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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那趴在地上的人就未语泪先流，匍匐几下过来一把就抱着季夫人的腿。
季夫人心里一颤，低下身将杨氏轻轻推开，放在面前细细打量一翻，明明还是那眉眼，却如此狼狈憔悴，脸上还多了五根红肿的指印。她以前不是最整洁那个吗，如今发丝乱了也不知道理理，衣服也沾染了好些灰尘，衣领口处还有刺目惊心的血痕，季夫人就伸手为杨氏理了理发丝，又拈去她身上的絮草。
“三妹，你还好吗？”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已哽不成声，季夫人纵是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跟十几年不见面的妹妹会是这样一次会面。她想过她可能过得不好，却不想她是这般不堪。
杨氏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泪刷刷往下流，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朝着季夫人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明明哭得凄惶却偏偏一点声音发不出。平安站在一旁见眼前这个与母亲几分相似的妇人如此光景，心里酸得厉害，不自觉便跟着掉泪，她吩咐身后的翠红为杨氏找了根条凳，过去掺扶着杨氏坐下，又转身扶起地上的十四娘。十四娘救星一般紧握住平安的手，身子筛糠一样抖得厉害，平安就轻轻搂了搂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我是平安，你可是十四姐姐？”十四娘就点点头，握着平安的手更紧。
“这位是老五媳妇的姐姐吧？”大家对于季夫人的突然到来都很不习惯，只听说杨氏有姐姐，可从来没瞧见过。如今杨氏这等落魄的情景被她娘家人撞见了，屋里的人都有些尴尬，一时不知怎样打招呼。到底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
季夫人心里难过到极致，但还是明白礼数不可失，起身朝老太太行了礼：“给老太太请安了，今日冒昧前来打扰还望老太太见谅。我与三妹一别十余年，这次随夫君巡史赤江才有机会再次与三妹重逢。”
冯五爷心里猛一震，御赐的上峰巡史，见官大三级，听说已到了赤江，不日就会莅临滇州，前几日商会会长还将城里的商家召集去商讨，说是知州摊派了任务，要大家这段时间不要哄抬物价，各自将各自街面打扫干净，不要倒处都流窜着乞丐花子，要多布米施粥，不要搞得怨声载道。这位知州如此重视的巡史大人该不会就是杨氏姐姐口中所说的“夫君”吧？
“巡史赤江？那就是不在滇州了？老五媳妇，看来你这个姐姐是要歇在你院子里了。”二夫人哪里知道这些，还道巡史只是不上台面的小官，季夫人也不过是想借冯家的光过来蹭吃蹭喝罢了，现在表面光鲜到处混吃的人多了去了。
四夫人一向以为二夫人知道得多，见她口中轻视季夫人，便认定巡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官，刚才提着的一颗心方才放下，裂了裂嘴道：“老五媳妇是该留她姐姐多住几日，不过在这之前，老五可得先给我洗白一下，我四房不能被人泼了脏水就这么算了。”
见四夫人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不依不饶，老太太也不禁皱起了眉，想轻声训她几句，却听一旁的十三娘帮腔道：“可不是，若传出去我四房要卖十四娘，莫说我八哥的亲事要黄，就是我以后也不好说亲。五叔，这十四娘的婚事是你自己个儿同意的，你得表个态。”强将手下无弱兵，十三娘知道这时不逼着冯五爷做出决定，回到五房院里这变数就大了去了。
冯五爷经过刚才这么一闹本来就有些动摇，如今当着季夫人的面更不好说什么，只得说：“这件事以后再说。”
“五叔，趁现在人多，敞开了把话说透了好。”十六郎从平安进来，一双眼便滴溜溜盯着她转，心思却没离开过厅堂，此时一听冯五爷要打退堂鼓，便忙道，“不然你前脚跟同意，五婶五后脚就上我房里闹，谁经得住啊？”
如果冯五爷是个有气性的，当下便可一口回绝：“对，我就是反悔了，我不同意了！”可他偏偏该硬的时候又硬不起来，在那犹豫半天不知怎么开口。
“对啊，妹夫，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吧，横竖这里都没有外人。”季夫人开口，无疑就是将自己拉进了这趟浑水，杨氏是她亲妹妹，她的事她不能置身事外。
“四嫂，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冯五爷吞吐了好半天才开口，“既然她娘都不同意……”
要说这四夫人真是个人才，冯五爷说到这个份上她仍是不死心，还惦记着那快到手的彩礼钱，竟朝季夫人眨巴着眼睛挤了几滴眼泪出来：“我这遭心的眼巴巴拿热脸贴人冷屁股哦！亲家姐姐，你说说吧，好端端一门亲事，那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五弟妹就是再舍不得孩子也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吧。这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店哦，亲家姐姐你帮五弟妹拿个主意吧，十四娘嫁到老严家可就享不完的福，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我十三娘就没这福份哦，那庙里的姑子说她今年流年不利八字不稳，嫁不得，没福气的孩子哦。”四夫人打十四娘主意的时候便给十三娘想好了退路，早放了话说十三娘今年生辰不利，不益说媒嫁人。
“哦？什么样的好亲事让亲家夫人这么上心？”季夫人若是不清楚自己妹妹的性子，也定是以为她不知好歹抚了人家的美意。
四夫人就将老严家的情况给季夫人说了说，当然竟是捡了好的话，说得好像不是个仙女嫁进去都白瞎了严老爷这个人。
