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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1941 作者:[苏] 伊万·斯塔德纽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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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林走近桌子的一侧,用手帕擦去光秃的高额头上的汗水,把一个文件夹推到桌角上去,给集团军司令员和军事委员腾出地方。

  卢金和洛巴切夫坐在吊在汽车两侧的窄板上,开始主持各级指挥员参加的会议。

  “呶,有什么指示?”卢金掏出一包“卡兹别克”牌香烟,拿了一根,用手指捏着,“谁想抽烟,车里通风良好。”将军以期待的目光看着沙林。

  参谋长用平淡的语调扼要地叙述了指令的内容,其实质可以归纳为:根据最高统帅部的要求,应在西方向进行一次围歼斯摩棱斯克地区内的希特勒德军的战役。为进行这次战役,铁木辛哥元帅命令由第二十九、第三十、第二十四和第二十八后备集团军抽出二十个师,专门组建五个战役集群。各集群应同时由别雷、亚尔采沃、罗斯拉夫尔向斯摩棱斯克方向突击,转入反攻。它们的任务是协同被围的第二十和第十六集团军粉碎斯摩棱斯克以北和以南的敌军集团。同时,还调来了三个骑兵师,由内战时期的著名将领奥卡·伊万诺维奇·戈罗多维科夫指挥,以配合从正面进攻的部队的行动。这个骑兵集群的任务是,对莫吉廖夫——斯摩棱斯克德军集团后方进行毁灭性的奇袭。

  沙林上校在详细说明上级指示之前,停顿下来,打开放在桌角上的文件夹,他以询问的目光看了将军一眼,象是要弄清楚,将军是否真的理解了当前这次战役企图的实质。而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两肘支在桌面上,手里的那支香烟悬在一个空罐头盒上方,盒里冒出一股蓝烟,他似乎心不在焉、无精打采地看着他面前打开的那张地图。地图上面是参谋军官根据总参谋长的指示制订的各项文件,有现地勘察计划,部队编组计划,以及其他作战文书草案,这一切都说明沙林上校具有高超的参谋业务水平。汽车里所有其他的人也都显得无精打采……但,不,这不是无精打采,不是心情沮丧,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考虑问题,他们都有共同的操劳和担心,都在设想着这次战役,估计着这次战役的进行情况。大家都心照不宣,深知目前所面临的是他们每一个人和整个军队生死存亡的问题……

  森林深处传来敲击挂在树上的黄铜炮弹壳的声响,象歌声那样和谐,敲了两次,每次间隔很短。这是通知开午饭。汽车里似乎飘进来菜汤和猪肉煮黍米粥的香味。

  这时,从远处隐约传来有人用嘶哑的喉咙学公鸡叫的声音,但学得不太象。接着听到用油腔滑调唱的一首老掉牙的战士歌谣:

  带着勺,

  提着桶,

  没有勺,

  照样吃饱踏征程!

  卢金听得出:这是炮兵司令部一个警卫战士的嗓音,他已过中年,是见过世面的西伯利亚人,姓挺怪,叫库尔尼亚夫科。这位战士好象就在他眼前:他有一张发红的圆脸,皱纹很深,有两道象小刺谓般的粗扫帚眉,鼻子报短,大鼻孔微向上翻,以致能看到那几根粗黑的鼻毛。他的嘴也很特别,象是从上朝下次出来的,所以下唇好象托着上唇。眼睛总是一成不变的紧张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这眼神中甚至有点盛气凌人,同时还流露出愿意相互了解和倾吐衷曲,随时准备采纳和拒绝对方意见的表情。库尔尼亚夫科不拘礼节,桀骛不驯……

  所有这一切就象照相机的闪光一样,在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的意识中掠过,他不由自主地瞥了一下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集团军炮兵主任普罗霍罗夫少将,对方显然也听出了这个战士的嗓音,笑着看集团军司令员。

  “是你的库尔尼亚夫科在开音乐会吧?”卢金问普罗霍罗夫。

  “是他在唱。”伊万·巴甫洛维奇肯定地说。

  “他承认了是他用煤油和酒精的混合液造出酒的吗?”

