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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旅馆虽然老旧,不过幸好有大屋檐挡住,即使开窗雨也不会打进来。冰见启介坐在兼当主室用的人坪大和式房间里,总窗外的雨声对着住客的预约簿叹气。
页数已经空白了一个星期。虽然六月梅雨季客人一向就少,但是从来没这么糟过。三年前母亲死后,这家旅馆就交给自己经营,不过在之前生意就已经不太好,幸好有喜欢来这里钓鱼的客人才得以维持。然而,自从在离这里一公里远的地方开了一家新温泉饭店后,生意就大不如前了。
比起老旧的旅馆,客人当然会选择崭新又美观的饭店。想要在杂志上刊登广告的启介,却被区域性杂志的编辑说『现在这种时代需要特色』。自认平庸的启介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的情况下,也只好门可罗雀地闲散度日。
儿子贵之后年要开始上小学了,花费会越来越大。如果生意再持续恶化下去,启介真的考虑要收掉这家老旧的旅馆外出工作。不过,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高中毕业,又无一技之长的三十多岁男人,能否找得到工作的不安在他胸前掠过。
听到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有客人到的启介慌忙迎了出去。掀开蓝色的门帘一看,原来是浑身淋湿、一脸不悦地脱着鞋子的妻子绘美,以及留下小脚印在走廊上奔跑的儿子贵之。
启介抬起头一看壁上的老时钟才发现,已经到了儿子幼儿园放学的时间了。跑到启介身边的贵之抬起脸来对着父亲微笑。
「我刚才吃了布丁耶!」
启介不解地歪了歪头。一向在意蛀牙的绘美没什么特别原因,是不会给孩子吃甜食的。
「贵之,过来。」
听到母亲一叫,贵之乖乖松开抱住启介大腿的手。
「我今天会早点儿煮晚饭。」
看到妻子把儿子带进厨房,启介在帐房叹了一口气回到主室。过不到五分钟,换好衣服的贵之跑了进来。
「爸爸陪我玩。」
启介陪着儿子玩起手指游戏。小孩是种有趣的生物,会问你红色为什么叫红色?他们会一脸不解地问这些理所当然的问题,那种纤细的神经和无瑕的思想常令启介感到惊讶。在跟孩子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听到绘美叫两人吃饭的声音。
餐桌上摆着启介喜欢吃的菜肴,身边是可爱的儿子和心爱的妻子,再有什么要求的话或许就太奢侈了。旅馆的生意虽然不好却没有债务,生活也没有穷到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步。只要跟家人在一起,启介对于今后生活上的不安就会渐渐变淡。
妻子在用餐的时候一直不说话,尽管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心里有事,但是她没有主动表示,启介也不想干涉般地多问。
吃完饭后洗澡出来的启介,在主室里没有看到贵之。现在才晚上八点,看来儿子今天是比较早睡。听到纸门拉开的声音,拿着啤酒的启介转过头去,给美低着头走进来。
「我有话要说。」
她低声说完后隔着餐桌坐在启介对面,慢慢拿出一张纸递过去。不解的启介接过来还没打开,妻子已经把额头抵在榻榻米上向启介深深低头。
「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启介果然地望着眼前这一纸已经盖好章的离婚申请书。他从妻子严肃的表情看不出来一丝玩笑成分。
「我想知道妳要求离婚的理由,是不是讨厌我了?」
妻子面色苍白地摇摇头。
「那为什么要离婚呢?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吗?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满,也不想离婚。」
大滴泪珠从妻子的眼眶里滑落。
「。。。。。。我有喜欢的人。」
妻子用手遮住脸呜咽出来,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找不出任何话对眼前这个不停道歉的女人说的启介,只能果然凝视着她白晰的颈项。
雨声重叠上哀怨的哭泣声。启介原本一句『我爱你』也被妻子的『对不起』给打散了。知道妻子心里再也容纳不下自己的启介,感觉『家』这个字已经渐渐崩溃了。
已经不能叫做残暑,但是还残留着微热的九月底,启介结束了这家经营了四十几年的旅馆。他恢复单身已经三个月,这段期间客人还是一样不多,当收入已经少到连自己都快养不活的地步时,启介就决心收了这家旅馆。
结束这家父母苦心经营的旅馆虽然难过,也有罪恶感,但是再苦撑下去只会更累,而启介也知道自己无力回天。
结束营业后隔天,为了提振精神,启介把所有客用床单都搬出来洗,还兼晒棉被。被色彩缤纷的棉被所占据的窗缘,虽然看起来比平常要来得有生气许多,但想到那只是表面,启介就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
都已经不用的东西还洗这么干净做什么?一定是因为感伤吧!启介不禁摇头苦笑。带着感伤的心情,启介一间房一间房的打扫,等全部房间都清理干净后日已西下了。
他泡了一杯茶坐在主室的矮椅上,听不到妻子的笑和孩子的哭闹声。理所当然应该在身边的东西已经消失的那种感觉,启介忍受着那种尖锐的刺痛。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有的话他还真想看看。
反正一切都注定了总有一天会消失、会被遗忘。就像父母所珍视的旅馆,在四十年后还是划下了休止符。在神前发过誓要爱自己的女人,在五年后仍然背叛。
『你对我恨好,连我朋友都说再也找不到像你这么好的丈夫了,连贵之都很喜欢你。。。。。。,但是我无法蒙蔽自己的感情。』
启介明白她无法说谎的心情。但是,原本打算以丈夫的身分与她共度一生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说只要我愿意的话他想跟我结婚,他很喜欢孩子,也非常疼贵之。』
不想叫她考虑的启介还是在离婚申请书上盖了章。她已经不把自己当作丈夫看待,在家里也像极欲飞出笼子的小鸟般坐立不安。她找到比自己还喜欢的男人,而男人也准备接受她。
反正旅馆已经经营不善,与其要她留下来受苦,还不如放她走也算是最后的夫妻之情吧!
