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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意气一路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矢志不渝,只为攀折枝头那朵最艳的野蔷薇。年岁较长,却只宁愿身边有温柔乡里花解语。
红泪于他,是野蔷薇,也是花解语。但或许是愧疚太深,面对她时,他无端端觉得压力和困窘。
他有预感,他终会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负了她。
这个念头让他惶惑。所以他迅速振奋了一下精神,走到柜台前。老妇人看到他,笑得连皱纹都开了不少。戚少商本就是个讨人喜欢的长相。
“客官要什么?”
“秋白梨,文官果,套樱桃,花下脯……呃,还有半斤雪酪。”
于是那老妇人就笑成了冬日里的一朵牡丹花。
后院是作坊。院子很干净,充满了糕点的甜香和梅花的冷香。有点奇怪,有点醺然。
戚少商走进去就看到了莫言笑。虽然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中年的糕点师傅。
现在戚少商总算知道莫言笑为什么容易被认出来了。七八个人里,只要留了神,他也就一眼认了出来。那从容不迫的风度真是难以言表。何况,还有那一身要命的白衣如雪。
他在做|乳酪。戚少商走近,他头也不回,轻轻道,“小时候我最爱吃这道甜品,楚姨就专门从塞外弄了头奶牛回来,每晚三更起来取奶搁置,到拂晓时分|乳花才有一尺高。用铜铛煮热,再拌以雪霁茶的头道。一定要一斤|乳四盅茶的份量,反复煮沸,我才肯吃的。”
“现在自然不会再有新鲜的奶汁了,为了保持鲜妙,我就用陈|乳加入了鹤觞花露,再煎熬,过滤,簇聚,拾取,加酒凝固,竟有了另一种风味。”
他语音平静,戚少商身后的老妇人却哽咽了,“小主人……”
莫言笑回过头来,面带笑容,“楚姨,你已经很多年没这样叫过我了。”
拍拍老妇的肩,他看向沉默的戚少商,淡然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世上万物都无法恒久,就像花无百日红,人无千载寿。有些事情一定要变的,你随之而变,则通,你不变,则滞。但无论你怎么变,只是形式和手段,本质却是不会变的。就像我喜欢|乳酪,只是喜欢它的雪腴膏腻,吹气胜兰。不管它是什么做法。”
他瞟了戚少商的腰间一眼,笑道,“就像九现神龙就是九现神龙,不管他会不会用计,也不管他手里拿不拿逆水寒。”
戚少商怔了半晌,方洒然一笑,“我却知道,不管是莫言笑还是顾惜朝,都喜欢绕着圈子说话。”
大半月来,还在首次在阳光下坦然说出这个名字,戚少商想,原来也不是那么难。
莫言笑也就笑得更开心。只是待戚少商原原本本地说了昨晚之事,他就笑得有点勉强了,跌足叹道,“竟无缘听得那一曲裂弦,着实抱憾。”
戚少商瞠目以对,啼笑皆非,“你竟关注这个。”
半晌又紧道,“我本来不想冒险来找你,可是顾惜朝不同于秦飞轻,他清楚地知道你谈笑楼仍保有一定实力,以这个人的本事,你千万要小心。”
莫笑言一挑眉,笑道,“听起来不象你曾打败过他,竟像是有些怕他了。”
他面带微笑,本是戏言。戚少商却沉默半晌,点头道,“我竟真有些怕他了。”
莫言笑一怔,沉声道,“戚兄不必再为青衣一事而梗梗于怀。”
戚少商一摇头,“我只是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那些人……唉。”
正确地说,应该是比当年更加可怕。
几年蛰伏,让他学会了隐忍,再不飞扬跋扈,再不负气高傲。他悄无声息的,忍到最后一刻,才伸出爪牙。
一击即中。
莫言笑出神半晌,方正色道,“我却只敬佩他。我若是他,必也如此,在此等身份此等环境下尚能落落淡定,从容反击,那麽待他真正出人头地,叱咤风云之际,还有什麽能阻他翻云覆雨,颠倒乾坤?那时他光环鼎,如日方中,又还有什麽人会去追究他曾落魄江湖,潦倒前生。”
戚少商头痛欲裂,又怕呆的时候太久惹人起疑,起身道,“那三十万枝箭郓王以各种理由扣在了侍卫亲军殿前司,等于入了他的手掌中。神侯不在,我不太放心。”
“郓王圣眷正浓,应该不会冒险谋逆。他只是用那三十万枝箭保住了京城的安稳,尽可以慢慢地对付太子。”莫言笑一笑,轻道,“郭青的下落也有了一丝眉目。”
“酉時一刻,戚少商出了甘丰巷,往落日大道方向,似要回神候府。
“看来他要再兜两天了。”秦飞轻笑道。
“他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青衣人淡然道,“他可买了什么糕品?”
“是雪腴斋的果酥和|乳酪。”
微微点头,一笑,火气全无,“带人去悄悄把这个雪腴斋抄了。”
一顿,“如有反抗——杀,无,赦。”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呆。他听多了人说杀无赦,却从来没有人像这个青衣公子一般,清清淡淡的,就让他起了一层寒颤。
“留几个活口,送到铁血大牢,连夜提审,我要知道谈笑楼在京师还有哪些暗桩。”
“顾兄不亲自前去?”
顾惜朝微摇头,“莫言笑其狡如狐,必定已不在那处。只要拔去了谈笑楼在京师里的所有力量,必有人向他报信,可轻易擒之。”
秦飞轻叹道,“我追捕莫言笑数月,竟不能全功。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五关布防图若被他送出边关,局势危矣。”
“要送出去早就送了,必另有图谋。”
“正是这样,才让人更加担心。”
顾惜朝沉默半晌,忽道,若这五关的边防部署全部更换呢?”
