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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黎斯特-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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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当初妖怪来掳捕尼克时,顺手把屋内破坏捣毁殆尽;可是谁会点燃所有的蜡烛呢?这太不合理哩!  
我仔细聆听,屋内没有人,好像没人;突然我听到真正声响,不是思维脑波。我眯了一会眼睛,全神贯注。我发觉听到的是翻书之声,然後有东西掉落,然後又是翻书之声,是羊皮纸的声音,书本又掉落的声音。  
我轻轻推开窗子,细碎之声持续,没有人类的血气之味,没有脉动的思潮!  
然而某种味道是存在的,比芋草比蜡烛油的气味更浓烈,那是吸血鬼的味道,是汲取自墓穴土壤的气味。  
弄堂上点有蜡烛,卧室里也点有蜡烛,到处一片凌乱;乱七八糟的书堆在一起,床铺上皱成一团,画框成堆,柜子倾空,抽屉拉开。  
没有看到小提琴,我遍寻无着。  
小小声响来自另一个房间,如今翻书翻得更快了。  
不管他是谁--当然我知道他是何妨神怪,对我的现身,他完全一副该死的不在乎!他连一口气都没屏住一下。  
我走进厅里,站在书房的门边,直直地盯住他看。  
他当然是阿曼德。只是我倒没料到,他已大刺刺的出现在这儿。  
蜡烛的油滴在凯撒大帝的大理石雕像,也流满颜色亮丽的地球仪。书在地毯上堆积成小山丘,只剩下架子上最上的一层,他还没动到。他依然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发尽是灰尘;无视我的存在,他全心全意在翻阅一页页的书;眼神专注在书上的词句,嘴半张;他的表情就像是一条虫,正在一片树叶上专心大咬大啃。  
他看上去十足的惊人,更确切说,他正在从书本里吮吸摄取一切的资料。  
他丢下手边啃完的一本,又取下另一本书,打开书来,仍然狼吞虎咽着,手指如飞一行越过一行。  
我察觉到,公寓里的事物无论具细,他全仔细打量研究过,包括床单、床幔、画框里的画、所有柜子上抽屉里的大小东西,全没逃过他的法眼。不过书本里的知识,  是他全副精神吸收的对象;从凯撒大帝征服高卢之战史,到现代英文小说,全一本本堆在地上,内容则已被他吞食下腹。  
他的态度倒也未必惊人,可惊的只是又被他洗劫一空的现场。可惊的是他对汲取过诸种事物,弃之如敝履的轻率!  
此外,他对我的置之不理,也令我错愕。  
他读毕最後一书,丢下书,来到最低一曾的旧报纸堆。  
我离开书房。身子离开他,两眼却犹麻木地瞪着他赃小的身影;他沾满灰土的褐发,依然闪着光辉;他的双目炯炯发亮,有如两团火在燃烧。  
在一屋子的蜡烛,和摇晃不已的烛影下,他看上去古怪诡异;然而这个冥府的肮脏流浪者,毋须圣母院阴影的烘托,毋须墓穴火炬的巧饰,依然神采不变容光不改!华美如军临天下!特别是此刻,在明亮的烛光之中,他更别具威猛气势,乃以前我从所未见!  
我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迷惘困惑。他即具危险性,却又魅惑十足,我简直可以痴痴望他一生一世。只不过强烈的本能在自我警告:走开吧,他想要这个地方,就由他去吧,这算得了什麽呢?  
小提琴!在绝望中,我只能抓住小提琴之念不放。停止看他翻阅挥动的手,停止看他专注凝眸的眼神!  
转过身不去看他,我走进客厅,双手发抖,几乎不能抗拒他就在附近的吸引力。我到处翻找,就是找不到那把该死的提琴,尼克又能用提琴来做什麽呢?我完全想不通。  
一页翻过一页,报纸沙沙作响,报纸丢在地上的轻响。  
立刻回到塔楼去吧!  
我很快穿过书房。猝不及防的,他无音之声叫住我,拦住我;好像有一只手碰到我的喉咙,一回头,我看到他双目直视着我。 你爱他们吗?你沈默的羔羊?他们又爱你了吗?  