“果然是门好亲事。”季夫人点点头，四夫人就喜笑颜开，暗道这眼前的妇人果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好打发。
“十三小姐真是可惜了，赶不上这好姻缘。”季夫人接着说，四夫人狠狠点着头，似是颇为遗憾的样子。
“就不知十三小姐在哪里批的卦？从何得知她今年不益婚嫁？”季夫人向四夫人问道。
四夫人当然早有准备，开口回道：“就在附近的姑山庙，你是京城来的可能不知道，那庙里有个姑子批卦很准，百试百灵。”
季夫人点点头：“嗯，我们京城的女眷多是去临云寺祈福消灾，不知亲家夫人可知道临云寺？”
四夫人哪里知道，只得摇摇头，却听得一旁的二夫人轻笑一声：“临云寺那可是京城达官贵人们去的地方，普通百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去得的吧？亲家夫人来滇州，想必一定会路过临云寺。”语气中尽是轻蔑，季夫人身后几个下人都听得有些火气，但都守着自己的本份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原来这位亲家夫人也知道临云寺。”季夫人很有涵养地对着二夫人笑了笑，又转头接着对四夫人说，“临云寺主持德高望重，若是亲家夫人信得过我，将十三小姐的生辰八字交于我，我即刻就修书与他，让他念经持度为十三小姐化解灾星，必不受卦签所困，与老严家的婚事也定是无妨碍。”
四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有些发白，一时回答不上，多亏二夫人在一旁掩嘴一笑：“哟亲家夫人这话可有点托大，说得好像跟临云寺主持很熟的样子，恐怕你连主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吧。”
“这位夫人有所不知。”平安在后面微行了一礼，“临云寺是我家祖上捐金修葺而成，所以与我家渊源颇深。若是夫人们不放心，也可让我娘修书与五华山庙祝，年前就是娘去五华山向庙祝求得妙方治病才救得小女一命。庙祝还赠予小女一个福袋。”说着平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金丝锦袋，上面印着五华山的记号。
连大门不出的老太太都知道五华山，也知道那金丝福袋五华山每年只放出二十个，一般人也是求不得的。
“十三姐姐不用婉惜，只管准备好嫁妆收拾体面，这快马到五华山也不过三五日，到时请庙祝一并批得良辰吉日。”平安显得很大度的样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是我三姨家的事，我们就得加紧了办。翠红，赶紧去车上取笔墨来。”
见平安转头开始吩咐下人娶笔墨了，十三娘在一旁尖利地叫了一声：“我不要嫁！”
站在角落的十郎就掩嘴笑了，朝十六郎挤眉弄眼：“十六弟，你姐姐这是害羞呢。女孩就是这样，心里明明愿意得很，嘴上偏偏说不。”
季夫人和平安心里在冷笑，面上却接着十郎的话恍然会心，相视一笑，季夫人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递给四夫人：“我们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这就当作给十三小姐添妆了。”
四夫人远远瞧见那银票上注明的是五百两，两张加起来刚好一千两，接也不是不接又心疼，刚才是她逼着杨氏“卖”女儿，现在轮到她自己纠结该不该“卖”女儿。十三娘在一旁见四夫人目光闪烁，吓得额上冷汗直冒，一把推开季夫人的银票：“拿走拿走！我们四房今年不办喜事。”说着赶紧朝十六郎使眼色。
鬼精的十六郎就嘻皮笑脸过来朝季夫人鞠了一恭：“谢夫人美意，夫人车马劳顿还是先稍作休息吧，不要为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操心。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我母亲作不了主，还得等我父亲回来才算。”轻轻一个太极推手就将球推到不知还在哪个角落收租的冯四爷身上。
VIP章节 29第29章
“是啊！老五媳妇赶紧领亲家夫人下去休整一下，你姐俩再叙叙旧，晚些时候再过正厅来，咱府里也好设宴为亲家夫人接风洗尘。”老太太在一旁看出季夫人身份不似二夫人猜度那样低下，必定是大有来头的，无端端不好得罪人，何况必竟人家远来是客。
季夫人也想刚来冯家，很多情况摸不清楚，若事情处理不好怕自己妹妹在婆家不好立足，再看了看杨氏，一双眼哭得红肿，精神也不太好，就想先让她回院休息再说，一切还可以从长计议。
于是，季夫人和平安等人就跟老太太行了礼，扶杨氏回了五房院里，冯五爷一直跟在众人身后，脸色不大好看。
回到院里几人去正屋厅子坐了坐，季夫人让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去打了水给杨氏洗了脸，又去厨房熬了燕窝粥来服侍杨氏喝下，杨氏这才缓过了口气，向季夫人哭诉起来。季夫在一旁听杨氏这些年受的委屈，很是心酸心痛的，就不禁拿白眼狠剜了坐在门口的冯五爷一眼。冯五爷自知理亏，闷坐在一旁不敢吭声。
这时，就见门外来了个丫鬟。
“五爷，小张姨娘让您过去呢。”
“啥事？”冯五爷不像以前那样，被小张姨娘一个指头就能勾过去，今天当着杨氏娘家人的面，很多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怎能让一个姨娘跑到主母房里来把他叫走的理儿。“有事就禀，没事就下去！”
杨氏虽和季夫人说着话，但却是看到小张姨娘的丫鬟过来叫冯五爷的，眼神就黯了黯，听冯五爷跟往日不同回绝了小张姨娘，杨氏心里就似赌气的朝他嚷道：“你去呀！你怎么不去？你早就不管我们母女的死活了！”
冯五爷知道今天杨氏有娘家人撑腰，不敢跟她多计较，低着头坐在一边不吭气。
那丫鬟跑去回了小张姨娘，不一会又跑了回来。
“小张姨娘胸口痛的毛病犯了，说憋得慌。”
“那去给他请大夫啊，来找我做什么？”冯五爷没好脸色朝丫鬟吼道。
见那丫鬟又去回话，季夫人不由皱起了眉，这院里的姨娘也太不懂规矩了，也不知三妹在这院里是怎样忍让的，竟让人这般轻视，完全不把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