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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怎么在乎。必竟疯了那么久,什么练功的法门都忘了。我试过,那身魔功,连同他以前的功力,确实荡然无存。也因为这样,我才敢安心的把他放在这里。”
戚少商也有些呆了。他还记得那柄神哭小斧,神鬼夜哭,泛着银光,撕风裂雾而来,撞散过他的罡气,切开过他的肌肤,那种切骨的痛楚,每逢梅雨时节还都在他的内息里隐隐作痛。而他的主人,却已经忘了。
“他干什么去了?”
“下雨了,他去给晚晴送伞。”
“什么??”九现神龙的神经处于连续跳线中。
“现在已经好多了,一年前,他还会三餐摆一副碗筷在对面,说:晚晴,吃饭了。然后一次一次的挟菜,仿佛晚晴还在他身边。”说到傅晚晴,铁手也是神色惨然,“近几个月他才有点明白过来,晚晴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管他怎么唤,也再不能回应他。”
想起那天抱着傅晚晴狂奔而去的疯狂笑声,戚少商心中一片茫然。虽然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收场,自己也咬牙切齿的跟老八说过,但亲眼看到了,仍说不清是痛快还是在恻然。
初见时的惊怒过去,他确实没有了杀这个人的意气。
连云寨早已烟消云散,雷家庄和碎云渊都已重建,虽然伤痛仍在,但那痛,必竟已是过去了。
何况,当年看过他的颠狂,如今再面对这样痴痴迷迷的顾惜朝,戚少商委烊狠不下这个心肠。
小小的坟莹,一簇。映着满院黄花。
“晚晴姑娘,现在才来看你,真是对不住。但这里很好,想必你也喜欢。”戚少商已经有点想不起傅晚晴的样子,每次见到她,他不是受了重伤就是中了奇毒,神思恍惚得很。连她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戚大侠,你的伤没事,休息两天就好。”
依稀是个如水的女子,温润得如朝雾,似彩霞。谁也想不到,会有那最后的一剑。
坟头已撑开一把紫竹绿荷伞,他忍不住看了顾惜朝一眼。那人青衫已湿,对自己恍若未觉,只痴痴望着坟头上几朵开得绚烂之极的小花,仿佛沉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美梦里,面上,带着一个浮生若梦的笑容。
他痛恨自己,再见到顾惜朝,竟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之感。为那一战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可偏偏决战中的两个人,都活了下来。活得似乎都还不错。
所以戚少商只能纵酒。酒能忘忧。他本已把自己重新布局,把想忘记的小心翼翼的挖土埋葬。而今天,他却看到另一个人,让他不由的想,他是不是也该留在原地,任四周暮色苍茫,他独自一人,听那些冤魂夜夜悲歌。
铁手离去的时候,戚少商已经微醉了。他想这人倒是放心得很,也不怕剩下的两个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大当家,这酒不是炮打灯,贵得很。你这一晚,不知喝掉大哥几月工钱。”是清冷的声音,还带着窗外细雨的微寒。
“他那双手厉害得很,猎几个逃犯大笔赏银就砸到他头上,喝不穷他。”一顿,戚少商慢慢抬头,青衫男子眼神清彻嗓音清越,哪还有方才痴痴迷迷的样子。一撩衣袍坐下的姿态,又有了当年跃马横马的气势。
“你都想起来了?”虽然之前已经想到,戚少商的口气仍不禁紧了半分,冷了半分。
那人倒是微微一笑,神色自若:“你指什么?如果指你我之间,倒是想起了一些”。他微微的俯过身,隔着氤氲的夜色,盯着戚少商的眼睛,神情却是清彻得离奇。
“我们是朋友,又好像是仇敌。你含冤逃亡,我千里追击。”
“顾惜朝,你…”
“如果你要说的是我当年如何心狠手辣人神共愤之类的废话,我劝大当家还是免了。”截口一句,气得戚少商浑身发抖,那人却微垂了眼帘,音色清冷,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我依稀记得,当年是各为其主。你胜了,我败了。你失去了很多朋友,而我亦失去了晚晴。”
他叹了一口气,轻微的,漫长的,而又苦楚的,眉间慢慢又染上了恍惚:“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失去的已不能再回,而我……晚晴,自你离开,世间也再没有我不可失去之物。”
戚少商却是听得呆了。心头一阵迷乱,只觉得眼前这人,真真假假,痴痴实实,全然摸不到头绪,也辩不出个虚实来。眼前全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耳听得他音色清冷的说:“大当家的,我这醉花荫,可还入口么?”
“我们一共对饮了两次。”戚少商的手,一看就是经过了寒外风雪,以及岁月的磨砺。宽大,干燥,层层厚茧。这样的手,握剑的时候很稳定,倒酒的时候,也很给人压迫感。
“第一次,旗亭酒肆。你和我,初识,偷高鸡血那没有掺水的炮打灯,你呛了,说它是毒,然后我们击剑狂歌。我以为我找到了毕生知已,却不知,你不动声色间,早已把我操纵在指间。之后,我每次想起那晚,都觉得生不如死。
第二次,开封鱼池子。已是生死对头,你却来跟我喝那断头酒。柔和绵长,是竹叶青吧。那次换作我装痴作伪,听你喃喃自语,意态萧索。那一刻,我只知道你是仇人,不是朋友。我答你的那些话,也全然不作数。
这是第三次,晴庐。这江南的醉花荫倒是清冽纯厚,我们再醉它一次。之后,你忘了恨,我断了仇。以后相逢就是陌路了。你再作恶,我必杀你。”
生不如死?全不作数?顾惜朝微挑了眉,些许笑意到了唇边,就成了一抹淡到遗忘的笑容:“进了公家门,大当家的话果然越来越多,不就是一醉泯恩仇么。请。”
两只景德镇上好的水晶薄胎杯,以同一个优美的,绝不回头的姿式,一轻一重的撞到了一起。
“碰。”霎时音影两散。
事实证明了,男人之间,酒喝多了是容易破坏气氛的。
小意三更时分被很大的声响吵醒。向来寂静的夜,今晚倒是热闹。热闹得过分。
“顾惜朝,你小心点,别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沉闷的喝声。
“戚少商,我一直在等着,让你来杀。”分明的不屑。
一人终于怒极掠出:“你完全不知悔改。晚晴那样美好的女子,居然会为了你这种人而死,实在是太不值得。”
乱风吹朔影,冷月泄清辉。九现神龙的轻功又见长进,小意只是打开门再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他已消失不见。
另一个人,淡淡立在窗前。小意揉了揉了眼,那是先生么?看起来,怎么有点不同?