  “承认了……我们说要把他调出司令部,吓唬了他一下。”

  汽车里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听着集团军司令和炮兵主任奇怪的对话。沙林上校拿着指示杆走近地图,脸上流露出责怪之意,他看看卢金,然后无可奈何地说:

  “如果不想听我的,大家可以各自去看看作战方案好了。”他用指示杆敲敲桌子角,文件就在那里。

  “别见怪,米哈依尔·阿列克谢耶维奇。”卢金往前挪动一步,以便更清晰地看地图,又以一种轻松的自责语调解释说:“你看,有一件十分奇特的事……就是你这个非常精细的人也会感兴趣的。只说两句话行吗?”他不待对方表示同意,就说了下去。“切尔内绍夫那个师从德国人那里缴获了几桶酒精,把其中的一部分送给了医生,另一部分惨上了煤油,这样就谁也喝不成了,于是就用这种东西给卡车油箱加油。结果,马达烧这种燃料倒没事……而普罗霍罗夫将军突然报告,在司机和军械押运员中发生了酗酒现象……”

  “不过没喝醉,而是足喝了一顿。”普罗霍罗夫将军进一步说明,接着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脸上泛着光彩,显得年轻了许多,不过,大家觉得他的笑声里颇有奥妙。

  “您能肯定,那些人会喝酒精和煤油的混合液吗?”沙林上校问道。他的脸上不仅流露出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而且带有愠怒之色,他从不赞成把时间浪费在空谈上。

  “米哈依尔·阿列克谢耶维奇,你别怪我们这些大老祖。”卢金又以善意打趣的表情看着沙林,“我们不懂外语,也没上过专科学校。请您说说,怎么能从煤油和酒精的混合液中提取出酒来呢?”

  “这要去问化学专家,”沙林迷惑不解地回答,“但我想,需要蒸馏器、离心机、沉淀池之类的设备……”

  “需要钉子!”普罗霍罗夫快活地叫着,“上过四年学就够了!……根本不需要高深的学问!再加一把锤子就全齐了!”

  汽车里为之哗然,沙林上校耸耸肩膀,和师级政治委员洛巴切夫并肩坐到凳子上,抱怨说:“现在应该动脑子考虑作战计划,应该为兵力和弹药不足发愁,可他们倒开心!有时间磨起牙来了!……”

  “不……现在谈的是严肃问题,”师级政委严肃地打断他,接着两个拳头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大家知道,酗酒的分队不能算是作战单位!”

  “上哪儿去酗酒?怎么回事?”沙林也不示弱,“戈罗德年斯基那个师有一个营夺了德国人的酒厂,那里不是有许多酒可喝吗!但是,谁见到这个营里有喝醉酒的人吗?大伙儿滴滴未进!”

  “对,没喝,”卢金表示同意,“当时大家都知道,正在战斗……而在防御期间,尤其是在夜里,可能会有馋酒的人……”

  “有这种人,”普罗霍罗夫将军支持集团军司令员的说法,“只好明令禁止……刚才那个学鸡叫的……红军战士库尔尼亚夫科……倒不错!……想出了什么花点子呢?倒了半桶酒精和煤油混合液,再往里灌满水,水和酒精一混合就沉了底,而煤油浮在上边……再往下不言自明:用钉子和锤子……从桶未打个孔,就可以流出纯粹的烈酒……您瞧瞧,这个战士只上过四年学!

