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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我们来到另一处弯道,我看见了亮光,然後,看到两盏灯在门前点燃着。
灯是一种很深的邮筒,筒里蓄着灯芯。巨大的门上拴着粗大橡木闩,这样的门闩恐怕要好几个人,说不定还需借助杠杆、绳索之力 打得开呢!
马瑞斯轻而易举的抬起门闩,把它放置在旁边;之後,他往後站,眼睛看着门;我听到另一根门闩在里面移动的声音,门慢慢的打开了;我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
并非他凭意志打开门之举,让我吃惊,我先前就看过这类法术;而是室内一如上面的房子,处处可爱的繁花与明亮的灯火让我惊讶。在这深邃的地下,有百合花,巨大又洁白,花上闪着发亮的小水珠;红、粉红以及多彩多姿的玫瑰,自藤蔓攀开而下;小礼拜堂摆着许愿的蜡烛,烛光轻柔的摇曳;成千束的花儿,散发着阵阵芬芳。
墙上画着古代意大利教堂的壁画,黄金的叶片锤打进图案里。不同的是壁上不是画着基督教的圣哲,画的是埃及的阔叶树,黄澄澄的沙漠,叁座金字塔,尼罗河蓝色的水;埃及的男男女女坐在造型优雅的船只里,航驶过河。河里有各种五彩缤纷的鱼群,空中飞翔着紫色羽翼的鸟儿。
回话唯金碧辉煌四个字可资形容。金光闪自天上的太阳,闪自远方闪耀的金字塔,鱼儿的鳞,鸟儿的羽毛;甚至站在船上往前看的埃及人,身上所佩戴的细致饰品,也无不耀耀生辉。
我闭目片刻,再慢慢的张开双眼,眼前所见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神殿。
石头祭坛的两边有百合花,祭坛上摆着一个巨大有顶的金色神龛,龛上雕刻着精美的埃及图案。空气自穿越岩石深邃的通风孔而下,长年点燃的灯火,火光闪烁;如刃的百合花叶片也因而摇曳生姿;这些百合花在水瓶中,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在这里,我几乎可以听到圣乐,可以听到古代祈愿的赞美诗;这里的美妙即雄伟,又令你感到慰藉,使我再也不心生畏惧。
我瞪视着祭坛上神龛的金门。神龛比我高,更有我叁倍的宽。
而马瑞斯也注视着它,我感觉到他身躯散发出力量,我听到神龛的门锁滑开了。
我很想靠近他,可是却不敢乱动。金色的门完全打开了,我屏住气息。门里呈现出两座华丽的埃及雕像。一男一女,比肩而坐。
灯光在他们纤细、精雕的白皙脸上移动,灯光掠过高雅的四肢,在他们的黑眼珠上闪耀。
正如我所看过的埃及雕像,他们都高雅细致,轮廓优美,素 之中,又无比壮丽。只有童稚而开朗的表情,让你觉得他们只是冰冷坚硬的石头。这些雕像身上穿着真正的衣服,还有真正的头发。
我曾在意大利教堂的圣徒雕像,看过类似的穿着打扮,只是天鹅绒披挂在大理石上,看起来未必赏心悦目!
眼前这两座像的服饰,却经过小心翼翼的处理。他们的头发是长而厚的黑绺结,前面剪短只覆及前额,并以金环为冠;蛇样的手镯,绕在他们裸露的手臂,手指上还戴着戒指。
衣服是最好的纯白亚麻布料。男的裸露及腰,只围着一条裙子;女的身穿合身、打褶的美丽长衫;男女都戴着许多船金项链,有些项链还镶着宝石。
两座像几乎大小相同,坐姿也相同,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他们的一致性,令我有几分惊讶;他们无与伦比的可爱,以及眼睛像珠宝似的闪亮,也让我吃惊。
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过任何雕像能这样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像有生命的东西;或许是装备的细巧,或许他们项链和戒指的闪亮,或许他们眼睛的反射光芒,令我发生错觉吧!