顾小意到了七十岁的时候还记得,曾有一晚,先生青衫萧索,那么寂寞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样的风吹竹影,月色寂静。
但那晚的先生,微微仰头的姿式,有一种惊人的伤感。
“不值得么?”竹叶摇响,掩去一声瓷片破裂的轻响。
5、心有千千结
朝廷密令,击杀谈笑楼,以及莫氏满门。
蔡京的理由是:莫言笑不死,国无宁日。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死,你们死。
所以暮暮朝朝很痛苦。
他们跟了戚少商一个月,见识了神龙捕头的豪情纵酒,南地胭脂的千金一笑,看透了江南的烟花柳媚,夜夜瓦上霜寒。
还好,他们也听到了,老时间,老地方。
可是第二天,他们把戚少商给跟丢了。
戚大当家在星晴阁喝了一整夜的酒;
戚捕头出手缉拿了潜逃十年的飞天大盗;
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在落日楼击败了纵横江南的林家三英,只用了一剑……
戚少商的踪迹,在整个江南传得沸沸扬扬。
都是老江湖了,知道声东击西,仍然左右为难。
幸好有密令传来,两个字。
京师。
星夜赶回京城,另一道密令已经在城门外等着他们。
一笔行书纵横姿媚,墨汁尚还酣畅淋漓:
“中秋,大相国寺。杀莫言笑。”
天明就是中秋。
戚少商在惜花。
一株老桂树,绽了满枝疏隽,舞一穹清浅。
十里桂子暗香愈浓。
连水山水是没有花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飞蓬着一怀黄沙。就像红袍所说,那里只长蒿子杆,哪能生出灵芝草来。但连云山水,人义,水甜。
他在那里五年,走马飞尘,纵横沙场,是他生命中最轻狂,最豪情,最肆意的五年。
红袍,红袍。轻念这个名字,又让他心里轻轻一痛。呵,在那个夜晚,连蒿子杆也是淡淡的白,红袍已经不是终年看不清眉目的英气女子。她的眼底眉间,无限暖暖的温柔,轻轻地唤他“大当家……”
这声呼唤,让他日后的每一个惊醒的夜里,每一个毛孔都忍不住战粟。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歌声,悠长苦楚,在寂静的空气里,犹如远方传来的梵唱。
白衣公子分花拂柳而来,戚少商微微一震。莫言笑竟真来了。
“我来赴约。”
戚少商打量他,觉得心头有点泛酸。为什么同样是逃亡,人家就可以保持冰雪之姿?一身洁白的袍子,远远看去,当真是衣不沾尘,素净得象是深山幽谷中一道清瀑。
“戚大侠不必惊异,莫家毕竟曾经财雄势大盘踞江南,欠我债的人多些,我躲起来,也方便些。”他笑得尔雅,像是阳春里的最后一场白雪。温暖和煦,又带着点快要消失前的轻愁。
戚少商道:“我倒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为什么不呢?”又是若有似无的一笑。
戚少商暗揣,这两天尽让他碰上神神唠唠的人物。也不多话,走上前,一拍对方的肩:“你倒藏得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还未落,手还未拍到肩头大|穴,眼前已寒芒大盛。淡青色的七点寒星,以一种银河倒垂的姿态,带着逼仄的光芒,直打他胸前大|穴。
戚少商低叱,逆水寒出鞘。一剑就截下七点寒星。剑身一碰,寒芒再次暴开,更多,更细,更快,一丝丝,一缕缕,如烟雾,又像月笼寒沙,却是追魂夺魄。
戚少商没有退,他也无路可退——食指弯曲,勾了七勾,每一勾,都是一剑。
花雨满天。
林里的桂花香更是浓郁让人发晕。
“好暗器。”
“这本是唐门的心有千千结,我嫌其太过狠辣刚强,将之稍稍改装,以合愁肠百转之意。戚大侠可还看得入眼?”
戚少商一扬眉:“你要拒捕,又何必来?”
白衣公子笑得温文且无辜,好像刚刚那个手微动就要取人命的人并不是他:“我只是想知道,戚大侠是来捕我,还是来杀我。”
戚少商苦笑“你这试也太……”
莫言笑截口笑道:“戚大侠莫怪,这一路走来,我委实……有些惊了。”
戚少商微微一窒,他经历过这样的逃亡,眼看朋友一个个,受伤,倒下,然后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逃亡。
“戚大侠若是朝廷派来杀我的,刚刚我那样逼迫你,你已有足够的理由将我立斩于剑下。可你现在还好好的跟我说话。”他微微一笑,“九现神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