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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处处给你增添一点儿平民意识。无论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还是穷愁潦
倒的贫乞,头上都照耀着同一个永恒而新鲜的太阳,心里也会有同一种情感,同一
种梦想,像这水珠正辉映着我们的灵魂——它虽然渐渐地成为泡影,可又依旧不断
地滋生出来……”
走在摩肩接踵的行人里听着这席话,觉得那么不合时宜,在T省这样保守落后的
地方,有个女人的思想却充满了浪漫气息。而成浩上午在纺织厅、研究所走了一圈,
只恐她对未来的困难和挫折估计不足,便问她想没想过冲出T省?比方说,天津纺织
工业研究所的条件在全国就数一数二,可以去那里搞牛绒试验嘛!凌云正为此发愁,
立刻觉得眼前一亮,认为应该另辟蹊径。
“也许走南闯北仍然失败,可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呵!”成浩嘴边的线纹严
肃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既然今后仍在纺织业奋斗,和厅里的关系也不
能太僵。不妨化干戈为玉帛,晚间的宴会上我替你妥协几句吧!”
“这种语气使我意识到你的身份。人们总习惯崇拜一种权力,而我却往往轻视
它!”凌云不禁莞尔,“但对于成功,各人有不同的理解。我认为成功只是一种不
断进取的生活态度。只要你有百折不挠的斗志,你的人生词典里就永远找不到失败
这两个字!”
正午的阳光笔直地洒落下来,金秋的凉风飒飒地流畅开去,头顶上的梧桐枝条
错落,色彩深沉的叶片像镜子般闪闪发亮。洒水车把他们的笑声连同尘世的喧闹一
道捎走了……
两人在护城河边挑了一处幽静的露天茶座小憩。身后结构严谨的大桥被桥基上
温柔的浪花默默地冲刷着。街心花园的绿草地刚修剪过,风儿从静静的河流上空吹
拂过来,就挟带着这片鲜花的甜蜜和草叶的清香。
成浩望着四周微笑了。
“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会是这样——忙忙碌碌熙熙攘攘,充满活力充满生机。我
也从未这么快乐过!”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凌云沉思地搅拌着柠檬茶,“这欢
乐属于天堂,而其他的欢乐仍在人间……”
成浩把身子舒舒服服地蜷缩到椅子里,全神贯注地望着她:
“那么现在我们既不属于天堂,也没在人间吧?”
成浩像从黑暗里一步迈到阳光下那么昏眩而清醒。几天的眷恋就似压缩了亘古
以来最朴素的人生经验,他知道那些迷离恍馆的感受才是生命的真正含义。然而一
切很快就会结束——他不属于眼前这片土地,他必须回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凌云悄悄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只想把他的容貌记在心里,
怕日子久了便会淡忘。
“现在应该谈我们各自的家庭啦!”成浩静静地说,努力不带任何表情。
“哦,我和他是在一个纺织厂里工作时认识的。他比我大五岁,有哲学和经济
学两个文凭,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咨询公司。”那一对慧黠的眸子此刻悄悄地掩藏在
睫毛后面,嘴角弯弯抿住了许多心事,“好,轮到你了!”
“她吗?先是读了六年大学,毕业后又到国外去读研究生。既然学医,就该为
人类解决疾病的痛苦,她倒好,用半辈子的时间来读书……”他两手交叉着抱在胸
前,这个习惯的姿势更加便于凝视她,“哎,冒昧地问一句,你爱你的丈夫吗?”
凌云的肩膀垂了下去,似乎不胜此荷。她尽量回答得十分平淡:“这两者不可
混为一谈吧?爱情是一种简单的情绪,毫无理由的,难辨是非的,变化莫测的东西。
而婚姻却远为复杂,牵扯了不少责任、利益、法律关系……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如何
化腐朽为神奇,这才是一个新的社会命题呢!”
成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婚姻复杂吗?自己的婚姻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彼此的父母都是早年同生共死的战友,劫后重逢,偶尔提及,一根红丝线就系牢两
个人的终身。朋友们常打趣这是包办婚姻的新体系。爱情简单吗?他因之而来不及
体验。婚后的生活安适稳定,妻子对自己温柔和顺,但他却时常有些茫然,似乎两
人之间还缺少一点什么……
“结婚时,我对妻子曾有过两个承诺:第一,我永远爱她;第二,我只爱她一
个人。”他牵动嘴边的线条加深着笑意,但那笑意却不似往日那般雍容,“你能理
解它的含义吗?”
“第一个承诺是时间概念,包含时间的长短;第二个承诺是空间概念,点明范
围的大小。”凌云冷冷地说,“你当时的确没给自己留下任何余地!”
“又精辟又准确!”成浩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我妻子也未必答得如此周
全。”
“你妻子是研究人体内部结构的,而我丈夫却是研究人的精神世界的。”
她突然觉得心灰意冷。唉!人们能解释自己一生中所有的诺言吗?用今天的标
准去衡量从前,谁有先见之明?谁是大智大慧?追想那几日两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
清凌凌荡开的一言一笑,忽然觉出当下城市里的灰尘与噪音竟这么繁杂!那些欢语
那些笑谈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了,天下熙熙攘攘却透出往后万般的孤寂与清凉……
“我猜你整个儿就是他打碎了重又塑造起来的!因此在这一类问答中你总是得
满分。”成浩眼睛里的微笑带着那种洞察人世的颖悟,“我对你丈夫的欣赏超过你
所能想象的,我可以认识他吗?”
“你怕我们会走得太远,想做得天衣无缝?”凌云抿一口柠檬茶,把报纸上的
苹果皮抖落一地,“放心吧!你这么一身正气,谁敢自取其辱?”
