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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坐雪地里一块石头上,用撕下衣角裹着一边臂膀上刀伤,以齿咬住,打了个结。他身后,传来一个俘虏阵阵惨叫声。稍倾,一个侍卫略微步履蹒跚地朝他走了过来,面上还带了狞色,喘息着禀道:“殿下,已经招供了,果然是扮作平民东突人,都会说当地话。说是从伦河那边偷偷潜来,奉命过来屠村,然后扮作当地人潜下来,以刺探消息,没想到竟遇到了我们一行人。据他说,伦河那边,已经悄悄调集了大量军队。”
萧琅停了动作,皱眉沉吟片刻,点头道:“做得很好。”
“还有几个活着俘虏……”侍卫问道。
“杀了。”他淡淡道。
“是。”侍卫立刻应声。
萧琅看了眼叶悟方才去方向,道:“你们几个受伤也不轻,暂且这里歇着。”
侍卫应了声,萧琅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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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方向火光,渐渐微弱下来。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夜枭声,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意。绣春压抑得简直要透不出气时候,又听到一声夜枭声。一直默默不作声叶悟仿佛一下兴奋了起来,立刻也摸出暗哨,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一阵火把光出现视线里,绣春睁大了眼望去,看见萧琅正踏着雪,朝这边过来。
叶悟立刻迎了过去,绣春忍不住,热泪忽然从眼里流了下来,急忙擦去,也跟着翻身下马,迎了过去。
他身上和脸上,满是血污,左臂也受伤了,血仿佛已经凝固,渗透了出来,看着触目惊心。看到绣春泫然模样,他微微一笑,低声安慰道:“只是轻伤而已,我没事。”随即看向叶悟,道:“刚得知消息,东突人进攻北鞨,可能只是幌子,真正意图是吸引咱们注意力,等主力调去后,他们便从伦河一带突袭入境。你立刻回去,把这消息传给唐王,让他留意。”
叶悟面露讶色,咬牙道:“狗娘蛮人,竟也玩起了这招……是,我这就去!“说罢翻身上马,马蹄踏着小腿深积雪,朝着丰州方向疾驰而去。
绣春上前,解开萧琅自己胡乱裹扎伤处布条,检查了下伤口,见狰狞不堪,好还未伤到骨,这才略松了口气,替他仔细地重包裹住。
“我先带你回村吧。”萧琅牵住她手,往村落方向而去。
耳边一片宁静,只剩两人脚上长靴踏雪发出咯吱咯吱声。他手很暖,也很有力量。绣春一直剧烈跳动着心脏,刚刚恢复了些平静,忽然,侧旁里传来一阵异响。萧琅身形定住,立刻将手中火把按往雪堆中熄灭,呼得一声,一支羽箭从侧里斜斜而来,他猛地拔刀,寒光闪动中,叮一声,挡开了箭。
这是东突人惯用弓弩,射力大,杀伤强,缺点是不能连发,一发之后,必须要另装箭弩。
借了月光,萧琅已经看见侧前方树后晃动着两个身影,估计是方才厮杀中落单逃脱东突人,一把将绣春按地上后,自己朝那方向疾奔而去。
必须抓住对方发箭空隙进行反击,否则十分被动。
那两个东突人没想到他身形如电,这么便已经到了跟前,来不及再次发弩,拔刀相迎。一阵短兵格斗,金铁相撞之声中,先前一个大腿已经受伤东突人腹部拦腰被削,当即倒地,另一人臂力奇大,死命格杀,一刀劈下时,萧琅闪过一边,刀脱手而出,斜斜插了雪地里,脚下似乎一个不稳,人也往后倒了下去。
东突人见一击而中,嘎嘎狂笑,声如夜枭,近前举刀要砍下时,忽然心口一凉,地上人飞从靴中拔出一柄不到尺长匕首,寒光一闪,匕首便无声无息地插入了他心脏。他身形凝固片刻,手中钢刀落地。
“卑鄙,不是英雄好汉……”
他目中是不服,口中喃喃吐出了这俩字。
萧琅冷冷道:“暗箭前,彼此彼此。”
东突人倒地,萧琅从地上跃起,朝着绣春回来,拉她起身时候,绣春忽然看见那个先前倒下东突人竟还没死透,正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张开了手中弓弩,用全身后力气,朝着萧琅后背发射,然后再次倒地。
“小心!”
