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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生却已经开始准备离开了。他的行李早就整理好了,就放在楼下,蓝烟唤来了马车。他摇着那把招摇的玉骨折扇,气宇不凡地自戚少商身边走过。
戚少商见那张让他恨之不得、惜之不能的俊颜离自己越来越近,心跳也益加快了起来。
他出手如电,一把扣住书生的手腕——
“你做什么!?”蓝烟不及相救,只得大声喝道。
那书生这次倒是惊了一惊,像是没想到戚少商会有此一举。
戚少商的眉头越皱越紧,眼前这人并无内力。
又抓起书生的手,拉到自己眼前——
一个习武之人,若是想隐藏自己的内力,方法虽说不多,但也不是绝对没有。可这手上的功夫,不论是使用哪种武器,都不可能不在手上留下痕迹。
面前的这只手修长白净,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连一丝茧子皮都没有!
蓝烟在一旁又惊又怒,却又发作不得。
书生现下倒平静了,笑着安抚蓝烟:“没关系,大侠是想确认一下吧。要不要连我这另一只手也看一看?”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戚少商眼前晃了晃,却是有了些嘲笑之意。
戚少商俊脸一红,见周围的人都拿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忙松开了手。
“抱歉,黎公子长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失礼之处,还望见谅。”他并未放过那证词最后的署名。
“哦?”黎是音挑起眉——又是一个相同的习惯,“是故人?还是——仇人?”
不待戚少商回答,他哈哈一笑,合扇拱手道:“不管是故人还是仇人,总之我定不是大侠要找之人,就此别过了。”
说罢,转身便走。
却在转身之际,让人瞧出了他的左脚有些不灵便。
如此人品相貌,竟是一个跛子!
戚少商再次迷惑了。
顾惜朝的左脚曾为熊牙所伤!
黎是音左脚不便!
是或不是?
不是或是?
于他,还有意义吗?
当初既不杀他,如今又有何理由找他?
戚少商又想找酒来灌了!
天气闷热异常,层层乌云叠叠卷卷地合成一床厚被,压得人呼吸困难,眼见便是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看来是要下场大雨了。”
蓝烟将马车赶进破屋,倚着门柱皱眉道。
“卜啦啦”一声巨响,像是要应证他的话,天际接连划过数道红光,豆大的雨点随即倾盆而下。
“知道下雨了你还站在门口做什么?”黎是音笑道:“难道是想出去洗个天浴不成?”
“我是在想这一耽搁,公子要办之事岂非又要拖上几日?”蓝烟走了进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老天阻你,你又奈何?不如放宽心。”
黎是音倒是毫不担心,从车上取了本书,翻看起来。
看了几页,却笑了出来。
“你是在担心越近江南,便又要见到不想的人了是不是?”
“不是……”蓝烟张口便想反驳,可惜底气不足,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你与紫烙本是双生,虽说性格南辕北辙,可骨子里的亲近是天生的,她爱捉弄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哥哥嘛。”
蓝烟摇摇头,道:“这样的亲近我可消受不了!”虽说长袖善舞是件好事,可那是她的工作不是?为何要拿他这个亲大哥来戏弄。
“你呀!就是太一板一眼了,实在看不出你是——”
黎是音噤声,蓝烟也靠到了门边。就听蹄声阵阵,有人正往此处来。
“看来,有人比我们要惨哪!”一扬眉,黎是音又赖回蓝烟为他铺好的草席上,捧起他的书看起来。
话音未落,那本就破破烂烂的大门轰然倒地,一阵风雨扑面而至,引得黎是音衣袂翻飞,青丝飘扬。
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却差点扭到了脚,蓝烟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他。
来人未曾想这破屋中竟有人比他先来,愣了一愣,道:“抱歉,我不知此处有人,贸然闯入还望见谅!”
“大爷闯入的方式可真特别,竟是连人带马的一起冲了进来,行为比那翦径的强盗可强不了多少。”黎是音哼哼两声,没好气道。
戚少商又是一愣,没想到事隔一日,竟又见到了那酷似顾惜朝的黎是音。
“怎么又是你?”蓝烟一见戚少商就火大,怒道。
一句话问得戚少商哑然,下马抱拳道:“原来是黎公子,是在下莽撞了,可有惊吓到公子?”
“怎么会没惊没吓,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就连鬼也要被你吓一跳了!”黎是音顶了回去。
戚少商讪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陪起笑脸,道:“我见公子刚刚起身时似乎伤了脚,我这儿有些伤药,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吧。”
黎是音看着他那诚恳的笑脸,不知怎地狠话便说不下去了,只得道:“算了!我这脚从小便伤了,有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了!反正这屋也不是我的,你要进来便进来吧。”
“公子!”蓝烟在一旁扯着他的袖子。
黎是音在袖中挥挥手,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还请自便吧。”
“在下戚少商。”不知怎地,戚少商很想黎是音认识自己。
“哦?原来是神龙捕头戚捕头啊!公事在身,行事莽撞倒也情有可缘。幸会了。”黎是音淡淡道,没半点幸会的表情。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不做捕头了。”
“那可真是朝廷的损失。”黎是音兴致缺缺。地上的草席已经湿了,他踱到马车边,靠坐在前车辕上,双脚一摇一晃的,继续看他的书。
戚少商见状也不再说话,径自坐到另一边,闭目养神。
他不说话,蓝烟自也不会再理他。
看看天色已晚,这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像是天上的瑶池通了个大洞似的倾倒而下。蓝烟在屋内找了些破桌椅,劈成一段段的拿火折子点着了火。
一时间破屋里静得没了声音,除了哗啦啦的雨声、木柴燃烧的爆裂声,也只有黎是音翻书的声音了。
戚少商透过串串火苗,看着黎少音被火光映红了的半边俊脸,心思却又恍忽起来。
不是早告诉自己顾惜朝是死是活都已不干他的事,为何见了这黎是音心中便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呢?
