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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他提供线索,以满足他的需要。当然这样一来,呼延鹏就必须拿出大量的时间分批分期地陪这些人泡吧、吃饭、聊天;把演唱会、音乐会或者月饼票之类的东西颇显随意地送到他们手上,有时一个信封就值八百块,呼延鹏喜欢这种形式,而不是提着礼品盒到处乱串,那就太像仅为半斗米折腰的小人物了。
作为《芒果日报》法制版的记者,呼延鹏觉得有人给他爆料至关重要,如果没有料,那他写什么呢?难道让他像埃塞俄比亚餐厅的厨师一样,把空盘子端给客人吗?!
那些花花绿绿的票都是娱乐版的人送的,什么周华健啊梅艳芳啊,国产交响乐团告别金色大厅回国路过临时加演,总之这些演出都派上了用场,月饼票是报社的福利,把福利变成人情,也是一笔上算的交易。
呼延鹏虽不是剑眉星目,倒也受看,他不是那种美得让人厌烦的男人,确切地说是五官端正的平常人有一点气势和素质罢了。另外他干净,又是一身布衣,这种人又能坏到哪去?呼延鹏毕业于北京人民大学新闻系,别的暂且不提,只说他大二时便有报刊重金请他去做兼职主编就足以显现他的实力所在,尽管是一本时尚休闲杂志,那也不是有手有脚就能干的,对不对?所以当年《芒果日报》的总编戴晓明亲自到北京挑人,独具慧眼地相中了呼延鹏。那时的呼延鹏年轻气盛,一心要留在皇城根下讨生活,对于南方香蕉苹果之类的报纸视如手纸,又听说这张报纸在若干若干年前还是以当地地名冠称,后来毛主席那一年把别人送给他老人家的芒果亲手送给了工人阶级,为了纪念这件极有意义的事,这张报纸便改名为《芒果日报》。对于这样的奇闻,呼延鹏听起来无异于茶馆里的说书人语。
不过,在与戴晓明的一次长谈之后,呼延鹏突然就决定南下,因为他觉得戴晓明这个人极有胆识,又独具个人魅力,在人治现象不可改观的中国,跟对了人才能成就一番事业,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南方人欺生,加之无论什么报纸都是党的喉舌,哪会跟你玩什么个性?所以一时间,呼延鹏有点乏善可陈,当人们看到戴总编像捧着一株君子兰似地捧着呼延鹏,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中看不中用,是戴晓明旗下的男花瓶。
然而,戴晓明当年的思贤若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曾经是复旦大学中文系的高材生,不到四十岁便接掌《芒果日报》总编辑的帅印,属于正儿八经的厅局级干部,是中国媒体圈内少有的嘴上没毛就坐上高位的少壮派。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位置也并非人人惦记的金交椅,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芒果日报》的发行量只十万份,所谓三千多万的固定资产也无非是些破楼破印刷厂,年年等着政府拨款惨淡经营,如同一艘陈旧、超载又吃水很深的轮船,随时可能商海沉没。
这还远远不是问题的全部,戴晓明上任时,他面前就耸立着两座高峰,一座是《南中国大报》,这是一张伟大、光荣、正确的报纸,又是一份让人踏实的报纸。她的掌门人是满头白发的老报人方煌,方煌坐在旗舰上,自知南报不可能赚回真金白银,报纸要生存,报人要发奖金,于是他便以南报为母报,派生出一系列子报,其中有在政治方面相当新锐的《精英在线》,有面向白领的《经济导报》,还有市民喜欢的《星报》和《花鸟鱼虫》,总之这些小舰队在旗舰前面横冲直撞,奋勇拚杀,完成旗舰难以完成的使命,目标就是直逼市场,赚钱,赚钱,赚钱。有人说坐在旗舰上的方煌如果再摇个鹅毛扇,便是报界的诸葛亮了。
另一座高峰便是《花城晚报》,晚报是靠多年打磨经营出来的一块金字招牌,她和蔼可亲,不是总板着面孔,还常常登一些情感伦理方面的上乘之作,同时集雅玩、情趣、享受于一体,俨然一个生活大师,是民众心目中的老字号。所以晚报虽然没有子报,却也活得一枝独秀,发行量居首,还有外省的印刷点,其江湖地位稳如磐石。
在这样的情况下,戴晓明除了高山仰止,谁也想不出来他还有什么出路。你说他不思贤若渴还能干什么?
