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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繁的高烧渐渐退了下来,没有如同之前反覆升降的情况。
邵乐觉得那是代表未繁下意识中,不再将他当成避之唯恐不及的凶神恶煞,才会如此,但他没对未繁讲明自己的想法。
等到医生批准出院以后,未繁一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东西收拾收拾,推著邵乐的轮椅去柜台结完帐,跟著立刻要离开医院。
他们经过大厅,穿越大医院里的重重人群,看到大门近了,未繁的表情也越来越开心。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天,他都快闷死了。
“邵乐,你是邵乐吧!”大厅里突然有人这么喊著。
推著邵乐的未繁停了下来。
有个穿著医生袍的秃头医生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地用食指抬了抬掉下鼻梁的眼镜,很高兴地对邵乐说:“我就知道是你。”
“谁啊?”未繁低头问了句。
“以前的医生。”邵乐低声回答。帮他动脊椎手术的,就是这个医生的团队。而他当年车祸住进的,就是这间医院。
医生看了邵乐的轮椅一眼,笑脸慢慢地转变成苦笑。“你父亲过世之前,询问你的情况。只是我打过几回电话给你,但都没办法直接联络上你。”
邵乐朝他点了点头。是他叫管家挂电话的,那时候的他什么事都不想做。
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名片给邵乐,再说:“你的手术是我做过最成功的一次,虽然当年的技术还不是最完美,但是你的情况,绝对是可以靠后来的复健站起来行走。如果你有需要,请到这里去。”
医生笑容靦腆地说:“令尊在世时是一个令人十分尊敬的人,医院成立初期,他曾经帮忙我们许多,所以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六十多岁,医生袍上挂著院长名牌的他朝著邵乐笑了笑。他希望邵乐知道,他是能够站起来的。
邵乐朝对方点了点头,名片握在手中。
未繁跟著将邵乐推离现场。
“他的意思是说,你能走吗?”未繁疑惑地问。
“……嗯……”邵乐迟疑了一下子,才短短地回应了一声。
“能走是件好事。”未繁说。
上了计程车,轮椅被司机收在后面的行李箱,他们两个人则坐在后座。
回家的路上,未繁见邵乐将那张名片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而且邵乐又像在思考著什么,直盯著司机的后脑杓看。
这情形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自从他这次入医院以来,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现邵乐发呆的症状。
他不知道邵乐在想什么,也许是想陆琪的事,或者是小喜的事。其实他觉得邵乐没想才是不正常,遭逢那么大的变故,好好一个家,那么庞大的财产转眼间全没了,他不想如何将自己失去的一切夺回来,还真枉为人子、更对不起那些财产。
计程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直至车子转进他们住家的巷子口,在公寓面前停下来之时,未繁才开启车门,却听见邵乐说了一句:
“等一下。”
未繁愣了愣。
“司机麻烦你,我要再去一个地方。”邵乐另外念了一个住址。
“好好好,没问题。”司机先生很高兴那个住址又要开上好一段路程,也没看见未繁已经开了门,离合器一踏,油门又要采下去。
“等一下!”这回换未繁喊。
邵乐不解地看著未繁。
“我有车,我载你去就好了。”未繁立刻朝邵乐说。
现在又不是以前,花钱花得这么大方,这个邵乐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你的病才刚好,能开车吗?”邵乐有些怀疑。
“当然可以。”未繁哼了声。邵乐太小看他了吧!
于是他们下了车,而计程车司机先生则拿著半个小时车资失望地离开。
未繁走到楼上去拿汽车钥匙,跟著下楼开车,照著邵乐所说的地址,一边找路一边开过去。
第十章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所高中前面,因为时间是下午三点多,所以学校入口旁的操场上,有许多学生正在上体育课。
“你来这里要干嘛?”未繁将车停在停车场内,一头雾水地问著。
“来找一个人。”邵乐说。七年的岁月不算长,也不算短。当年车祸幸存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读高中了。
他们进入学校,在守卫室里头以身份证登记。守卫请他们稍等一下,跟著便广播请学生来:
“二年仁班的夏泽方同学,有你的访客,请到守卫室来。”
“找谁?你的朋友吗?”等人的时间有些无聊,未繁随口问道。
他们坐在守卫室最旁边靠窗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窗子,未繁将窗户推了开来,今天天气不错,太阳露脸了,空气暖洋洋地,风也没有那么冷。
他们看著操场上练习各种运动的学生,气氛平和地讲著话。
“不是。”邵乐回答。“七年前一场车祸,我撞死了他的爸妈。他不会当我是朋友。”
当邵乐这么回答时,未繁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他不知道邵乐曾经撞死过人。
邵乐避开了未繁的眼睛,有时他会觉得未繁的视线有种魔力,被他这么一望,自己心底扭曲的部分似乎都会被他所透视,那种感觉令他不自在。
操场那头有个肌肤晒成小麦色少年慢慢地朝守卫室走了过来。
“夏泽方,你还有两圈兔子跳没跳完,要跑去哪里?”穿著长袖运动服的体育老师吹著哨子,不停地哔著那少年。
“有人找泽方啦,我要去守卫那里看看啦!”走路有些驼背的少年将左脚鞋子脱了下来,倒出里面的沙子,回答完后穿上鞋又继续走。
那少年后头,跟著又有另一个也在操场上交互蹲跳的少年一起走了过来,两个人都离开了班级活动范围。
“叶海渊,你干嘛也走!”体育老师叫著。“你给我回来罚交互蹲跳!”
