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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一个是冲岛。”
伊人向B所说的方向一看,在薄薄的海气里,果然有两个小岛浮在那里,伊人看
那小岛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小岛的背景的天空里去。他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的抬头
起来,看看天空,觉得蓝苍色的天体,好像要溶化了的样子,他就不知不觉的说:
“唉,这碧海青天!”
B也仰起头来看天,一边对伊人说:
“伊先生!看了这青淡的天空,你们还以为有一位上帝,在这天空里坐着的么?
若说上帝在那里坐着,怕在这样晴朗的时候,要跌下地来呢!”
伊人回答说:
“怎么不跌下来?你不曾看过弗兰斯著的Thais(泰衣斯)么?那绝食断欲的圣
者,就是为了泰衣斯的肉体的缘故,从天上跌下来的吓。”
“不错不错,那一位近视眼的神经病先生,也是很妙的。他说他要去进神学校
去,每天到了半夜三更就放大了嗓子,叫起上帝来。
“主吓,唉,主吓,神吓,耶酥吓!”
“像这样的乱叫起来,到了第二天,去问他昨夜怎么了?他却一声不响,把手
摇几摇,嘴歪几歪。”再过一天去问他,他就说:
“昨天我是一天不言语的,因为这也是一种修行,一礼拜之内我有两天是断言
的。不讲话的,无论如何,在这两天之内:总不开嘴的。”
“有的时候他赤足赤身的跑上雨天里去立在那里,我叫他,他默默地不应,到
了晚上他却喀喀的咳嗽起来,你看这样寒冷的天气,赤了身到雨天里去,哪有不伤
风的道理?到了这二天,我问他究竟为什么要上雨天里去,他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有一天晚上因为他叫‘主吓!神吓’叫得太厉害了,我在梦里头被他叫醒,在被里
听听,我也害怕起来。以为有强盗来了,所以我就起来,披了衣服,上他那一间房
里去看他,从房门的缝里一瞧,我就不得不笑起来。你猜怎么着,他老先生把衣服
脱了精光,把头顶倒在地下,两只脚靠了墙壁跷在上面,闭了眼睛,作了一副苦闷
难受的脸色,尽在那里瞎叫:
“主吓,神吓,天吓,上帝吓!”
“第二天我去问,他却一句话也不答,我知道这又是他的断绝言语的日子,所
以就不去问他了。”
B形容近视眼K的时候,同戏院的小丑一样,做脚做手的做得非常出神,伊人听
一句笑一阵,笑得不了。到后来伊人问B 说:
“K何苦要这样呢!”
“他说他因为要预备进神学校去,但是依我看来,他还是去进疯狂病院的好。”
伊人又笑了起来。他们两人的健全的笑声,反响在寂静的海岸的空气里,更觉
得这一天的天气的清新可爱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和两双皮鞋的足迹在海边的软
沙发上印来印去的走了一回,忽听见晴空里传了一阵清朗的钟声过来,他们知道圣
经班的时候到了,所以就走上C夫人的家里去。
到C夫人家里的时候,那近视眼的K,和三个女学生已经围住了C夫人坐在那里了,
K见了伊人和B来的时候,就跳起来放大了嗓子用了英文叫着说:
Hello,Where have you been?”
(喂!你们上哪儿去了?)
三个女学生和C夫人都笑了起来,昨天伊人注意观察过的那个女学生的一排白白
的牙齿,和她那面上的一双笑靥,愈加使她可爱了。伊人一边笑着,一边在那里偷
看她。各人坐下来,伊人又占了昨天的那位置,和那女学生对面地坐着。唱了一首
赞美诗,各人就轮读起圣经来。轮到那女学生读的时候,伊人便注意看她那小嘴,
她脸上自然而然的起了一层红潮。她读完之后,伊人还呆呆的在那里看她嘴上的曲
线;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视线同伊人的视线冲混了。她立时涨红了脸,把头低
了下去。伊人也觉得难堪,就把视线集注到他手里的圣经上去。这些微妙的感情流
露的地方,在座的人恐怕一个人也没有知道。圣经班完了,各人都要散回家去,近
视眼的K,又用了英文对伊人说:
“Mr Yi,let us take a walk.”
(伊先生,我们去散步罢。)
伊人还没有回答之先,他又对那坐在伊人对面的女学生说:
Miss O,you Will join us,would't you?
(O女士,你也同我们去罢。)
那女学生原来姓O,她听了这话,就立时红了脸,穿了鞋,跑回去了。
C夫人对伊人说:
“今天天气好得很,你向海边上去散散步也很好的。”
K听了这话,就叫起来说:
“Yes,yes。all right,all right。”
(不错不错,是的是的。)
伊人不好推却,只得同K和B三人同向海边上去。走了一回,伊人便说走乏了要
回家来。K拉住了他说:
“Let us pray!”
(让我们来祷告罢。)
说着K就跪了下去,伊人被他惊了一跳,不得已也只能把双膝曲了。B却一动也
不动地站在那里看。K又叫了许多主吓神吓上帝吓。叫了一忽,站起来说:
“Good bye Good bye!”
(再会再会。)
一边说,一边就回转身来大踏步的走开了,伊人摸不出头绪来,一边用手打着
膝上的沙泥,一边对B说:
“是怎么一回事,他难道发怒了么?”
B说:
“什么发怒,这便是他的神经病吓!”