当一个人前有大山后无退路的时候,他就开始有故事了。
不过,呼延鹏到底是可造之才,短短的几年间,他和《芒果日报》一起成长,终于洗刷并打碎了自己的花瓶形象,成为报社重要的采编人员之一,当然也是戴晓明智囊团的主要成员,虽不能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早已不是涉世尚浅只有青春痘的毛栗子了。
中午吃饭时间,呼延鹏在办公室接到透透的电话,透透用命令的口气说:“现在就出来,请我吃饭。”
呼延鹏道:“我都吃了半截子了。”他手上的确拿着难以下咽的盒饭。
透透道:“请、我、吃,我管你半截子不半截子。”
呼延鹏道:“要不晚上吧。”
透透道:“我叫你现在自然有现在的道理,我这儿有料,我给别人,那就不是一顿饭的事了。”说完就要挂电话。
呼延鹏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央求透透吃他的饭,透透哼了一声道:“我没看错,就知道你是这种势利小人。”说完就收了线。呼延鹏给骂得心里七分暗爽加三分舒坦,顺手把盒饭丢进了垃圾筒。
透透是时尚版的记者,同时又是那种叫男人无法拒绝的女孩,她不仅漂亮,而且可爱,身材又无可挑剔,整个人像漏汁的蜜桃。她是音乐学院学古筝的,你说跟新闻有什么关系?可她就是能毫无争议地进报社。无怪呼延鹏的同学洪泽说,漂亮女孩一生出来就等于拿了博士后,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本来,呼延鹏对洪泽的话也是不以为然,他认为人这一辈子靠的还是真才实学,女人也一样。洪泽说,你怎么知道漂亮女人就没有真才实学?人家雷透透长得仙女一样,不仅能做报纸,还能在青竹溪水旁弹古筝,就凭这一点得气死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女博士后?!你还要什么样的真才实学?!说得呼延鹏无言以对。来报社后不久,呼延鹏和透透便被称为《芒果日报》的金童玉女,对此,呼延鹏并没有特别在意。
可是有一天,快下班的时候,透透突然来到呼延鹏的办公桌前,在“嗨”的同时两手一拍桌子,呼延鹏一抬头,见透透穿一件白背心,脖子上绕着奇奇怪怪的挂件,下面是毛边的牛仔短裤,半长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夹在脑后,脸上没有妆,只有密集的小汗毛。她说,我的钱包丢了,给我点钱我坐车回家。她说的是给,根本没有说借,呼延鹏也搞不清自己怎么会这么乖地拿出钱包,抽出两张钱递给透透。透透拿了钱,头也不回地走了,办公室的人都有些羡慕地看着呼延鹏,仿佛他得到什么最高奖赏似的。也就是在这一天之后,呼延鹏就有点喜欢透透了,他喜欢透透以后,就在透透面前酷不起来了。
透透喜欢吃日本餐,呼延鹏便请她吃平田料理。席间,透透说她意外地听说六年前曾经轰动全国的翁远行杀妻毁容案居然查出了真凶。这使得呼延鹏差点没被嘴里的乌冬面噎着,当即兴奋到心血管扩张致使他捂住胸口连说了两遍让我冷静一下,让我冷静一下。
回到报社,呼延鹏便一头扎进资料室,他找出六年前的报纸,确切的说是六年半,当时已是岁末,这则杀妻案的案情并不复杂,翁远行,男,1%8年生,在一家合资公司任部门经理。某日晚,翁远行因琐事与妻子卞丽莎发生口角,便摔门离去,约十点钟左右,卞丽莎的妹妹发现姐姐惨死家中,面部青紫并被砍数刀,全身布满瘀痕。经法医鉴定:死者头部被硬物击中,同时被按住颈部导致窒息而亡。但死者生前没有受到性侵犯,其家中的贵重物品也无任何损失,致使警方对凶手的行凶动机茫无头绪。两周后,翁远行作为最大的嫌疑犯被警方刑事拘留。警方的证据是在案发现场提取到两枚带有血迹的烟蒂,其血型与翁远行相同,同时验出死者指甲中的二百六十多条纤维中,有七条与翁远行的一件西装纤维相同。