他们是欧塞里和埃西斯吗?我在他们项链上,在他们发饰环上,看到刻上的小字吗?
马瑞斯一语不发,只是像我一样地瞪视他们。他的表情难以形容,或许是悲伤吧。
『我可以走近他们吗?』我低语着。
『当然。』他说。
我走近祭坛,像一个小孩,在一座大教堂里面,越走近越犹豫不决。走到他们之前的几步外,我停下来,直视他们的眼睛,他们眼神的深邃和色致都太神妙,太逼真了。
每一根睫毛,每一道弯眉的描绘,都赋予最细密的巧思。
嘴角半张,牙齿微露亮光,脸庞和手臂都擦亮得毫无瑕疵,光泽尽显。正如所有的雕像或彩绘人物都眼睛直视,他们看起来恍如都在瞪着我看似的。
我迷惑了。他们如非欧塞里或埃西斯,那他们又是什麽?他们象徵些什麽古老的真理?那些必须照顾的!这措辞意谓何指?
头歪向一边,我陷入沈思。
眼睛是真正的棕色,眼珠是黑色;上面蒙着白色的水气,恍如涂了一层最透明的漆。嘴 则为最柔软的白玫瑰色调。
『我可以……?』转向马瑞斯,我喃喃低语,但缺乏信心,又停顿下来。
『你可以碰他们。』他说。
碰触似乎太亵渎了吧。我瞪视他们良久,瞪视他们张开的手放在大腿上,瞪视他们的指甲;指甲看起来极像我们,好像有人在指甲里面镶了玻璃。
我想,就碰碰那个男的手背吧,好像比较不冒昧;其实最想碰的倒是女的脸庞;我终於犹豫的举起手指,手指轻轻抚摸那白皙的脸颊,然後我直视她的眼睛。
那种感觉绝非是抚摸石头。那是不可能的……,为什麽感觉却完全像是……而女的眼睛,更有某种东西……。
我停止触摸,身子往後跳。
其实,我是身子向後冲,不但打翻了百合花瓶,还猛撞了门边的墙。
我抖索得好厉害,双腿已无法再支 了。
『他们是活的!』我说:『他们不是雕像!他们是跟我们一样的吸血鬼!』
『是呀!』马瑞斯说:『只不过吸血鬼这个字词,他们可不懂。』
他正在我前面,视线仍瞧向他们,双手垂在两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他缓缓的转向我,向我走过来,抓住我的右手。
我的血直往脸上冲。我想说什麽,却说不出话来。我本来一直瞪着他们,现在视线朝向他,朝着握住我的那双白皙的手。
『没事!』他几乎悲伤的说:『我想你的碰触他们不会有反感的。』
有那麽片刻,我不了解他的意思。之後,我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是否……他们只是坐在那里,……哦!我的天!』
深藏在阿曼德故事里,好几百年前他说的话,猛然浮上我的脑海;那些需要照顾的需要平安,或者说需要宁静;否则,谁知道後果会如何呢?
我全身毛骨悚然,无法抑制四肢的颤抖。
『他们像我们一样在呼吸,在思想,在活着!』我连话都说不顺畅。『像这种情况他们持续多久?多久了?』
『冷静下来。』他说,拍拍我的手。
『哦!天呀!』我再度愚蠢的说,我不断的说『天呀!』再没有别的字眼足以表达我的心情了。『但是,他们是谁?』我终於开口问道,声音歇斯底里的提高。『他们是欧塞里和埃西斯吗?这就是他们吗?』
『我不知道。』
『我要离开他们,我要离开这里!』
『为什麽?』他平静的问。
『因为他们……他们体内有生命,然而他们……他们不能说话或移动!』
『你怎麽知道他们不能?』他说。他的声音仍然低沈而带着安抚意味。
『他们当然不能。这是重点做在,他们不能……』
『来!』他说:『我要你再多看他们久一会儿。然後,我带你回到上面,我会告诉你每一件事。我已答应过的。』
『我不想再看他们了。马瑞斯,真的,我不想。』说着我摇摇头,想松开我的手。不过他紧紧的捉住我,正如这些雕像也摄住我一般。我一直在想,他的皮肤怎麽这麽像他们?他为什麽也有相同的光泽?当他恬静时,脸一定也像他们一样的光滑吧!
