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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车翻了过去,被狠狠抛向山壁,剧烈撞击之后掉落下来。
天旋地转的十秒钟,剧烈的疼痛不停袭来,被卡在驾驶座上的他胸口痛得无法呼吸,他觉得他的腰像折成了两半一样,痛楚令他痛苦呻吟。
他听见了小孩的哭声,那辆被他正面撞著的车里有一个小孩。
过往的车辆停了下来,他听见许多人的叫声,要将被安全带倒吊在车里的他救下来。
“救……那个孩子……车里有小孩……”他染著血的手指虚弱地指著那台车。
“有人去救了。”正在剪开他安全带的驾驶人说著。这个人也满头满脸都是血。
他视线模糊的双眼见到某个人将小孩抱离车厢。
一阵爆炸声突然传来,那辆被他撞到的小轿车迅速起火燃烧。
小男孩的哭叫声凄厉而痛苦。
“爸爸……妈妈……”
橘红色的火焰映照下,他昏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医生告诉他他很幸运,在神经受损的黄金时期他被即时送到医院,路上完全没有半刻延迟。
更因为邵家的资金雄厚人脉广阔,他的父亲请来最好的医生,第一时间为他做手术,原本骨折的脊椎幸运地修复完成。医生告诉他,以后只要多做复健,也许还能靠拐杖走路。
后来他去探望那个小男孩,而那个孩子愤怒地拿起身边所有能扔的东西砸向他。
试图安慰小男孩的护士说:
“大哥哥也受伤了,以后也许没办法走路,要坐轮椅。你不可以这样,车祸不是大哥哥的错,很多人都受伤了。”
“我爸爸妈妈死掉了!”小男孩哭得声音都哑了,用力地喊著:
“最好你一辈子都坐轮椅,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害死我爸爸妈妈,你害他们死掉了,你这个坏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永远记得那个男孩的哭喊声。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于是从那一秒起他选择让自己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这是他赎罪的方式。
邵乐回想著过去,手不小心一滑,双脚多年来不曾行走而萎缩的肌肉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令他重重跌落在台阶上。
现在才想到使用双脚,实在太迟了。邵乐不禁自嘲地想。
如果当年他听从医生的建议接受复健治疗,也许他还有行走的机会,但现在是他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双脚,也早就废了。
抓著楼梯栏杆,邵乐挪动臀部一步一步地慢慢往下移,他每移一次,双手便跟著拉扯只剩冷热痛麻知觉、早已无法行走的脚一次。
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真是可悲,却也是应有的报应。
一直等他下到一楼,也不晓得经过了多久。
邵乐拭去满头的汗水,只想著到门外去找那只公共电话。
然而却在他将自己的脚挪下最后一层台阶时,听见一阵苍老哽咽的声音。
“少爷……”
邵乐抬起头,震惊地发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那个帮助陆琪夺走他所有家产的人──他最信任的老管家。
“你的轮椅在上面吗?”老管家说著,爬到四楼去将轮椅拿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邵乐注视著他的老管家,说著,声音里头没有丝毫的情感,在面对这样一个背叛他的人时。
老管家将轮椅摊开,想帮助邵乐重新坐上去,但邵乐并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你是特地来看我落魄模样的吗?”邵乐挥开老管家伸来的手。
“少爷……”老管家的神情有些哀伤。
“麻烦你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看到你真是件难过的事。”邵乐自行攀上轮椅。
老管家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通道好使得邵乐得以通过。
邵乐渐渐远离红漆斑驳老旧大门,也离管家越来越远。
“少爷!”管家在他身后喊著:
“太太明天就要送小少爷和小姐出国了,太太要我也跟著一起去,以后没人能够照顾你,你自己要坚强,努力为自己活下去。”
邵乐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老管家的话。
“小少爷跟小姐的心都只向著你,他们知道你被赶出去以后每天不停地哭,太太觉得他们太烦还把他们关进房间里不许他们出来。小少爷和小姐真的好可怜,哭著拜托我一定要来找你,而且要我告诉你,他们会等你,他们会等你有一天来接他们,他们一定会等你,要你千万要记得来接他们一起回家!”管家在后头喊著,整条巷子都是他声音的回音。
邵乐没有回头,他滑出了巷子,来到便利商店外的公共电话亭,拿起话筒按下了一一九。
他是想接小喜和欢欢回来,那两个小孩虽然是后母所生,但却和他格外亲近。
他们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当欢欢开始读起故事书时,小喜就会爬上他的腿,窝在他怀里,仔细听著欢欢说的故事内容。
只有欢欢和小喜不在意他残废的腿、不介意他生得凶狠的面容。在他们的眼里他是他们唯一的哥哥,更是唯一的亲人。
后母生完小孩以后只会交给奶妈带,小孩大一点了就把他们扔在家里不理会,迳自到外头为事业忙碌。
邵乐不明白她明明就不喜欢小孩,为什么还要把两个他视为支柱的亲人带走,不留下来给他。
那并不只是她的儿子女儿,也是他心爱的弟弟妹妹!
