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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荒岭,其艰难困苦也不过如此吧。但是三藏受难,志在取经,利人利己;而平家是为仇敌所迫,今日可以想见来生的苦难,所以就更加悲哀了。【1】平家一行原打算即使远赴新罗、百济、高丽、契丹,海角天涯,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无奈风狂浪恶,事不由己,便由兵藤次秀远作先锋,屯驻在山贺城。但还未坐暖席子,又听说敌人要进攻山贺城,于是改乘小船,连夜驶往丰前国的柳之浦。想要在这里建造皇宫,只因地面过于狭小,未能如愿。后来,又闻说源氏大军从长门向这里进攻,便乘渔船逃到海上去了。
小松殿的三公子、左中将清经,一直是个想不开的人,他说:“源氏已占领了都城,又叫维义从九州给撵了出来,我们全家就如落网之鱼,根本无处可逃,看来日子不长了。”于是在月夜之中,静下心来,走到船舱外面,拿起横笛吹支曲子,唱几首和歌,然后又从容地读了几段佛经,念了一阵佛号,最后就投身大海了。所有的人无不悲伤哭泣,但这又有何用呢。
长门国是新中纳言知盛卿的封地,由纪伊刑部大夫道资代理国司。道资得知平家乘小舟出奔的消息,赶紧献上大船一百余艘。平家于是改乘大船,向四国驶去。到了四国之后,便以阿波民部大夫重能的名义征集四国的民夫,在赞岐的屋岛因陋就简地建造木板房屋的朝堂。但在动手建造之后又觉得这样简陋的民房根本无法当作皇上居室,便决定用船只暂作行宫。内大臣以及公卿、殿上人只好在渔夫的茅屋内度日,在粗鄙的庐舍里过夜。充作行宫的船浮泊在海上,皇上的寝宫任凭波浪摇摆,没个平静的时候。人们望着潮来潮去,沉浸于深深的乡愁之中;看着披满白霜的苇叶,不禁发出人命危浅的喟叹。远处海滨传来浪拍千里的巨响,令人晨起徒增惆怅;近处船舶传来橹棹之声,让人夜晚更加伤心。遥望远处白鹭在松林上空飞翔,疑是源氏的白旗飘展;听见野鸥在辽阔的海上喧鸣,以为是敌军趁夜行船,不禁心惊胆战。海风侵肤,翠黛红颜姿色日衰;苍波耀眼,征人望乡垂泪难禁。昔日翠帐红闺,如今土屋草帘;往日锦炉薰香,现在芦火炊烟。这些贵夫人们过着这村野生活,个个伤悲不已,血泪不干,绿黛残乱,面目全非了。
【1】另有些版本在这句话之后还有这么一段:“原田大夫种直原来率二千余骑和平家一路出奔,后来,山鹿兵藤次秀远率数千骑来迎接平氏,而原田与秀远素来不和,于是原田觉得自己参与进来并非好事,便在中途引军折回了。当通过芦屋渡口的时候,想到这个地名和当初从京都赴福原所经过的地名相同,这是比任何地方都更容易引起人们乡思,激起人们感慨的。”
五
钦封征夷将军
且说镰仓的前兵卫佐源赖朝,在镰仓安居不动,却接奉了晋升为征夷将军的钦旨。前来传达钦旨的使者左史生【1】中原泰定,十月十四日到达关东。兵卫佐说:“赖朝以前屡遭朝廷谴责,今以崇尚武勇,得在镰仓荣获晋升为征夷将军的圣谕,不能在私宅接旨,应该到若宫神社去。”于是便到位于鹤冈八幡的若宫来了。这个神社的建筑和京都石清水的八幡神宫相差无几,有回廊,有楼门,有十余町长的甬路。谁最合适接受钦旨呢?经过商议,最后商定:“应由三浦介义澄接旨。因为他是关东八国著名武士三浦平太为嗣的子孙,而且他父亲大介义明是为主君杀身成仁的武士,由他来接旨也是对义明亡灵的一种宽慰。”