他变得像他们。在永恒的岁月里,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他!倘若我幸存得够久的话。
『马瑞斯,请你……』我说,我已不在乎羞愧和妄自尊大。我只想从房间逃出去。
『那麽等我一下!』他耐心地说:『留在这儿。』
松开我的手,他转过身,看看被我压碎的花, 在地上的水。
就在那瞬间,我眼睁睁看着花儿回到花瓶,水离开了地面;一切回复原状。
他站在那里,对着面前的两个身影;然後我捕捉了他的思维。不需说话,也没有称呼,马瑞斯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向他们致意;并向他们解释,为何一连几晚离开他们,他曾经到埃及,他很快会带来送给他们的礼物,很快会带他们出去看海。
我逐渐冷静下来。在震惊的一刹那过後,我开始清楚的仔细分析。他很在意他们,他对他们从不掉以轻心;他把房间美化,因为他们也许会审视;或许他们真的喜欢绘画的美,也喜欢他带来的花哩!然而,他并不确切知道。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面注视他们;去体验那种恐惧,体验他们是活的,却自我闭锁的惊骇。
『我无法忍受了。』我喃喃低语,我已知道了,他不必告诉我保存照顾他们的理由;因为他们有意识,他不可能把他们活活埋在地球的某个地方;他也不能焚烧他们,因为他们是无助的,也不能给予焚化的默许。哦,天呀,我越来越受不了啦!
所以他保存照顾他们,就像古代的异教徒,把他们的神供在庙里,把庙堂当成他们的家,并带花给他们。
正当我注视的当儿,他为他们焚香;他从一块丝巾里拿出一块香饼,告诉他们这是从埃及带来的香料,他把香放在青铜碟子上焚烧。
我的眼泪盈眶,我真的哭泣了。
当我再仰望时,马瑞斯正背对着他们站着,我可以从他的肩膀上看见他们。他似乎也幻化成一座雕像,穿着衣服,看起来像极了他们。他的脸色一片茫然,我觉得他似有意如此。
『我让你失望了,是吗?』我低语。
『不,一点也不。』他慈祥地说:『你没有让我失望。』
『我很抱歉我……』
『不,你不必抱歉。』
我靠近了些。深深感到自己对那些必须照顾的太无礼了。对他也太无礼了;他向我坦诚泄密,我却显得惊慌而畏缩。我对自己的懦弱大失所望。
我更走近了些,想做出一些补偿。他又转向他们,手臂却揽着我。香味阵阵袭来,他们的黑眼珠洋溢灯光摇曳的诡异气氛。
白皙的皮肤见不到隆起的血管,见不到褶痕与皱纹,甚至也见不到马瑞斯一直都有的 线,他们也没有在吐纳与呼吸。
我在宁静中倾听,我听不到他们的思维。没有心跳,没有血液的脉动。
『听不到,但是有的。不是吗?』我低语着。
『是呀,一点不错。』
『而你--……?』你把受害者带给他们吗?我想这样问。
『他们不再喝血了。』
即使这样还是很恐怖,他们连饮血的欢愉也享受不到。不过想想看,他们过去曾经怎麽样呢?也许他们尚有些微动作火花,足以把受害人带回来,最後终於沈入安静。哦!不,我应该宽慰 对。但就是办不到。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还喝血,不过一年 一次,我会把受害人留在圣殿给他们,都是一些虚弱且行将就木的恶徒。回来後会发现他们已吮吸了血,然後又回复动也不动的姿势;只有血肉之色有一些异样,而且一滴血也没 在地上。』
『总是在月园之夜来这麽一次,通常选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