三个半月以后,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处翁远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该案所以轰动全国的原因是,二审维持原判又在四次被驳回上诉之后,该案律师徐彤执着地为死囚奔走,以在无目击证人的情况下现有证据不能形成证据链为由,恳请高院枪下留人,关键时刻最高法院紧急签署暂缓令,在枪响前的四分钟留住了翁远行的性命。
这样的拍案惊奇只有在古戏文中尚可一见,自然是所有报纸要闻版的头条,巨大的黑体字都相当抢眼,同时配发了不同角度的照片。翁远行一夜之间家喻户晓。
有后续消息传出,翁远行后来被判了死缓。
了解完所有的前史,呼延鹏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他的线人没有一个给他打电话,他们可都是在公检法部门工作,推说不知道是不能成其为理由的。要不是雷透透具备克格勃的素质,那他就瞪着眼睛读别家报纸的重大新闻吧。
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呼延鹏回到办公室以后,便分别给他的线人打电话,令他想不到的是,这些人就像是约好了一样,都是吞吞吐吐地不愿说这件事,其中有一个人还埋怨他说,你怎么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了?!说完就收了线。后来这个人用手机打来电话说上面不让提翁远行这个案子,说出去的人按泄密论处。呼延鹏说上面是哪个上面?线人说那你就别问了,反正今天开会前,顶头上司先骂了一通媒体,足足骂够了半个小时,说坏事都坏在他们头上,又没有职业操守,说话又严重地不负责任,凡事没有不夸大其辞的,惟恐天下不乱。大伙当然也跟着一起骂,整个就是一个无良报人投诉会,就差没把桌上的报纸扔在地上踩两脚了。之后便宣布纪律,而且还说了一些谁把事情说出去定会追查到底的话,所以你也就什么都别问了。
挨骂倒没什么,哪张报纸不是被骂大的?如今这年头,你赞扬谁,人家也是当骂来听。只是按照呼延鹏的本意,真凶被抓到了,翁远行又没死,他做一个独家报道,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干吗有关部门要这么讳莫如深呢?
于是,呼延鹏的好奇心上升的速度超过了体内涌动的荷尔蒙。他想,说不定就这件事能挖出点什么来,这是每一个新闻从业人员的惯常思路,呼延鹏也不例外,他在脑海里迅速地张开自己的关系网,其中有一个线人在公安局工作,他们的私交不错,而这个人惟一的毛病就是酒后大嘴巴。
呼延鹏马上给这个人打了电话,除了寒暄什么都不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这个人答应晚上跟他去星巴克喝酒。呼延鹏心想,这下可齐活儿了。
下午四点多钟,戴晓明从部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虽然他不属于帅呆酷毙的那种男人,但身穿雅格诗丹T恤衫的他,尽管斯文体面,还是有一点不为人察的霸气。其实这是他追求的一种风格,他不喜欢过分谦和的人,可是现在官场到处都是这种人,能大段大段地背《红楼梦》,对前苏联文学颇有研究,在必须亲民的时候还能眼泛泪光。戴晓明就不愿意做这种人,他喜欢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子谁堪共酒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