她大叫一声。
萧琅猛地回头,反应极,立刻抱住绣春望边上扑去,堪堪躲开了那一箭,边上恰是一道缓坡,两人收不住势,雪地里滚了数米远路,身形刚停住,萧琅忽然觉到身下地面微微塌陷,陡然意识到不妙,待要脱身时,已经迟了,和绣春一道,齐齐掉下了一个坑井。
绣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觉自己飞下坠,砰一下,压到了一具身体上,下坠之势这才停住。定睛看去,借了微弱夜光,这才发现自己和萧琅竟似坠入了一个陷阱。萧琅正被她压身下。
她倒没怎么样,听见身下人发出一声短暂吟呻,急忙翻身下来,惊慌道:“你怎么样了?”
萧琅发现自己与她下坠到这个猎人所设陷阱中时,立刻便抱紧她,用自己身体替她挡了这一摔。他本就受了些伤,加上她体重,乍落地时候,一阵血气翻涌。好井并不深,运气也算好,当地猎人为了不损猎物皮毛,设陷阱时,底下不会倒插锋利之物,这才与她一道,逃过了一劫。
萧琅仰面倒半雪半冰井底,听见她焦急询问,苦笑了下,咬牙道:“我没事……”等那一阵气血翻涌过后,他慢慢坐起身,抬头看了下井口。
陷阱不深,但四壁都已经冻结成冰,光滑如镜,落里头,便是变成壁虎,单凭己力,也不可能爬上去了。
“别怕,”萧琅安慰她,“咱们这里等着,会有人找过来。”
绣春点头。
起先一直活动,心情又紧张,也不觉太冷。现枯坐这个冰井之底,很,绣春便瑟瑟发抖起来,看向萧琅,他身上连外衣也没有,急忙脱下他原先给了自己那件,给他披了回去,萧琅伸手拉过她,将她抱自己怀里,两人用体温相互取暖。
夜越来越深,离天明还有些时候。绣春觉得越来越冷,手脚仿佛都失去了知觉,眼皮也沉重了下来,只想这样缩他怀里睡过去。她闭上眼睛时候,忽然一疼,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发现他咬了下自己已经冰冷唇,正用力搓着她手,甚至感觉有些疼了。她听见他对自己道,“绣春,千万不要睡过去!陪我一道醒着。你想干什么,我都陪你!”
绣春睁开了眼,紧紧地抱着他腰身,感觉着他强健而有力心跳声。忽然,她想起来了,那种想要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困意顿时烟消云散。她猛地从他怀里起身,伸手探向他双膝:“你腿,还好吗?”
萧琅望着她,微笑道:“你帮我搓搓,可以吗?”