这是他的问话,问话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响,解开了纠结的意识。  
我觉得脸因血脉湍流而胀红起来,我注视着他,血之热扩散,如面具罩住我的脸。  
屋内的书现在全堆在地上了。站在书堆废墟当中,他是鬼魂,一个来自地府的访客。然而,他的脸容,如此年轻,如此温柔!  
幽冥法术从没有带来情爱,只带来沈默,你明白了吧?在全无声响之中,他的话语好像更加轻柔更加清晰,回声反射消散了。我们一向承认那是撒旦的愿望,主子於奴才之间彼此不须寻求慰藉亲爱;毕竟,只有主子撒旦  需要服侍呀!  
每一句话语都刺穿了我,每一句话语都为我带来秘密的羞愧的好奇,还有不堪一击的脆弱。然而我拒绝让他看穿我,反倒生气地问道:  
『你需要我什麽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我只感觉恐惧,此时此际,我的恐惧远超过先前的攻伐於争论。因为恐惧,我愤慨憎恨;我恨这个让我恐惧、拥有我急欲明白的事理、又有力量击垮我的家夥。  
『这就像不懂得如何阅读,是不是?』他大声说:『你的创造主人,那个门外汉梅格能,他对你的无知关心吗?他曾告诉你任何最简单的事理吗?他有吗?』  
他说话时,脸色毫无变化。 『历来不都是如此吗?谁会关心你教导你任何事理?』  
『都是你,你逼得我说出内心的话……』我脱口而出,内心即惊骇又愤怒。我想到了修道院,那时我是一个小小男孩,那里又成排成排我不会阅读的书籍;我想到卡布瑞,她只顾自己沈湎书里,理也不理我们:『停止!停止!』我喃喃低语。  
好像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我仍彷徨迷失。他的话语再起,犹然无声地传送着。  
他们绝不可能满足你;你缔造的东西,在沈默之中,疏理於怨恨只会增不会减!  
我竭力想让自己走开,可是我动弹不得,只能痴望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渴望我一如渴望你,在这个王国里,只有你和我彼此差堪匹配,难道你不明白吗?  
这些没有声音的话语,仿佛延伸着,扩大着,好像小提琴的某个旋律,不断的,持续的在奏鸣下去。  
『这简直是疯狂。』我轻轻低语。我想起他曾经说的一切,他对我的责怪;还有刚  那四个的描述,他抛掷徒众进入烈火之中。  
『是疯狂吗?』他问道:『那你就回去找你的沈默羔羊吧,在这个当儿,他们可以彼此沟通,你却被排斥在外。』  
『你撒谎……』我的声音极低。  
『时间只会使他们挺直脊梁,自立而不须依靠你。不过,你自己去学得教训吧。当你想来找我时,你很容易可以找到我的;毕竟,我还有哪里可去?你已经把我变成孤魂野鬼了。』  
『我没有--』我却辩无言。  
『你当然又--』他说道:『是你造成的,是你摧毁了这一切。』他的神态仍无任何怒意。『不过,我仍然等待你来,等待你来提出问题,这些问题只有我  能解答。』  
我凝视着他很久很久,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时间过了多久;就好像我即不能活动,也见不到别的,眼前只有他,还有在圣母院所感受的宁静。他似乎又念咒了,咒语也生效了。屋里的灯火太通明了,除了笼罩在他身上的亮光外,屋里似已无馀物,我们仿佛彼此接近靠近,然而谁也没动。他在吸引我,吸引我向他而去。  
我转身,顿失平衡地微微发抖起来。不过我还是走出房间,我跑向穿堂通道,爬到後面的窗户,攀行上屋顶。  
我骑马驰向西提岛,唯恐他也会追上来,直到已出了城,我的心仍然怦怦乱跳。  

地狱的铃声响了。  
微曦乍现的薄亮里,塔楼犹是阴暗深沈。我的小小帮会,已经回到地牢里歇息。  
我没有打开石棺看他们一下,虽然心里热切渴望打开,只想看卡布瑞一眼,只想碰碰她的手。  
我独自一个走到城垛,眺望黎明之前天色焚烧的奇观,这种灿烂奇观,我再也无缘从头到尾欣赏了。地狱的铃声在响,我秘密的音乐……  
另外的声响随之而来,当我爬上楼梯时,我直到玄妙的声音来了,我惊讶於它的无远弗届,它就像一支歌,在极广阔遥远之处,低沈的,甜蜜的,笼罩而来。  
好多年以前,我曾经听到一个农家小男孩唱歌,他独自从村庄北边的高耸坡道走来,他没想到自己身形暴露在空旷,也没想到有人在谛听,只是纵情放声高歌,声音嘹亮而纯净,不管歌词如何,听起来美好有如来自天籁!  
