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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眼前一层雾,说,行行。
三个人吃着喝着,张主任过一会扭头看一下窗户,车子还在。
老刘端着酒杯瞅着手腕上的表,一点半了。
张主任说:差不多了,快吃完了吧?
老刘说:要不再等两分钟。
老毛说:两分钟跟不等差不多,打。
张主任说:就是,省上的也是从县上出去的。
他又打:喂,还是我。张子平,听出来了吧,你喝多了吧?没有,没有就好,有急事要老同学帮忙呢,我们这儿有个八奶村学校……
老毛斟着酒,老刘心里紧紧地看着张主任。
张主任脸上很笑:嗯,嗯,你说得对。万一登报了呢?没有万一,那行,那行……挂过来了,当时一发现就挂过来了。那行那行。你要经常回来呢,咱们这些同学每年都聚会,嗯嗯,那行那行,嗯,好,好,再见。
咋说呢?老刘问。
他说没事,挂倒了,倒一下挂正就行。张主任说。
老刘心一缩。
张主任问:你们现在到底挂正了没有?
挂正了挂正了。当时就挂正了。老刘说。
老毛说先喝酒。
老刘说来来来,张主任,先喝酒。
三个人碰了一下杯子。张主任喝了,拿餐巾纸擦了一下嘴,一点儿纸末就挂在胡子碴上。
张主任看了看窗外的车子,车子还在。
带钱了没有?张主任问。
老刘忙说:带了带了,你不用管,还能让你掏钱。
老毛说:把烟让张主任带上。
老刘从桌子底下拿出两条烟。
张主任手一推:胡说,不是这意思。你现在身上带了多少钱?
老刘说:不到四千块钱。
张主任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拍:妈个X,到省城找他去,不信他不认账。
老毛和老刘对了一下眼。老毛说:那你下午……
张主任说:不管他,烂会一天能多死,今天下午就不去。看他把爷能咋。
老刘说:你看这,让你……
张主任一摇手:现在就走,服务员,服务员……
女服务员进来了。
张主任一指老刘:买单。我有事出去,把我车子放你们院子里。丢了你负责,你姓刘,我知道。
女服务员说:丢不了丢不了,丢了你找我。
老毛说:咱打出租走,天黑就到了。
老刘说:打出租!
张主任一摆手:我叫个桑塔纳,便宜。
四
坐在桑塔纳上,老刘觉得踏实了。车子刮起很大的风声,在高速路上,就像要朝着前边某个地方钻进去。然后,车越来越多,桑塔纳似乎已经消失了。像个拖拉机了。省城又大又新又乱,很吵。老刘心揪起来。他忽然觉得城市很可怕,觉得没有必要。也许不来才好。登报就登报,撤职就撤职,当这个校长有什么意思。当个老师多好,不用乱跑乱操心。
四个人在煤炭厅的招待所住下。
不能住得太好,住得太好,狗日的以为咱是大款,住得太差,狗日的看不起咱。住到这儿刚好,老张拍了拍床说。
花钱是小事,关键是这个事,老刘说。
老毛摊在床上,脚上露出臭臭的味儿,说:你说这事儿巧不巧,你刚好把旗挂倒了,记者就刚好来了。
司机是一个小伙子,穿着皮夹克,从老刘的烟里抽出一根:记者鼻子灵得很,专门搞这些事情。上一次,咱县上城关派出所刘所长自杀,不到两个小时,记者就来了,当时……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几个人忙坐正,老张拿起电话:喂,嗯嗯,红光街?澄明浴足堂,那不吃饭……嗯,四个人……嗯……
老张关掉机子。对司机说:红光街知道不?好,那儿有个浴足堂,狗日的在那儿洗脚呢。
老毛说:吃饭咋办?
老张说:人家说不吃。把钱带上,先过去看。
到了浴足堂,小姐带进一个大房子。林处长是个胖子,斜躺在沙发上,脚伸在一个大木盆里,旁边墩子上坐个女孩儿,看见老刘几个人进来,站了起来。林处长声音很大地说:乡党乡党。然后抱了老张,说:你狗日的越长个子越矮。老张说:没有处长吃得好么。
林处长又笑着和老毛老刘司机握手。老刘感觉那双手又软又温暖又有力,就生出一股信心。
林处长对旁边的女孩说:去再叫几个。女孩子就出去了。林处长又对几个人说:坐么坐么。洗个脚,舒服得很。
几个人坐下,沙发很大,老刘忙递过去一根烟,要点,处长不抽。老刘说:抽一棵么。处长说:戒了,戒了,不客气不客气,乡党你放心坐下。
几个女孩端着大木盆进来。老张说,我们不洗,我们等你。处长说:洗吧洗吧,一洗你就知道了,比你老婆洗得舒服,我一周不洗都难受。
几个女孩蹲下,司机伸出脚,看了看老张。老张看了看老刘,说:洗吧,跟处长享福。
房子里就弥漫着一股山里臭臭的脚味儿,老张就介绍老刘和老毛。
处长嗯嗯,一边对旁边儿的女孩说:使点儿劲,使点儿劲。那个女孩就啪啪地在处长的腿肚子拍,老刘的脚在盆子里慢慢舒服着,过一会儿,腿肚子也啪啪响了起来。又一会儿,大家都啪啪响起来。
处长翻着身子,说:刘校长……老刘忙说:刘忠民,刘忠民。处长没听,继续说:刘校长,事情老张说了,我也都知道了。我呢,不能说你这个事情小,为什么呢?你把国旗挂倒了,我能说这是小事儿吗?天安门广场要是把国旗倒过来挂,你说这是什么性质……老刘说:主要责任在我,在我……处长手一摊:是在你,因为你是一校之长。但是,谁愿意把国旗倒过来挂?没有人!谁爱没事找事儿?再说升旗又是一年级的学生,咱们那儿的学生,你不说我也知道,孩子还是懂事少。这事儿说小也小,挂倒了挂正了不就行了,但是,报纸要是登出来呢?你要知道,咱们这个事情具有很强的新闻性。你们不知道,现在新闻竞争得很厉害,我整天报纸都看不过来。只要这个事情一上报纸,那厅上也没办法,它毕竟不是一件玩笑的事,厅里就得查,这一查下去就查到了你校长头上。
老刘点了点自己的头。
老张说:所以这事儿才求你,要是我的事,我还不找你呢。
处长说:你找的事我也得看自己能不能办。
处长一摆手,又接着说:但是……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噢,对,查,……但是,你说查到咱县上对我有啥好处?我就光荣了,所以乡党的忙,我能不帮吗?