秦飞轻一怔,“五关布防唇齿相依,林林总总繁复无比,以十年之力数位将军之能才逐一完善,一时之间哪里能够尽数换掉。”
顾惜朝不语,唇角突然挑起了一道奇特之极的微笑。
七分傲意,三分神秘。
酉時二刻。戚少商跨进神侯府。
息红泪正与温千红在庭中悄声细语,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也是戚少商自江南别后首次见到温四小姐,只觉一张晶莹圆润的小脸竟自瘦了不少,下巴削尖,更显荏弱稚气。心下怜惜,不由柔声笑道,“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温千红转头,见到戚少商手里的雪酪,欢呼一声扑了过来,塞了满满一嘴,连连笑道:“这可是外间买也买不到的东西,我就知道戚大哥最好最体贴。”
戚少商与息红泪只负手站在一旁。他们都是北方人,从不嗜甜,见温千红对那些甜腻至极的食物津津有味,相顾失笑。戚少商心中隐隐一动,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仔细去想,却又失飞逝无踪。
耳听得息红泪微笑道,“你猜我在无相山见着了谁?”
戚少商回过神来,一笑,“我知道,你见着了顾惜朝和秦飞轻。”
息红泪讶然道,“你怎么知道?”
当下说了她与老八怎样去无相山麓拜忌晚晴,怎样遇到了顾惜朝,他们又怎么尾随着去了大相国寺。
戚少商暗自皱眉。秦飞轻和顾惜朝回京即往无相山,显是有什么重要事务,听昨晚二人言语,似乎和顾惜朝的内伤有关。
他想,有时间倒要去趟大相国寺。
息红泪却想起顾惜朝在晚晴坟前负手望云的神情,温柔得悲寥,悲寥得伤情。她虽也极恨顾惜朝,但那个神情,让她心下一片茫然。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这样一边谈笑杀人,一边脉脉温情?
却听温千红轻声问,“小顾他……他还好么?”
戚少商凝视着她。她抬起头,年轻的脸上一片落落,却十分坦然,“戚大哥,一路上我已经想通了。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那么的聪明,又那么的温柔。”她笑中带了几分涩意,“我想了好久,却终于想明白啦,因为一路上我一心一意地维护他,他便也对我好。只是他心心念念都是他逝去的夫人,对我虽好,却是像对妹妹一般。”
她的声音有几分可怜,几分茫然,“他对我们好,绝不是作伪的。戚大哥,你们就不能不斗下去么?我们在江南弹琴品茶下棋,多么的快活。”
戚少商一僵,暗叹一声,“小红,他要杀小莫。我们也誓必不能再回到从前。”
温千红身子一震,低头,把一块雪酪放进嘴里,悠悠叹息了一声。
戚少商看着她那一低头,心里更为疼惜。毕竟年轻,以为口中香甜,便可抵过心头苦涩……
而如他,如红泪,如莫言笑,无物可以慰己,只能在各自辗转的情事里,有口难言。
酉时二刻。郓王府翠微阁。
“启禀将军,雪腴斋死七人,擒五人。我们按顾公子的指示提审,果然从那三个年轻人口中讯出谈笑楼在京中的七处暗桩。”
秦飞轻从地图上抬起头,淡淡一笑,“年轻人对生命尚存美好愿望,自然要怕死些。”
他心思似还在那地图之间盘旋,半晌才抚掌叹道,“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顿,才想起亲兵还跪在下头,侧头笑问道,“如今你要怎么做?”
一抹青影自灯火晦暗处踱出来,“风驰电击者,势也。”
秦飞轻点头,“趁夜拔了,以生后患。”他一抖地图,微笑,“我即刻去见王爷,他见了想必也高兴得很。”
31。回头万里,故人长绝(下)
酉时三刻。
马行街夜市,酒楼林立,店铺并肩,人物嘈杂,笙歌舞燕,好不繁华。
黑衣的年轻侠士俊眉星目,白衣的中年文士深刻洒脱,路过的小姑娘大嫂子个个媚眼如丝,有意无意地飘了上来。
戚少商忍不住就嘀咕,“你究竟有多少副面具?”
“不多,也就三五七个吧,快换完了。”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心头舒畅。
“这三五七个都那么显眼?有没有平凡一点的?”
“平凡一点的怎配得上戚兄的英雄气概。”
两人低声说笑间,已走到了夜市的中段。
四开间的店铺庭门深锁。上头只有一个很不显眼的黑字招牌:王楼梅花包。
戚少商笑叹,“你们谈笑楼倒是对京都的小吃贡献甚大。”
“谈笑楼久居江南,于逸乐一道个个研究十足,却都武功稀疏,一朝复巢,连还手之力亦无。”莫言笑微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轻轻一扭,那锁已应声而开。
天下第一巧匠是什么手段,声息既轻,繁华街市中全无人注目。两人一闪而入。
简单的数房一厅,寂静无声。花厅中茶盏尚还温热,想必半刻之前还有人洗茶独酌。
两人互视一眼,散开四下查探。戚少商见四屋仍是简朴,正堂墙上仍只悬一幅行书。
此次却是“临兵斗者皆列阵前”,字字凌空,如刀如剑如角如槽,几欲破纸飞去。末了仍是那一角阴篆方印。整幅临贴气势磅渤,戚少商只仰望其上,已觉兵戈之气扑面而来。
他皱眉,方一凝神,已听到一声轻呼。飞掠过去,厢房之内,莫言笑白衣籁籁,面上惊骇莫名。
一方香案上,赫然供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夜风卷过,吹起纱幔烛火,忽暗忽明,连戚少商也是颈后一炸。那人头虽有石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