为了不让她有罪恶感,他强忍着几乎满溢出来的寂寥笑着送她离去。穿著洋装的妻子,和仿佛兴奋地要去野餐的儿子。最后留给自己的,只有一想起来就觉得悲伤,这五年来跟家人的回忆。他明知道没有永远的幸福,也想多一分一秒在一起。
门喀啦响了。听到门口有人叫着『有没有人在?』的启介慌忙站起来。或许是不知道这里已经停业的客人要来投宿。
「欢迎光临。」
掀开门帘,启介看到眼前穿著西装的男人不禁呆了。
「好久不见了。」
男人把手上的公文包放在走廊上。他比启介半年前见到他时头发要短了一点,但是非常适合他那张五官端整的脸。跟自己同年的表兄弟芦屋诚一笑着伸出右手。那是一个装在黄|色网袋里的西瓜。
启介接过,发现那西瓜虽然不大但还挺沉的。由于不是当季,不知道甜度如何,不过还是一个很棒的礼物。
「我看到车站前在卖,就买过来送你。」
诚一脱掉旧皮鞋跨上走廊。
「谢。。。。。。谢谢你。」
熟知旅馆内部的男人自行走向屋内,打开主室的门进去。启介则走到厨房,把西瓜放到冰箱里冰起来,再倒了一杯冰茶放在托盘里端到生室的时候,却看到诚一枕着坐垫躺在榻榻米上。
他伸手不耐烦地拭掉额上豆大的汗珠。他好象比半年前又瘦了一点。听到盘子放在桌上的声音,男人睁开眼睛。
「要不要喝茶?」
诚一起身,饮尽冰茶后才呼出一口气。
「今天没有客人吗?」
「嗯。」
耸耸肩的诚一又摇头。
「每次来都门可罗雀啊!对了,外面怎么有哪么多棉被啊?」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拿出来晒。」
「话是没错。。。。。。不过还真不是普通的多。」
诚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香烟,把烟灰弹落在印有旅馆名称的白色烟灰缸里。
「如果住客只有我一个的话不就成了VIP了?」
他边抽烟边笑。他的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充满了恶作剧般的魅力。
「你又不是客人。」
「我可是有付钱哦!」
他神气的挺了挺胸。
「我都说不要了,是你自己要付的啊!」
诚一哈哈笑了,不过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怎么没看到绘美?」
启介有几秒钟的犹豫。
「。。。。。。绘美带贵之回娘家去了。」
他撒了谎。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的诚一又躺下来打了个呵欠。
「你困了吗?」
诚一点点头。
「我昨天熬夜工作啊,可以在这里睡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准备二楼的房间给你好不好?那里也比较凉快。。。。。。」
「这里就好。」
诚一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启介小心地不吵醒他站起身走到二楼,从最里面的房间开始把充满阳光味道的棉被依序收进橱柜。然后在东边的房间,也就是旅馆里通风最好、最舒服的房间准备客住用品。他边整理房间边想着最后一个客人居然是诚一,多么讽刺啊!
在诚一睡觉的时候,启介外出购买晚饭要用的菜。在小规模的超级市场中看到篮子里几乎都是男人爱吃的菜,启介不禁苦笑了。对他来说,芦屋诚一这个男人不只是自己的表兄弟,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要找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的话,应该说是『重要的人』吧!细细品尝『重要的人』这四个字的启介不觉一阵心酸。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爱上了从城市来的表兄弟,明知道他是同性也难以自拔。被诚一那与乡下朋友不同的魅力所吸引的启介,镇日一起游玩,即使做坏事也很快乐,后来又出于好奇地跟诚一做了爱。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应该做的事,但那股激|情淹没了启介的道德感和伦理观。他们不只一次的接吻,像发情的狗似地不停Zuo爱,疲累的时候相依睡去。跟诚一在一起就像作梦般快乐,而且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到乡下来玩的表兄弟在三个星期后离去,离去之际,诚一曾经许下『我一定会来接你,到时候恨我一起走吧』的誓言。
刚开始启介对于誓言毫不存疑。但是,时间一久,现实也渐渐明显起来。寄出却收不到的回信,过了寒假暑假也没有打过来的电话。
对启介而言,要承认那么让自己着迷的恋情,对表兄弟来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浮光掠影,要花上比相爱时光以倍的时间。然而,启介没有后侮,因为即使回顾自己的人生,亦再也找不到那么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五年前父亲去世时,让自己因为帮忙家务而断了升学念头的母亲说『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了』。当时启介所想到的,只有到诚一的身边去。
不必见到他也没关系,只要跟他住在同一个地方,或许哪天会擦肩而过也不一定。而且,就算见面,启介也无意责备他当时的行为。
自己些许的希望居然有了意料之外的结果。诚一主动要求他的身体。即使知道他要的只是身体,启介也高兴得不吝付出。然而,诚一就是诚一,永远不可能以属于自己。
所以,他十分珍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