听到管家转达欢欢和小喜的话时,邵乐整颗心都要碎了。
后母根本不是个适合照顾小孩的人,她只会放著任小孩自生自灭。更以为只要物质不虞匮乏,什么母子亲情与关怀,那些都是多余的。
‘哥哥绝对会尽快把你们带回哥哥身边!’邵乐握著拳,在心底不停复诵著这句给弟妹听的承诺。
两个孩子待在陆琪身边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邵乐暗暗发誓,他绝对要将他们带回来。
父亲所有的财产中,只有欢欢与小喜是最珍贵的,后母要拿走他的一切都没关系,就是不能夺走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妹。
***
救护车将未繁送入医院,医生会诊过后决定,未繁必须立刻住院。
等未繁住进了单人房里,在一旁守著他的邵乐边担心著他的情况,边想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和管家说的那些话。
目前的他还没有能力接回欢欢跟小喜,但又迫切地想让他们回到他身边。
昏沉沉睡著的未繁翻了个身,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卷了起来拉进怀里抱住,没了棉被覆盖,发热的身躯暴露在稍冷的空调中,微微发抖著。
邵乐回过神来,发觉未繁又做出了这种习惯性动作。
他伸手拉扯了未繁怀中的棉被几下,慢慢把被子扯出来,重新替未繁盖好。
未繁睡觉时整个人缩成一团,是蜷曲的。
这种姿势睡觉的人缺乏安全感,手里一定要抱著什么,或许是自己的膝盖、或许是棉被抱枕,才能得到安稳的睡眠。
邵乐把被子拉高,将被子盖到脖子以上的高度,以免冷空气又让未繁著凉。
然而就在这时怀里失去能够搂住的东西,未繁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就这么捉住了邵乐的手,往自己的棉被里拖了进去,紧紧地放在胸前,搂进怀中。
邵乐吓了一跳。
他向来冰冷的手顿时像投入了一团炙热的火球当中,缓缓地温暖了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未繁没放开邵乐,邵乐也无法离开。
瞧未繁高烧中紊乱的气息因安稳的睡眠而逐渐平缓下来,深怕吵著了他,邵乐于是不强硬缩回自己的手,只是任未繁搂著。
***
未繁悠悠地转醒,睁开眼,竟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而且脸上还带著氧气管。
天灰蒙蒙的不知道是刚要亮,还是太阳才要下山,他浑身发疼也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看见旁边坐著一个叫作“邵乐”的家伙。
而这家伙正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看著他,眼神还凶狠得像要喷出火来一样。
“喝!”跟著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竟抓著邵乐的手不放,连忙松开双手。一起床就吓了这么大一跳,未繁心跳加速了好几倍。
“你醒了。”刚刚看著未繁的脸发呆的邵乐一听见声音,立刻就回过神来。他缩回手放到轮椅扶手上,发觉指尖早已麻痹没知觉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未繁还是不清楚状况。
“你发高烧昏倒,所以送进医院来。”邵乐回答。
“是喔……”未繁根本什么也不记得了。
未繁跟著又补充了一句:“我大概是睡糊涂了,才会抓著你的手。”
“嗯。”邵乐没什么反应。
这让未繁觉得好生尴尬。
接下来医生来巡房时吩咐未繁要多住院两天观察,他们闲著没事,就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轮椅上,两个人瞪著电视萤幕上的不知名节目发呆。
“没什么好看的。”未繁拿著遥控器不停转台。
邵乐发著呆,安静而沉默,什么话也不讲。
“邵先生,你是怎么叫救护车的?打电话吗,还是从窗户口叫救命请路人帮忙的?我记得电话费很久没缴,早断了。”觉得气氛沉闷,未繁决定找些话讲。
“不是。”邵乐简单答了句。
“那是怎么做到的?”未繁有些好奇,邵乐又不像普通人可以自由来去。
“没电梯只有楼梯,难道你是滚下楼找人求救?”未繁发噱笑道。
邵乐脸色一变抿住了嘴唇,这个动作却也让他原本就不怎么红润的双唇,变得更加青白。
“咦?”未繁惊讶地道:“不会吧……”邵乐这样的表情,是说他猜对了吗?但他和邵乐又非亲非故,邵乐怎么可能只因为他高烧昏倒,就这么牺牲下楼求救?
“不是用滚的。”邵乐片刻后才勉强开口。
未繁挪了一下身体,倾向旁边去,往邵乐的屁股看。
邵乐那条白色的西装裤又灰又黑,全是灰尘和脏东西,邵乐的手腕也有好几处被涂上优碘的大小伤口,看这情形,说不定脚上也有。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不需要为我搞成这样……”从来就很少正眼看邵乐的未繁,今天第一次清楚仔细地看过邵乐的狼狈模样。
见到邵乐因他而受伤,心里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整个紧了起来,鼻头酸酸的。
“你也帮过我。”邵乐淡淡地说:“你拿我当朋友看,我自不可能让你出事。”
听见这席话,未繁心里头百感交集。
当自己大病醒来,发觉身旁一直陪伴著自己的是谁时,未繁觉得脑袋里的螺丝似乎开始松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个时候的邵乐说话语气不再尖酸刻薄,面孔也少了那份凶恶。
他又想到昏睡时搂著的是邵乐的手,而邵乐没有抽回去,让他睡了一个好觉。
这个别扭的人说自己拿他当朋友看,但其实话中的意思应该是他拿自己当朋友看才对。
“朋友啊……”未繁搔了搔头。
接触到邵乐专注而真切的眼神时,未繁抓了抓额头。突然间,他好像能习惯这个外表凶恶、讲话锐利、内心却完全无恶意的家伙了。
***
在医院的几天,未繁和邵乐之间的互动有了好转的迹象。
未繁的高烧渐渐退了下来,没有如同之前反覆升降的情况。
邵乐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