“你们女人总是比男人快半拍!”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凌云转过头去,看见天空蓝得如同闪耀在河流尽头的波光……成浩的生活正是
一条遥远陌生的大河,壮阔的波澜下潜伏着深不可测的暗流。虽然她诚心诚意希望
这个男人摘取成功的桂冠,却怀疑他能否踏平万顷浪到达胜利的彼岸?而她总企图
向他展示人间欢爱的神韵,却知道那条广袤的河流很难激荡多少感情的水花!不断
涌来的重重矛盾像波涛那么一浪接一浪,令她苦恼万分……
“喂!为什么在男人与女人之间,不能经常发生一些轻松愉快的谈话?不能保
持一种坦坦荡荡的关系?不能产生一种比爱情更永恒的交往呢?”她的眼睛停留在
一排乳白色的屋顶上,心情复杂地问:“今晚我们可否通过外交方式来作进一步的
探讨?”
“你惯会用这种机智,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成浩庄重地回头望望,“可
惜我从不陪任何女人跳舞!”
“这是在拒绝我了?”凌云扬起眉毛表示不悦。
他却眯缝起眼睛,改用了一种缓慢而又单调的语气:“哼!你早被我打入另册
啦!”
黄昏随着嘈杂的脚步声来临时,成浩已坐在轿车里驶向那家豪华宾馆,自行车
像一片潮水似的从他身旁涌过去……
宴会上的山珍海味简直倒胃口。副省长只应了应景就声称有重要事先走一步,
随后的应酬全部俗不可耐。一轮又一轮的劝酒递烟在他雷打不动地阵势前告败,那
场面就有几分尴尬了。他只惦记着对凌云的许诺,瞄个空子委婉地转到这个话题上,
却招致一连串箭簇般射来的目光。薛厅长身边那几个心腹模样的人尤其笑得诡谲,
再加上林处长忧虑不安的眼神,老张不以为然的眼神,各种眼光纠葛一处,厮杀似
的刺痛了他热辣辣的头皮——唉!这一来恐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他再也没有心
情呆下去,连忙提出退席,于是举桌上下的目光更是凝聚一点,他冷不防又成了众
矢之的。
……透过车窗外的梧桐看去,黄昏的天空色调斑斓,发红,发蓝,但头顶却铺
着一片庄严的紫色。正是那种引人幻想的颜色,像梦一般,还带着点儿诗的气息……
他在暮色苍茫中下了车。一对对情人依偎着从他身旁走过,而步上台阶时总要
停留一瞬——那个身穿一袭深紫色舞裙的女人好清丽好雅致!紧胸束腰下摆有着无
数褶皱的撒花裙裾几乎长及脚踝,被半闭在玻璃门内的灯光挥洒出女性优美的曲线。
谁能猜到这个在初秋薄暮里孓孓而立的女人的心中,也正酝酿着一个紫色的梦?
他们走进舞厅时,舞会已经开始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在身前背后头顶脚下
交织照射:一团火红,一丝碧绿,一抹青紫,一片银白……变幻流动的光彩加上节
奏鲜明的音乐,给不常来舞场的成浩造成了一种奇怪的意念,似乎连舞曲也变得色
彩缤纷了。而舞池里那些纵横交错的人们,就像是一群闪闪烁烁的七彩精灵……
在金碧辉煌的大圆柱与嵌镜面的墙壁之间,有一排铺着白色台布的卡座。他们
坐下来,成浩立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恰好这时,一只新的曲子奏起来了。
两人走下舞池,一开始就有种默契,并不关心什么舞步、姿势或花样……几个
圈子走下来,凌云察觉对方的舞步迅速由生涩到熟练,而且踩出了抑扬顿挫的起伏,
这才表示惊讶:
“你原来不大会跳舞?”
“不怎么跳。”他长吸了一口气,深深地注视着眼前这张顾盼神飞的脸庞,
“你知道自己的胜利是多么辉煌吗?我从不轻易陪女人跳舞。”
“是否因为我蔑视权威,才配得到这份殊荣?”
成浩两眼含笑光彩流溢,那些裹在他身边的紫纱薄料正随着舞步的起伏一次次
飘荡开去……
“因为你本身很特殊——特殊就是美。你清楚这一点,便事事处处特殊,最后
人家不得不把你打入另册。于是你就很容易达到目的了,对不对?”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容光焕发,语气激动而又自信:“因为我们都是有
争议的人物,都需要给自己涂上特殊的保护层嘛!”
和这个女人谈话真是妙趣横生。成浩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璀璨的水晶灯,
仿佛那里也浮动着一片魁惑灵魂的色彩:红色迪斯科的热烈;绿色普鲁斯的缠绵;
紫色探戈的奔放;白色华尔兹的多情……好长一段时间里,这些奇妙的乐曲乃是他
在现实世界中听到的唯一声音。
凌云的声音也隐隐飘浮过来了,试图捕获他的思绪:她说他是个天才,包括跳
舞也能速成,她问今后若去北京,他也会这么陪她跳舞吗?哦,恐怕不行!成浩清
醒过来,苦笑地摇摇头说,北京可不像这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立刻就会酿成大
新闻!
回到座位上,有个侍者来送饮料。凌云为成浩要了杯热茶,开始刨根问底,问
他周围的人何以如此敏感?成浩不在意地耸耸肩,说差不多每次举办全国优秀企业
家评选,他都榜上有名。
“喂,你到底是政府官员还是企业家?”凌云急不可耐地嚷起来,“如果是企
业家,那么在工商登记处我们可就一般大小啦!”
“从没见过如此好胜心切的女人!”他笑问,“是不是急于取得平等地位才去
当那个总经理?”
“不排斥这因素。”她颇感意外地甩甩头发。“不过你还真不简单呢!一定干
出了不少成绩?”
“各个单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