如今,就是相似的声音在呼唤我,悠扬的歌声,恍若在好几哩之外,却将两地隔也的我们联系在一起。  
我再次感到惊慌失措。然而我仍然打开楼梯顶端的门,走到石头的屋顶上去。黎明的微风,如丝般柔拂着,晚归的星星,如梦般眨眼着;薄雾冉冉上升,天空仿佛只是小小罩蓬,罩在我的头上;星星在薄雾里飘浮,越飘越小……  
遥远的歌声却越来越响了,好像高山传下来的旋律,一阵阵碰触到我放着手的胸口上。  
歌声穿透我,好像光线穿透黑暗;歌声在婉转呜唱:来我这里吧!只要你来,既往不咎,一切皆可原谅!我极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  
随着声音而来的,时间空间顿成虚幻,影像意识却无限无穷;阿曼德站在圣母院,即惊讶又期待;他站在主祭坛的暗淡光辉之前,柔软的身躯,披的是褴褛的帝王之服;他倏隐倏现,身子微光闪闪;圣婴公墓之下已尽无墓穴;尼克的书房,无怪物在怒目而视,也无鬼魂在咬啃书籍,边啃边丢,丢书如丢掏空的蚌壳。如今,这个曾经在暴愤怒的妖怪,眼神只流露出无尽的温柔於耐心。  
我觉得自己跪下来,头歇放在有缺口的石头上;月光如幽灵般渐渐融散着,太阳一定已碰到他,给了他光热;因为他已伤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双目紧紧闭上。  
然而我感到欣喜若狂,我的心灵,不必透过血的啜饮涌流,就能感受幽冥法术的神秘璀璨;藉着亲密声音的拥触,我已能寻获灵魂深处最温柔、最神秘的部份。  
我想说,你要我的什麽呢?  不多久之前,我们迭有夙愿,此刻哪能旧恨一笔勾销呢?你的帮会已尽毁,惊慌失落非我所能想像,这一切能既往不咎吗……我想再问一次。  
然而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语词一如刚  无法成形。如果我贸然开口,此刻的狂喜欢乐即将融化,离我而去;而我的彷徨痛苦,比之嗜血之焦渴只有更甚。  
我保持静默不动。神秘的妄念顿生,但是,我知道所有奇特的思想於影像,皆非发自於我。  
我看到自己潜回地牢,抱起我所爱的、死气沈沈的、血亲妖怪的躯体;我看到自己把躯体带到塔楼的屋顶,把无助的他们,置放在初升太阳底下,任凭太阳摆布;太阳把他们带去,把他们变成徒留头发的灰烬。  
我的理性骤然清醒反弹了,心碎而失望的反弹了。  
『毕竟是孩子!』我自言自语。哎!修好的可能性减低了,我黯然神伤……『你怎麽如此愚昧幼稚?竟认为我如此凉薄无情?』  
声音淡出,撤退了。我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孤单,好像我身上的所有遮掩,已永远失去;此後,我将一如现在,永远赤裸裸,孤伶伶,惨兮兮了!  
一阵天摇地动的震荡似远远袭来,恍如发声的神灵,以它巨大的舌头,卷噬过来。  
『背叛之徒呐……』我大声喊出来:『哦!多麽悲哀呀!你竟错误估计!你竟说需要我!这种话怎能出自你之口?』  
去了,绝绝对对去了。无比绝望的,我竟期盼他来,回来跟我  杀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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