半天,就听见丁铃儿咬着牙的声音,“杵在那干嘛?没看见我手脏吗?…你就不能给我戴上!”
赶忙的整了整绒花,石柱笨手笨脚的在那侧过去的油亮乌发上别住,丁铃儿回过头来直直的盯住他,她的脸闪着光采,“好看吗?”
“唔,”丁铃儿的俏丽模样就象磁石一般吸引住石柱的眼睛,他的心怦怦的跳动着,他也说不清,他对这个大师妹有多少的感激和爱怜了。
想当年,大师妹丁铃儿和大师兄,小师妹丁铛儿和他,是师傅早就想好的两对,可丁铛儿突然就生了大病死了,丁铛儿死的时候,他难过得整个人好像也要死了,是丁铃儿不顾大师兄和师傅的不满,强要照顾他和他好,他惶恐不安,又隐隐渴望,丁铃儿和丁铛儿酷似的样貌令他心安,就这样,他们走到了一起,可直到近日,师傅才算解开心结,而黄虎仍不搭理他们。
所以石柱面对丁铃儿的时候,总是有点放不开,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石柱也知道了丁铃儿一总喜欢的其实只是他。
在丁铃儿的身上,究竟有多少丁铛儿的影子,他对她又有多少的感激,多少的依赖,多少的爱怜,石柱也不知道了,也许,都有吧。
看他俩前后脚的从厨房里出来,丁铃儿的鬓角上还多了一朵绒花,黄虎哼了一声,径自走过去在方桌前坐下,石柱偷眼看他,而丁铃儿仿若未见,她大声得张罗着,“小布丁!去!叫师傅吃饭去,你也把手洗洗,就只知道玩!”
小布丁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跑了。
石柱现在敢敞开了肚皮吃了,在他拿第五个饼子时,黄虎呸了一声,石柱低着头慢慢的嚼,猛不丁的,丁铃儿就夹了一大筷子菜放到他碗里,“使劲吃饱!不然可没劲拿大顶!”
丁大钟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三)
“贺大帅?今回是他家的堂会吗?”
“可不是,贺大帅为母做寿可不是要办堂会!且是要办一个月!”
“呵!那不知道要请谁?”
“嘻嘻,请谁也不会拉下林老板吧…”
“那个,谁不知道!”
近日,天桥到处都是谈论这个的,丁家班开头疑惑这个贺大帅是谁,开个堂会竟会闹起这么大的动静,后来知道了他就是北平贺家老宅的大少爷贺天成。
那北平贺家老宅可是个大宅门,家族聚居,百十年的基业,叶茂根深,对这个贺宅,北平的人不知道的恐怕不多,而关于贺天成的奇闻轶事,说出来只怕比一本书还要好听,传闻里他是个洒落不羁,不遵常规的人,才31岁,已做下几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几番令贺宅险度难关、起死回生。
若说起这位贺天成贺大少爷,丁家班倒是也有风闻,现北平被谈论得最多的事,就是他娶了两位贤淑太太和两位绝色姨太,却仍率性妄为,据说自年前迷上了昆曲,便纠缠上唱昆曲的名角林云生,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可就连贺老太太都拿他没辙。
听说那贺天成是几年前才走上的仕途,结果就传奇般由宅门大少爷变成了威震北平的贺大帅。
丁家班对这些统兵为官的一向畏惧而不探究,且巧的是以前凡当着他们谈论过贺天成的都只叫他贺大少爷,故竟一直不知所谓贺大帅就是贺天成。
没成想,几日后就有贺宅的人找上了他们。
“听说你们的玩意儿还不错,怎么着?练两下子看看吧。”被人叫做徐大管家的中年男人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伙人,尤其是那个俊俏的姑娘,还真不错。
丁大钟知道这是贺宅的堂会在请人了,忙令徒弟们各把拿手绝活亮了出来,丁铃儿仍是抖空竹,徐大管家看的眉开眼笑的,“嗯,是像只蝴蝶,得,你们就去吧。”
贺大帅家的堂会就在自家宅第里举办,戏台临时搭在闲置于花园的一处大院子,白天正午过后直到晚间演杂耍曲艺,晚上演大戏,压轴是林云生老板的《木兰从军》。历年来凡应着贺宅堂会的住处远或不方便的都是留宿贺宅。所以,丁家班提前把家伙什儿搬了过去。
丁家班还从来没有进过这种大宅门,光一个花园子就叫他们险些迷了路,几个年轻人既充满了好奇又不敢乱跑乱动,束手束脚了整天,第二天堂会就开始了。
至下半晌的时候,一个军官、一个小厮伴着风神俊逸的昆曲名角林云生老板来了,石柱见过他,丁铃儿也见过,因为他们两个都去听过他的戏。他们一来就直奔了后台。
“这样看林老板倒是不女气,可能是也反串小生管事儿,”丁铃儿小声对身边的石柱嘀咕。
石柱唔了一声,他也觉得这个林老板挺洒落的,听说他的戏迷里有相当多的是女人。
“这么一个人…”丁铃儿没有说下去,她知道说下去石柱也听不懂,这个傻哥哥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那根筋。
果然石柱对她的嘎然而止莫名所以,丁铃儿俏横了他一眼,“…看你那傻样。”
石柱呆头呆脑的笑了。
(四)
一时夜深戏散,所有留宿的人都收拾了准备歇下,石柱悄悄到一处花树那里小解,就听见院门那里传来争执的声音,“请让开,我自己就近有寓所,可以不必叨扰了。”声音清亮婉转。
“这么晚了,这可不合适,再说大帅已经特地为您准备了下处,您还是先将就着住一晚,明天您自己见了大帅再说…林老板,您可别难为了我们这些底下人。”
林老板?石柱一怔,是林云生老板吗?
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