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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兴桐把电话簿上的一个又一个的否定掉,最终找不到一个可以与自己共进晚餐的人。
他突然想起杜林。何不约上杜林?
刘兴桐不明白自己何以有这个想法。和杜林真的有话说吗?三顾茅庐的计划还没有实施,他必须想得十分周全,才付诸行动。
他还没有想出主意,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洪笑或薇或李可凡的,打开一看,是本市一个非常陌生的电话。
“喂!喂!”对方那边声音很嘈杂。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刘兴桐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但听不出是谁,所以他并不马上表明身份,只是反问对方。
“刘校长,您好。”很谦恭的说话:“我是许达文的儿子许楠生,半年前我给您打过电话,不知还记得吗?是这样的,我想去拜访您,不知什么时候方便?”对方说得很客气,也很紧张。
刘兴桐一听是许家后人,马上紧张起来,他生怕听不清楚对方的话,连忙走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
这时,洪笑就从刘兴桐刚才站的地方走过去,还有一位男士帮她提东西。刘兴桐眼睛的余光似乎觉到什么,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张望,真的是洪笑,她正和一个男人上了一辆红色的士,没等刘兴桐回过神来,的士一溜烟开走了。
刘兴桐气得跺脚,许楠生显然觉到刘兴桐这边有什么事!在电话里老是“喂!喂!”个不停。
刘兴桐恢复常态,这个电话对他来说,和洪笑刚才一幕同等重要。
“有什么事吗?”刘兴桐又一副官腔。
“也没什么大事,父亲日记里谈到有些事,我想请刘校长帮帮忙。”许楠生已不再紧张,说话流畅多了。
“是些什么事?”刘兴桐急欲知道许楠生的真正意图。这才是他对许家后人感兴趣的地方。
“一部书稿的事情吧!”许楠生忽然语气有些变化,一改刚才谦恭的口气。声音粗了许多。
“什么书稿?”刘兴桐明知故问,他想知道对方的底细,究竟有什么底牌。30年了,天知道是不是讹诈勒索呢?
“这以后再说吧。”对方马上又换了另外的口气,有些急迫,也很真实:“我的一个朋友自杀住院,很危急,需要一大笔医药费,我想向刘校长借两万元。马上就要,行吗?”
“借钱?”刘兴桐下意识地反问。
“是借钱,刘校长不会见死不救的吧!”许楠生很坚决。
五十二
“我一个老师,怎么会有两万元借给你呢!”
“不会吧?刘校长!”对方不依不饶。
“怎么这样说话?”刘兴桐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是不会有任何许诺的。
“那好吧!我们相信刘校长不会见死不救。借钱的事,我们明天中午再打电话给您,听您回话。两万元不多,以后也许就不是两万元的事。”电话挂了。挂得很坚决,很没有礼貌。
刘兴桐完全没有了神气。他知道自己一贯信奉的,纸是可以包住火的信条,也许就要到此为止了。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他还是相信上帝会眷顾自己的。20年的风平浪静和飞黄腾达,说明了什么?陈年旧账又有什么法力?尽管他不知道这个叫许楠生的人,背景与现状如何?但是,从他说话以及借钱的行径猜测,他不会是什么太正经地道的人。这种人只讲钱,这就好办。这些社会渣滓,靠勒索过日子的人,能有什么能耐?
但他还是必须认真对待。他想起高总,让他来搞掂这件事。
证券公司的高总是他算得上铁杆的朋友,虽然彼此都是忙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在一起玩玩的日子却不少。正式或非正式的场合,高总都是非常殷勤的,也非常够朋友。
事不宜迟,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必须拿出一个办法来。但怎么跟高总说清楚这事的来龙去脉呢?总不能囫囵地说有人勒索吧!刘兴桐想不好,把事情对高总和盘托出,显然是不妥的。
刘兴桐终于碰到难题了,20年来,他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如此棘手的事情来烦他。现在,他的确感到孤单,无计可施。连报警的理由都没有。
他横下一条心,决定明天和这位自称是许达文儿子的人见面。
他确信洪笑已经回到番禺,他似乎预感到什么。他暂时忘却了刚才的种种烦恼,决定立马到番禺去。
华灯初上,天地间突然换了另一副面目,整座城市沉没在一种无限诱惑的斑斓绚烂之中。那是用金钱和欲望堆积而成的诱惑。李可凡想起80年初,她刚上大学那会儿,这座城市还很灰色,冷冰冰的。20年过去,她已经变成一座不夜城,一座自由之城,欲望之城。她没有理由对这座城市的变化无动于衷。“我们也与时俱进。”李可凡对苏叶饶有深意的说。
她搂住苏叶的纤肩,一种透人心脾的骨感从手心传递到心灵。她又搂住苏叶的腰,那腰隔着苏叶的衣服,依然让她感到一种纤细与平滑的健美。“我真羡慕你,我要减去10岁就好了。”苏叶当然知道她所指,挺自豪地说:“我是很爱我自己的,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来侵犯我。只有我侵犯人家。”
“那一夜情呢?”
“更是,是我在选择他们,不是他们在选择我,我一旦发现他们有这种企图,就中断。”
“中断?”
“对,中断。”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叶忽然对李可凡耳语,把李可凡逗得仰头大笑。
“你这么残忍?”
“我就是这么残忍。向男权挑战,在他最想要的时候,本小姐不想了。让他像狼一样仰天嚎叫吧!让他去自渎。让他们知道没有女人的滋味,让他们明白尊重女人爱惜女人的重要。”苏叶自鸣得意。脸上庄严得像中学课堂上的政治课老师。
“我做不到。”李可凡还是淑女一般。
“红字的时代过去了。是谁写的《红字》?是男人,是那个叫霍桑的男人。为什么?你说,李老师,为什么一定要女人为男人上绞架,上断头台!”