传达钦旨的特使泰定,带来同族家臣二人,从卒十人。装着钦旨的文袋由杂役的头目捧着。三浦介义澄也带来同族家臣二人,从卒十人;这两个家臣一个是和田三郎宗实,一个是比企藤四郎能员;十个从卒是由十个大名各派一人匆忙前来担当的。三浦介当天的装束是:褐色直裰上穿着黑丝缝缀的铠甲,佩着威风凛凛的腰刀,背后箭筒里插着二十四支黑羽箭,腋下夹着缠藤的弓,摘下头盔挂在纽结上,弯着腰接取钦旨。泰定问:“接旨的报上名来。”“三浦荒次郎义澄。”他不是说三浦介,而报了全名。
钦旨是装在一个文卷箱里。他接过圣旨呈给兵卫佐。不大一会儿,兵卫佐把文卷箱还给泰定。泰定觉得很沉,打开盖子一看,原来装了零碎黄金一百两。在若宫的拜殿上为泰定摆好了酒宴,由斋院次官亲义奉陪,由一名五位大夫传膳;赠送骏马三匹,其中一匹备好了马鞍,由大宫的武士工藤一臈祐经牵着。同时还配备了一处旧茅屋当作宿舍。另外准备了厚绵衣服两件,内衣十套,绀蓝色花布一千反【2】,装在长形的木箱里。这次飨宴是很丰盛的。
第二天,泰定到兵卫佐府去回拜,但见设有内外两层警卫所,共有十六间。外警卫所有家丁从卒并肩屈膝列坐两侧;内警卫所里源氏族人坐在上座,一群大名和小名列为末座。泰定被请到源氏族人的上座。不大一会,又让到正殿上去。正殿的客座铺着紫边的席子,泰定坐在这里。主位上铺着白地花绫镶边的席子,帘子高高卷起,兵卫佐在这里坐定。只见他身穿布衣,头戴立乌帽子,大脸盘,五短身材,容貌俊美,说话清晰。首先由他陈述自己的见解:“平家害怕赖朝的威势从京都出奔了,木曾义仲和十郎藏人趁机而入,他们随意谋取高官厚禄,而且对赏赐给他们的领地肆意挑剔,实在太可恶。奥州的秀衡当了陆奥守,佐竹四郎隆义当了常陆守,不听赖朝的命令。希望立即颁发钦旨,对他们痛加挞伐。”左使生泰定答道;“泰定此次前来本应手书贺表以表敬意,因为此行限于传达钦旨,待回京后立即书写奉上,舍弟史大夫重能也要进表祝贺。”兵卫佐笑道:“赖朝哪敢期望诸位的贺表,既这么说,就先拜受了。”少顷,泰定要求今天返回京都,兵卫佐再三挽留,便又住了一夜。
次日,到兵卫佐的府上辞行,又蒙赠给淡绿绢丝缝缀的腰甲一套,银饰佩刀一柄,缠藤的弓、狩猎用的箭若干,马匹十三,其中三匹配了马鞍。另赠给同族家臣和从卒十二人直裰、内衣、宽脚裤、马鞍等多种物件,共装满了三十马驮。除此之外,还赠给大米数十石,以备从镰仓出发到近江叫作镜之宿的驿站沿途吃用。据说因数量有余,途中随处向僧侣贫民施舍了很多。
【1】左史生是太政官属下起草公文的秘书。
【2】反为布的长度单位,一反约为一尺宽三丈长。
六
猫间【1】
泰定回到京都便拜谒法皇,在庭前详细奏报了关东的情况,法皇很是高兴。公卿、殿上人也都喜出望外,认为兵卫佐到底气度不凡,与木曾不同,木曾当上了左马头,担任京都的守备,而举止言谈还是那么粗陋不堪。当然这也难怪,他从两岁起就住在信浓国叫作木曾的山村里,一直呆到三十岁,要他这样也就不错了。