处长这样一说,几个人身心就彻底一松,感觉到小姐的手在自己的腿上。女孩子对处长说:要不要加钟。处长说:行了,把饭端进来。老刘忙站起来扶林处长。咱们到外边儿找个地方。处长又一推手:你不用管,你们在这儿吃,我还有事得先走。老张一听,忙站起来:不行不行,你起码得把饭吃了。处长又一推手:你们就好好洗一洗……不,老刘,你不要买单,这里所有的单我都买了。到了省里,只许我掏钱,不许你掏钱。
老刘急了:哎呀,处长,你这样……
老张一看老刘,老刘光着脚跑到处长跟前:处长,你要是这样,我们就不敢回去了。
处长握住老刘的手:老刘,刘校长,咱们今天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以后就是老朋友。我的原则是,凡是我的乡党找我,使出吃奶的劲我也要帮忙……你是信不过我,我现在就给他报社总编打电话……喂?是我……不就是把国旗挂倒了么,挂正就行了嘛……叫你记者少往我老家跑……那怎么办,老兄请你吃饭?那好那……行,改天改天……行行行……哈哈哈……好好好,再见。
处长关掉手机,看着几个人:放心了吧。
几个人说:不是不放心,不是不放心,你办谁还不放心?
那这么办,我就先告退了。处长就换鞋。老张看老刘,老刘忙从口袋里掏出钱。他心里热乎乎的,一只手握着处长,一只手把钱塞进处长手中:处长,你要是不让我掏这个钱,我今后就没办法再见你,你替弟兄们办这么大的事……老刘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处长看着老张和老毛,老张说:你不能请客,你请客回去请。
处长一扭脖子,问老刘:这是学校的钱还是你的钱?
几个人忙说:学校的学校的。
处长说:学校的我更不敢收,你想让家乡娃世世代代骂我吧。咱也是穷孩子出身,不想在家乡落个骂名。能给家乡帮什么忙嘛,芝麻大个事嘛,我敢收乡党钱?
几个人心里热乎乎地光着脚从盆子出来,处长双手一推:不送不送,好好舒服一下。又对几个小姐说:把我乡党照顾好。小姐一笑。
处长就走了。大家身子往沙发上一松,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感叹人生,乡党不团结什么事都办不成,又感叹说处长这样的人现在真不多见了。又举例子,有些乡党可是收钱不办事的。
饭送上来了,几个人吃着洗着,张主任问小姐:你们这儿一个钟多长时间?小姐说:四十分钟。张主任看了看老毛和老刘,说:怎么办?咱已经洗开了,把时间洗够吧?
两个人说:洗够洗够。
五
桑塔纳带着风声朝回赶,它又精神了。老刘又看见标语了,到了。远远地,老刘看到“东关水盆大肉”几个字,多么亲切。终于到了,刚好十二点,几个人又坐在这里。多么熟悉的地方。服务员打水,洗脸。点菜吃饭喝酒。张主任带上烟,摇摇晃晃骑自行车去上班,还让司机把老毛老刘送回去。到了乡政府门口,老刘又把身上剩的两盒烟塞到老毛手里。快到学校了,离学校还有几百米,老刘再不让司机送了,付了钱,握了司机手,让司机回去。司机拿了钱还是要送,老刘说,送回去影响不好,司机就不再坚持。老刘脚落在地上,有点儿麻,袜子是在浴足堂新换的,不时把晃眼的白从裤腿下露出来。老刘就松了松裤带,把裤腿往下抻了抻。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学校,看见青色的八奶山,在八奶山的前边,他看见学校的红旗,是一杆新的五星红旗,在风中舒展飘扬。
王老师的老婆桂花远远看见老刘,朝老刘喊:刘校长,你回来了。老刘说:回来了。桂花就跑进校门。老刘听见桂花的声音:刘校长回来了,胡校长,刘校长回来了。几个学生从校门口冲出来,然后是副校长老胡和老刘的妻子。自己的妻子也跑来了,真是的。后边又出来几个人,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也跑来了。老胡远远地问:回来了。老刘说:回来了。然后对父亲和妻子说:你们跑来干什么?妻子说:爸非要来呢。父亲说:一辈子都操不尽的心。老胡问:事情咋样?刘校长说:运动完了。对妻子说:你把爸领回去,多大个事情嘛。妻子对父亲说:走,回吧。放心了吧?没人把你儿子抓起来吧?周围的人都笑了。父亲就扭了头往回走,还是说:一辈子操不尽的心。老刘问:没上课?老胡说:第二节,马上就上了。正说着,上课铃响了。孩子都跑了,站在跟前的一个孩子没走,老刘一看,是升倒国旗的张水柱,戴着红领巾,胳膊上小队长的牌子摘掉了,脸上红红的。老刘说:以后要吸取教训。水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在抠指甲。老胡说:他爷昨天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