他是不想让自己睡着,才让她帮他。可是她心里清楚,恐怕他旧伤之处,现已经遭到寒气侵逼了。
她飞起身,跪到了他腿边,用全力帮他搓热腿,直到两边胳膊酸得再也无法举动,他叹了口气,自己站起身,拉她也起来,再次将她抱怀里,用那件外衣将两人紧紧包住。他低头,亲吻了下她额头,道:“我好多了。咱们站着吧,你陪我说话,这样就不想睡了。”
她贴他怀里,陪他说着话。或者说,基本都是他说,她听。他要求自己回应时候,应上一声。她听他说了他小时候各种事。
他说,他曾爬上皇宫大殿琉璃屋顶,不小心滑落摔断一条肋骨,害得服侍他宫人被杖责而死,从此他再也不敢调皮。他夸耀自己,说一起读书别皇家子弟们为师傅布置下背书任务揪头发时,他就趴桌上呼呼睡觉,师傅责罚他,他张嘴就背了出来,还是倒着背,把师傅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她他怀里笑个不停。后她问起这次事。他沉默了下,道:“那封遗诏,是假。先帝皇玺,已经随他入殓。是我命当初刻了先帝皇玺匠人重做出。先帝遗诏……确实是为防备我二皇兄而下……”
绣春大惊,仰头怔怔望着他。透过井j□j下依稀雪光,看见他神情里,带了微微惨淡。
“真正遗诏,我已经毁了。”
他低声道。
她闭上眼睛,把脸贴他胸口,手抱他抱得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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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候,井口终于出现了几个人头,看见魏王和他未来王妃,两人正紧紧抱着,蜷井底冰雪之上,身上盖着一件大衣。被救出来时候,魏王几乎已经无法走路了,被人抬着上了坐辇。
唐王闻讯赶到,要留下他养伤,被魏王拒绝了。
“旧伤而已,死不了人。大婚之期,决不能误!”
边上没人时候,他对着自己兄弟这样说道,神情坦然。
萧曜一怔,看了眼屋外方向,那个女孩儿正忙着替他熬药。随即醒悟过来,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下他肩膀,赞道:“要美人不要命,果然是真汉子!做哥哥自愧不如!那就成全你这心愿。你等着,他日十万蛮人头颅,就是我送上大婚之礼!”
92
正月十九;就原定大婚日前一天中午,魏王一行人抵达了上京。
这一路回来;基本是白天行路;晚间投宿驿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里;绣春精心护疗,萧琅手臂上受皮肉伤;基本已经没什么事了,唯一让她不放心,是他膝处旧伤。冰井底里度过半个夜晚,寒邪再次入侵,抵京时候;他虽然已经能走路了;但行动不是很方便,而且,红肿迹象也没有消。
王府预先得了消息,临分开前一刻,她再次对他道:“咱们婚期,推迟些时日吧。我不介意,真。你目前这样状况,除了休养,什么都不应该做。”
萧琅呵呵一笑。
这一天,上京里难得春阳明媚。明媚日光招摇下,照得他笑容也格外耀人眼目。
“长史说,明天不止是本月,也是今年内好一个日子。不能改。”
笑完了,他斩钉截铁地道。
绣春回到家时候,心情还有些无奈,多,却还是甜蜜。
萧琅离京前,便已经遣人告知了陈家关于她下落消息,并且向陈振保证,她一定会没事,后还着重强调了下,说一定会婚期前赶回,让陈家继续准备大婚之事。
陈振半信半疑,但也一直照预定好流程办事。早三天前,陈家便再次张灯结彩,到处溢着嫁女喜气。今天一早,王府执事也上了门,准吉时,引领妆奁出大门送往魏王府,没多久前才送出去后一挑妆奁,瞧热闹人也才刚刚散去不久。
事儿虽都还一件件地办,但陈振心里,一直是提心吊胆,早就做好了婚期推迟打算。没想到是,孙女竟然真像那魏王先前允诺那样,大婚日前回来了,说欣喜若狂都不为过,拉住了一阵问长问短,全家这才真正开始喜气洋洋,只准备着明日大婚之礼了。
绣春当晚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揽镜自照,见镜中人容光焕发,面若桃李,对镜一笑,打开了门,迎接这忙碌一天开始。
这一早,魏王府派遣家臣至奉先殿焚香告祭之后,典仪卫预备了八抬大轿,王府迎亲正副使也将率属官十人,护军参领率领王府护军二十人,负责去迎娶王妃。从魏王府到陈家迎亲路,从早起,也由羽林军负责肃清站岗。经钦天监测算,中午第一个吉时,皇族里选取出来一个年命相合、生辰无忌全福命妇,也就是魏王堂伯母定王妃,领了八名随侍女官,抵达了陈家家。
傍晚天将黑,正副使者与放置了魏王王妃金册金宝彩舆抵达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