  现在,连沙林上校也禁不住和大家开怀大笑起来……

  终于,笑声停止了,参谋长又走近地图,表情严肃,开始说明遵照总参谋部的指示而提出的任务。

  卡恰洛夫中将的集群(包括两个步兵师和一个坦克师),应按指定时间从罗斯拉夫尔地区沿通向斯摩梭斯克的公路发起进攻,并于次日消灭波奇诺克和希斯拉维奇地区之敌,继而由南向斯摩棱斯克发动进攻,击退敌军从西面的突击。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的集群(包括两个步兵师和一个坦克师),在掩护莫斯科主要方向的同时,也应把突击的矛头指向斯摩棱斯克,但要从亚尔采沃方向发起攻击。命令其余部队——霍缅科将军的集群(包括三个步兵师和两个骑兵师),加里宁将军所属三个步兵师组成的集群,由别雷地区和该地区以南向社霍夫希纳和斯摩棱斯克两个方向发动钳形进攻。

  卢金听着沙林上校的那种只有真正军人才有的斩钉截铁的话语,眼睛随着他手中的指示杆在地图上移动,他仿佛看到,朱可夫大将和铁木辛哥元帅就在他眼前。朱可夫好象在对谁发脾气,脸色阴郁,铁木辛哥则好象也因为总参谋长的恼火而忙乱着,尽力寻求一种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

  可惜,形势既已如此,没有什么特殊的解决办法。卢金从铁木辛哥元帅和方面军参谋长马兰金中将的谈话中得知、斯大林一直在要求总参谋部采取迟滞德军向莫斯科方向推进的措施。这不仅在军事战略上,而且在对外政策上也有着重大意义。为了使这种措施付诸实施,斯大林建议我军在西部战线同时投入几个重兵集团。现在这些集团业已组成……但是,为了执行总参谋部关于做好反攻准备的指示,一共只有两昼夜时间。这点时间内做不了多少事情,比如说,只能定下决心和向各地区的部队下达任务。就是处于被包围中的第二十和第十六集团军,也来不及组织好协同和战斗保障。可为什么这样匆忙呢?……再说雨季已经来临……要么就是莫斯科已掌握了敌军的情报而卢金和他的司令部尚一无所知?

  显然,我们的预备队正源源不断地由内地急速开来,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迟滞德军的推进,剥夺其机动自由,迫使其在广阔的战线上分散兵力,如果可能的话,迫使其转入防御。这种想法无疑是正确的。同时,我军一些骑兵师正在向敌人后方奔袭……

  因此,应当定下决心……卢金将军不慌不忙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拿过沙林上校手中的指示杆。

  从打开着的汽车侧门,微风习习吹来,送来白杨树树穴里的腐叶气息。突然间,森林上空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在闪电掠过的当儿,驱走了汽车中的暗淡。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甚至觉得,附近什么地方爆炸了一颗重型炮弹。但在短暂的寂静之后,雨声越来越响,雨点很大,一阵紧似一阵,敲打着汽车顶,在树林的繁枝密叶中沙沙作响。

  雷雨交加。唉,这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因为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向敌军发起强大的反突击! 

第十九章
 
  弗拉基米尔·允赫特莫维奇·普季岑少校在鲍里索沃附近踩上了地雷,造成左手粉碎性骨折,但伤口终于愈合了。不过,十指还不能弯曲,包着薄薄的绷带,手掌上布满了一道道带嫩皮的红色伤疤。普季岑,即弗拉基米尔·斯维亚托斯拉沃维奇·格林斯基,在阿勃韦尔机构隐姓埋名的“圣徒”中,自称“凯撒”。现在,他已经在莫斯科的一个军医院治好了伤。近日来,格林斯基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冥思苦想,考虑着今后的出路。如何才能找到一个立足之地。在这之前,他还算一帆风顺,可现在,命运开始向他发出警告:他要大祸临头了。他忽而觉得胸间毫无缘由的有一股惊恐不安的寒气袭来,忽而在睡梦中,这股寒气咄咄逼人,要乘其不备冲进他的灵魂。弗拉基米尔在理智和感情之间,越发难以求得平衡了。他的理智千真万确地告诉他,目前莫斯科势若悬卵,德军破城已指日可待。几十架、上百架的德军的轰炸机群,竭力要从不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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