“我真的很像戚大侠的故人吗?”黎是音清朗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问得戚少商一怔。
“你已盯着我看了大半个时辰,还没看够吗?再看下去,蓝烟可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了!”笑意中带讽,眉宇间尽是傲然风流。
戚少商回过神来,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像,也不像。”
“哦?此话怎讲?”黎是音似是来了兴致,任何一个人若得知世上还有另有一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都不会漠然无视的。
“你们的长相神情都异常相似,就连这左脚不便都一样。”
“这么说来我和那人倒像是一个人!难怪戚大侠第一眼便认错了。”黎是音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下自己的左腿,啧啧称奇。“那又是哪里不像呢?”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煞气。”
“煞气?”
“纵然他再怎么隐藏,都藏不尽他心里的怨与恨。他才志高绝,却无人赏识,空有满腔报复却无处施展。遇上一个肯用他的人,也不管是对是错,总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却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寥寥数语,听得黎是音黯然起来,半晌才道:“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戚少商抿起唇,眼神哀戚婉转。若是顾惜朝能先认识他戚少商,也许今日一切情形都会不同吧?
沉默了一会儿,黎是音转移话题:“这雨总是下个不停,戚大侠行色匆匆而来,看来是要耽误你的大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去见一个兄弟。”戚少商神色一整,便又是那个看上去有些落拓却让人不禁喜欢的样子。
“想必能与戚大侠相交之人,定也是个不凡之人。”黎是音叹道:“若非我有事在身,还真想跟你一起去见见。”
“有机会吧。”戚少商淡淡应道。
“公子,你饿了吧。吃点干粮。”蓝烟突然插了进来。
“啊!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戚大侠也一起来吧。”黎是音似是个相当好客之人,刚见面的不愉快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戚少商看着蓝烟略带敌意的表情,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这怎么行?我们这么有缘份,哪有我吃东西你看着的道理。来,不用理蓝烟,他就是小心眼!”说罢,一把拉起戚少商的手,将他拉到火堆边,拿起蓝烟烤好的馒头递了过去。
戚少商竟也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来到火堆边,接过那馒头,张口便咬——
“唔!”
好烫!戚少商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时涨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戚大侠还说自己不饿?馒头还烫着呢!”
黎是音不给面子的轻笑了起来,直笑得这冷清的屋里蓦地温暖起来。火光下俊脸泛着桃花般的粉红,不知哪里来的微风,吹得那丝丝卷发抚上了戚少商的脸颊。
戚少商一时恍惚。此情此景,眼前这人若真是惜朝,那该有多好……
“他可不是肚子饿了,我看是某字头上的那刀掉下来了吧!”蓝烟在一边,将戚少商那怔愣的样子尽收眼里,不客气地讽道。
黎是音闻言转身斥道:“蓝烟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
两道剑眉一皱,眉间的厉色竟与顾惜朝像了八九分。
戚少商蓦然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在想什么,那一瞬间的绮思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中?
乱了!乱了!好像有些事情自他出了京城后便都乱了!
第二日,戚少商因有急事在身,虽说他们方向相同,但仍一大早便别了黎是音二人,策马离去。
他必须尽快赶去榆县。
前天他在回连云寨途中收到六扇门的急信,信中只写了铁手在榆县遇险,追命已先行一步。
铁手与追命都是他的兄弟,他们也曾在他最困难的伸出援手,得知铁手遇险,他又怎能视而不见。再说无情动用六扇门的力量找到他,此事必定非常严重。
他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却在近榆县时被一场大雨所阻。原是想在那破屋中避过雨锋,却意外遇见黎是音,不知不觉的竟耽误了一夜。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呆了那么久,明明是想在雨小之后便立刻出发的,却一留再留。
他好像是想确认些什么,自打第一次见了黎是音后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惜想了多时都没个头绪。再次见到本人,依旧是那种莫名的感受,朦朦胧胧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偏又抓不住握不着。
他一甩头,甩去这些杂乱思绪,打马向榆县奔去。
待到榆县,已是艳阳高挂,戚少商收了马,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来到出事地点。果然追命已经到了,正在那出事的客栈里勘察。
“崔兄!”客栈外已经被捕快们拦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戚少商已不是公门中人,无法进入,扬声叫道。
追命见到戚少商,刹那间有些意外,道:“戚兄,你怎么来了?”
外面捕头见二人相识,便放戚少商进来了。
“是成兄传信于我,我便赶来了!”戚少商见店内凌乱不堪,到处是血水残肢,几具触目惊心的尸体横陈在地上,臭气熏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命道:“我也是刚到,这里的方县官说人已死了五日,因为本地从未出过如此命案,是以不敢轻举妄动,派人守了,等我来了才刚放人进入。”
现在正值盛夏,尸体放了五日,难怪如此恶臭了!
“我刚才初初验了下尸体,这些人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抓伤或咬伤,所有人身上几乎都被抓烂了,没一处完整皮肤,倒像是全部的人都发了疯,互相攻击所致。”追命沉吟道,他办案许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
“会不会是中毒,或者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