“菜头,你很烦喔!”名叫叶海渊的少年回头瞪了他老师一眼,跟著头也不回地跑向前去,搭住了他同学夏泽方的肩膀,两个一起走了过来。
“谁要找夏泽方?”小麦色肌肤的少年问著。
邵乐滑著轮椅,来到那少年面前。
邵乐还认得这少年的样子,这些年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请徵信社回报夏泽方的情形给他,他们送回来的报告内,夹杂了许多这少年的生活照。
“你好,我是劭乐。”劭乐朝他点头。
“邵热?”对方想了想,看了看邵乐的轮椅,跟著用不清楚ㄗㄔㄘ的台湾国语开口大叫。“啊,我想起来了,那个邵热。”
叫了一声后,夏泽方又呆了呆。“啊你来找我冲瞎密(做什么)?”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邵乐的话都没说完,夏泽方旁边的少年便一把将他拉了过去。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少年语气令人十分不悦。
未繁眯起了眼。这种年纪的小孩用这种没大没小的语气说话,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
“齁,你不要吵啦!我在跟人家工代志(讲事情),不要捣蛋。”夏泽方看了他的同学一眼。
那少年啧了声,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现在很好啦,身体勇健然后没病没痛。”夏泽方挽起袖子举起手臂,露出结实的肌肉。他大剌剌地笑著,白亮的牙齿和明亮的眼眸都闪耀著光芒。
“对于你父母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都深感抱歉。”邵乐深深地对夏泽方鞠躬,而且低下头就没再抬起来。
未繁心想这情形自己也不好过去插手,邵乐不喜欢人家管他的事情,所以他最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他不发一语地往窗外看去假装欣赏风景,只是仍有些在意邵乐的情况,三不五时就偷偷往回瞄一眼,耳朵也始终听著邵乐与那个少年的对话。
“唉呦喂,你不要这样啦!”夏泽方连忙跑向前去扶起邵乐。
“要不是我撞上你们的车,你的父亲母亲也不会因此惨死。那次的意外我一直记著没有忘记,我明白就算再多的钱也不能补偿你在亲情上的损失。我知道你爷爷前些日子也意外去世,虽然现在的我能力还不足以负担,但是无论你有什么需求,都可以来找我,我绝对会尽力达到。”邵乐说。
邵乐的自责,这七年来从来没有一日减轻过。他原本害怕这次突兀前来,少年又会像当年一样对他吼骂喊叫,然而,时间似乎带走了对方对这一切的恨,只是,时间带走了对方的,却没带走他心里的。
夏泽方听到邵乐的话以后,想了想,跟著露出心疼的笑容。
“全部都是意外,不可以怪人的。”夏泽方拍了拍邵乐低垂下来的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注定了那一天开车出去,就不会回来,我也不会怪谁啦;而且报纸上面都有说,你是要闪前面的车子才会冲到对面去撞到他们的,一切都是命啦!”
夏望来和章小桃,是那对夫妻的名字。邵乐没有忘记过。
“而且、”夏泽方又笑著说:“而且,你还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我一直想要把那些钱还给你说,真的是太多了,我用不完啦!”
“那些是我唯一能做的。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能让你父母回来。”邵乐说。
夏泽方在邵乐轮椅旁边蹲下,抬起头看著这个内疚不已的男人。
“其实,人也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夏泽方笑著说:“我们家望来跟小桃现在都过得很好,你放心啦,他们也不是会记仇的人。他们两个心地都很好,如果看到有人这么难过,那他们一定会更难过的。”
夏泽方摇了摇邵乐的肩膀。“知不知道?”他宛如长辈在开导想不开的晚辈一般,话语温柔而谆谆善诱。
邵乐直至这时,才慢慢地抬起头。他朝著夏泽方点头,并将一直鞠躬弯下的腰,挺直回来。
他觉得这少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他充满怨恨,怒骂自己夺去了他父母亲的生命。然而少年现在已经忘记了所有仇恨悲伤,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一样,心情开朗笑容群和。
原来,一直以来,只有他一个人陷在痛苦自责当中吗?当所有人都挣脱了那场车祸的恐怖回忆,他却迟迟不肯从那里面走出来,非得逼著自己日夜折磨自己,以为这样就叫作赎罪。
“好了,我们不能出来太久。刚刚你来之前我跟小渊吵架吵得太厉害,两个都被罚了,现在要赶快回去,不然没做完菜头老师又要骂了。”夏泽方左顾右看,最后在未繁旁边找到他同学。
叶海渊双手环胸坐在离未繁有三张空椅子距离的塑胶椅上,他一见到夏泽方朝他招手,才满脸大便地站起来,往他的方向走去。
“说完了?”
“完了啦、完了啦!”夏泽方说。
然而就在临行前,夏泽方看了看邵乐的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句:“也是在那个时候撞到的齁?”
“嗯!”邵乐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他问。
邵乐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回答:“需要靠复健才能走。”
“那就要乖乖去复健嘿,年轻人不要怕辛苦喔!我们家隔壁巷子那个阿雀也是五十肩,后来听医生的话天天去复健,现在就有好很多了。”夏泽方轻轻拍了拍邵乐的头,随后笑著说:
“可以走的、可以走的,我给你力量,你很快就可以走起来的这样子。”
这个少年的动作令一旁的未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