说着,B又学了K的样子,跪下地去,上帝吓,主吓,神吓的叫了起来。伊人又
禁不住的笑了。远远的忽有唱赞美诗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边上来。B说:
“你瞧什么发怒不发怒,这就是他唱的赞美诗吓。”
伊人问B是不是基督教徒。B说:
“我井不是基督教徒,因为K定要我去听圣经,所以我才去。其实我也想信一种
宗教,因为我的为人太轻薄了,所以想得一种信仰,可以自重自重。”
伊人和他说了些宗教上的话,又各把自己的学籍说了。原来B是东京高等商业学
校的学生,去年年底染了流行性感冒,到房州来是为病后人保养来的。说到后来,
伊人间他说:
“B君,我住在C夫人家里,觉得不自由得很,你那里的主人,还肯把空着的那
一间房借给我么?”
“肯的肯的,我回去就同主人去说去,你今天午后就搬过来罢。那一位C夫人是
有名的吝啬家,你若在她那里住久了,怕要招怪呢!”
又在海边走了一回,他们看看自家的影子渐渐儿的短起来了,快到十二点的时
候,伊人就别了B,回到C夫人的家里来。
吃午膳的时候。伊人对C夫人把要搬往后面的K、B同住去的话说了,C夫人也并
不挽留,吃完了午膳,伊人就搬往后面的别室里去了。
把行李书籍整顿了一整顿,看看时候已经不早了,伊人便一个人到海边上去散
步去。一片汪洋的碧海,竟平坦得同镜面一样。日光打斜了,光线射在松树的梢上,
作成了几处阴影。午后的海岸,风景又同午前的不同。伊人静悄悄的看了一回,觉
得四边的风景怎么也形容不出来。他想把午前的风景比作患肺病的纯洁的处女,午
后的风景比作成熟期以后的嫁过人的丰肥的妇人。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比得太俗
了。他站着看一忽,又俯了头走一忽,一条初春的海岸上,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清
瘦的影子在那里动着。他向西的朝着了太阳走了一回,看看自家已经走得远了,就
想回转身来走回家去,低头一看,忽看见他的脚底下的沙上有一条新印的女人的脚
印印在那里。他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回,知道这脚印的主人必在这近边的树林里。
并没有什么目的,他就跟了那一条脚步印朝南的走向岸上的松树林里去。走不上三
十步路,他看见树影里的枯草卜有一条毡毯,几本书和妇人杂志等摊在那里。因为
枯草长得很,所以他在海水的边上竟看不出来,他知道这定是属于那脚印的主人的,
但是这脚印的主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呆呆的站了一忽,正想走转来的时候,他忽见
树林里来了一个妇人,他的好奇心又把他的脚缚住了,等那妇人走近来的时候,他
不觉红起脸来,胸前的跳跃怎么也按不下去,所以他只能勉强把视线放低了,眼看
了地面,他就回了那妇人一个礼,因为那时候,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来了,她原来
就是那姓O 的女学生。他好像是自家的卑陋的心情已经被看破了的样子,红了脸对
她赔罪说:
“对不起得很,我一个人闯到你的休息的地方来。”
“不……不要……”
看她也好像是没有什么懊恼的样子,便大着胆问她说:
“你府上也是东京么?”
“学校是在东京的上野……但是……家乡是足利。”
“你同C夫人是一向认识的么?”
“不是的……是到这里来之后认识的。……”
“同K君呢?”
“那一个人……那一个是糊涂虫!”
“今天早晨他邀你出去散步,是他对我的好意,实在唐突得很,你不要见怪了,
我就在这里替他赔一罪罢。”
伊人对她行了一个礼,她倒反觉难以为情起来,就对伊人说:
“说什么话,我……我……又不在这里怨他。”
“我也走得乏了,你可以让我在你的毡毯上坐一坐么?”
“请,请坐!”
伊人坐下之后,她尽在那里站着,伊人就也站了起来说:
“我可失礼了,你站在那里,我倒反而坐起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因为坐得太久,所以不愿意再坐了。”
“这样我们再去走一忽罢。”
“怕被人家看见了。”
“海边上清静得很,一个人也没有。”
她好像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伊人就在前头走了,她也慢慢的跟了来。太阳已
经快斜到三十度的角度了,他和她沿了海边向西的走去,背后拖着了两个纤长的影
子。东天的碧落里,已经有几片红云,在那里报将晚的时刻,一片白白的月亮也出
来了。默默地走了三五分钟,伊人回转头来问她说:
“你也是这病么?”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自家的左手向左右肩的锁骨穴指了一下,她笑了一笑便低下
头去,他觉得她的笑里有无限的悲凉的情意含在那里。默默的又走了几步,他觉得
被沉默压迫不过了,又对她说:
“我并没有什么症候,但是晚上每有虚汗出来,身体一天一天地清瘦下去,一
礼拜前,我上大学病院去求诊的时候,医生教我休学一年,回家去静养,但是我想
以后只有一年三个月了,怎么也不愿意再迟一年,所以今年暑假前我还想回东京去
考试呢!”
“若能注意一点,大约总没有什么妨碍的。”
“我也是这么的想,毕业之后,还想上南欧去养病去呢!”
“罗马的古墟原是好的,但是由我们病人看来,还是爱衣奥宁海岸的小岛好呀!”
“你学的是不是声乐?”
“不是的,我学的是钢琴,但是声乐也学的。”
“那么请你唱一个小曲儿罢。”
“今天嗓子不好。”
“我唐突了,请你恕我。”
“你又要多心了,我因为嗓子不好,所以不能唱高音。”
“并不是会场上,音的高低,又何必去问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