有一次,猫间中纳言光高卿,有事去和木曾义仲商量,警卫向木曾禀告说:“猫间公来啦,说有要紧的事要和您商量。”木曾听了大笑,说道:“怎么,猫要来见人?”“是叫作猫间中纳言的公卿。猫间大概是他家住址的称呼。”这么一解释,木曾说声“那就请吧”,便与客人会面了。但是即使这样,“猫间公”这几个字还是说不清楚,而是说:“猫公难得来呀,那么请吃饭吧。”中纳言听了说道:“此时不必吃饭啦。”“正是饭时,为何不能吃呢。”他以为凡是新鲜食品都叫作“无盐”【2】,便向从卒说:“正好有无盐的平菇,快端过来吧。”侍候用膳的是根井小弥太,他选了个顶大的农村用的盖碗,底很深,又把饭盛得满满的,配了三个菜,外加一碗平菇汤。在木曾面前也同样摆了一份。木曾拿起筷子就吃。猫间公嫌碗不干净,连筷子都没拿。木曾说道:“这是义仲敬佛用的碗呀。”中纳言觉得不吃又很难为情,便拿起筷子来做出吃饭的样子。木曾看了嗔怪说:“猫公饭量小,您可别象吃猫食似的,扒拉着吃吧。”中纳言很是扫兴,要商量的事一句没提就匆匆回去了。
木曾自从晋封为朝廷高官,便认为不宜穿直裰入朝,开始换上布制的狩衣,头戴立乌帽子,下穿带纽结的长统裤,从上至下很不好看。然而,坐车他倒很喜欢,可仍穿着铠甲,背着箭,挽着弓,完全没有骑马时的那种威风了。这驾牛车本是现居屋岛的大臣平宗盛的,牛倌也还是原来的那个。木曾捉住这个牛倌之后,按照当时的习俗仍然把他留下使用,但这牛倌心里却很是气愤。平时闲着拴在栏里喂养的牛,一旦出门拉车本来是吃不惯鞭子的,他用力一抽,那牛便向前猛跑,车里的木曾公便被摔个倒仰,象蝴蝶展翅似的,张开两只袖子,怎么也起不来了。木曾公不叫他“牛倌”,而是说:“车把式,干吗,车把式!”牛倌以为是叫他快赶车,便一口气飞奔了五六町。今井四郎兼平挥鞭跃马赶来,叱责说:“为什么把车赶得这么快?”“这牛不听使唤。”牛倌这么解释,想缓和一下,又说:“车上有个把手,您抓住把手好啦。”木曾便紧紧抓住这个把手,问道:“这把手真妙,是车把式做的,还是大臣想的办法?”来到法皇的宫里,把牛从车上卸下来,他却从后面下车。在京里长大的仆从告诉他:“这车子要从后面上,从前面下。”“管它什么车,哪头不都能上下!”他依然坚决从后面下车。类似这样可笑的事很多,人们怕他,并不敢言。
【1】猫间是光高家地址的名称。光高原名光隆,是准中纳言藤原清隆之子。
【2】无盐原是未经盐渍的鲜鱼,此处是说木曾过于土气。
七
水岛交战
平家在赞岐的屋岛立稳脚跟之后,收复了山阳道八国【1】、南海道六国【2】,共十四国。木曾义仲听到这消息,觉得不可小看,立即率领兵马前去征讨。其中大将有矢田判官代义清;武士大将有信浓国住人海野的弥平四郎行广,总共七千余骑,向山阳道驰去,在备中国的水岛弃陆登舟,向屋岛进发。
同年闰十月一日在水岛的渡口出现一只小船,既非捕鱼的船,也非钓鱼的船,而是平家信使的船。发现之后,源氏大军呐喊着,把晒在岸边的五百余艘船急忙放入海里去。这时平家已有一千多艘战船攻了上来,大将军新中纳言知盛卿从正面迎敌,大将军能登守教经从背后发动攻势。能登公说:“诸位将士,咱们不能懈怠半分,若让北国的家伙俘虏了去是可耻的。咱们还是把船只都连结起来。”于是千余艘舳舻全用绳索连在一起,船和船之间捆牢了木板,进退船上宛如平地。源平两方的军士高声呐喊,互相对射,船只靠近交起战来。距离远的就引弓放箭,相距近的就举刀厮杀,有的用铁耙决战;也有的扭在一起落到海里去;也有的相互刺死;双方都在拚死拚活地奋战。源氏方面的武士大将海野的弥平四郎阵亡了,大将军矢田判官代义清看见之后,主从七人立即乘小船率先攻了上去,但是不知什么原因,踩翻了船,全部坠海淹死了。平家方面把备好鞍鞯的战马准备在船上,当船只靠近岸边时,便拽下马来,跨上战马追杀敌军。因此,源氏大军在大将军阵亡之后,就没命似地祇散了。平家在水岛交战中大获全胜,洗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