她们边走边说,不觉已经走出了环市路。两个风姿绰约,优雅靓丽的女权主义者,忽然发觉走到不该到的地方。她们离风雅颂太远了。
她们截了一辆的士,“去风雅颂酒吧。”李可凡对司机说。
“真的去风雅颂?”苏叶问。
“难道你不想去?”李可凡搂住苏叶的腰肢,她觉得苏叶的腰肢对她很诱惑。她已无法回忆起自己少女时代腰肢是否也这样。那个年代,女人们对自己几乎完全没有注意力,连自我审美都基本丧失了。电影和画报上,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女人。那是一个讲究以大老粗为荣的年代。
苏叶就势按住李可凡搭在她腰肢上的手,轻轻地摸挲着,悄悄地对李可凡说:“是不是很性感?我自己都觉得性感。自己抚摸它,马上就有了感觉。你说为什么?我一见到腰间有赘肉的男人,马上就倒胃口。”
“马上就想中断是吗?”她说着,和苏叶抱成一团,哈哈大笑。的士司机从后窥镜上望她们,他分不清这两个女人的真实年龄,但他会意一笑:这样的女人越来越多了。男人要麻烦了。司机是一个中年男人。
在风雅颂。
外场花园没有人,内场节目刚刚开始。四个摇滚青年早就准备开张了,在那里轻弹浅唱。酒吧里慢慢又拥挤起来,真正的高峰要到夜里10时以后。
李可凡不想进内场,便在外场花园角落的那张酒台上坐定。这张酒台正是那晚与胡杨坐过的那张。有好几天没来风雅颂了。这里的一切都太合乎人性的各式欲求。老板一定是一个深谙人性哲学的人道主义者。他靠贩卖人道主义赚了大把大把钞票,这是他的聪明之处。
苏叶说去洗手间,她诡秘地对李可凡挤眉弄眼。
李可凡今晚只想在这儿坐坐。这里虽然和白云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什么都不同,动机、过程、环境、形式、内容,没有一样是可以类比的。但是,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宣泄,人性的宣泄。什么事情到李可凡这儿,马上就会进入文化范畴,这也是令她讨厌自己的原因之一。无法改变。只有和作家在一起,在那位比她大10几20岁的作家那里,她就会变成一只没有思想,不会思考的猫。
坐到外场花园这个角落里,潺潺的流水声和从桌子底下流过的五彩斑斓的流水,似有若无的背景音乐,都会把人拖带进一种思念之中。对童年的思念,亲人的思念,恋人的思念,那是被迫出来的思念。
睹物思人,何况来风雅颂的潜意识里就有一种依托,一种寻求。她很想知道今晚胡杨有没有来。但她不想进内场,不想在内场碰见他。应该是他,非常欣喜,意外地发现她坐在曾经坐过的地方。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当年和那位作家,她就常常玩这种把戏,这种把戏给人的感受太美妙了,难以忘怀。
苏叶去洗手间去了许久。李可凡想,她一定在内场碰到谁了,乐得独自在这里想想心事。她发觉,最近的日子自己变得会思考了,也开始爱惜怜悯起自己的身体。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那些离老去不远的地方,的确需要自己好好珍惜,否则是没有人替你呵护的。
五十三
侍者是个男生,很绅士地问她需要什么,李可凡正在自己的思绪里,来不及回应,侍者便用英语问她。她像老师对学生似的望着这个男生,把他望得不好意思起来。
“Let me have your menu please(请给我菜单)。”李可凡终于有机会说上英语。她的英式英语令那男生听起来有些吃力,但他还是明白了,把菜单递给她。
“Bourbon on the rock;please(请给我波旁威士忌加冰)。”她不想让男生为难,又用中文说了一遍。男生一脸菲红,马上给她上了加冰的威士忌。口感很好,应该有人共饮才好。
这时,苏叶来了,她还带着一位女友。那女友见到李可凡,有些羞涩:“李老师,您好。”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北方来的?”李可凡问。
“对,天津的。”她顺手递过来一张名片,把风衣挂在椅子上。风尘仆仆的样子,满脸通红通红的,坐下来便招呼男侍者:“请来一杯冰水,可以吗?”
她咕咚一下把冰水全灌进喉咙里:“渴死我了!”一边用手对着脖子煽风,那动作既豪放又优雅。
“我叫冯雅,读起来像风雅。海关学校的老师。”她自我介绍,很干净利落。刚才还有点羞涩,才一会儿就露出本相。
“我们是好朋友,无话不说,也无情不说。”苏叶搂住冯雅就亲吻起来。
“喂,是不是同性恋啊?”冯雅推开苏叶。
“李老师,不到里面蹦一蹦?真累死人了。”冯雅意犹未尽。
“我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揪出来,不说来见见我们的大美人李可凡,她还不肯出来!”苏叶一脸的夸张。
“李老师,这里感觉怎么样?”冯雅问。
“不错,很好,静的闹的,各得其所。”李可凡很老实地说。
“还有最重要的呢?”苏叶说,脸上坏坏的。
李可凡不想在冯雅面前说这些,答非所问:“你们喝点什么?”
“酒,当然是酒。来伏特加怎么样?丹麦的,口感雅一点,不太凶猛。今天我请客,刚刚做完一单翻译,赚了几千元。”苏叶快人快语,十分得意。
“好啊好啊,那喝丹麦伏特加吧!李老师,你喝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