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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梦-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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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卿道“这个人虽是初交,倒也情厚。温文秀雅,卓识多闻,动作行为,不像负心之辈。虽则蒙君相待,辱爱有加,然久逗花前,亦非了局。如今遇此机会,亦可为天假奇缘,你也不可这般悲切。况君之姊妹交尚多,花晨月夕,仍可寻欢,亦何必形恻恻凄凄之色。”说罢,不觉下泪。挹香道:“姊姊所言,其人既是多情,日后不至辜负,我也可放心了。所悲者月地花天少了一美人作伴,你想可悲不可悲,可恨不可恨!”挹香说罢,泪珠儿扑簌簌流个不住。幼卿道:“君言诚是,我岂忍与你分离,但此事出于无奈,望君宽怀。”挹香听了道:“若说姊姊他日与我分别,我更加要悲切了。”幼卿道:“但是吉期在迩,后日就要于归,所以今日为君告之。”挹香道:“姊姊,你又来了。你说知其底细,真真谬极了。他还是去年岁底去的,甚么后日不后日,可是你弄错了?”幼卿听了,便问道:“你说何人?”挹香道:“你说何人?”幼卿道:“你说何人?”挹香道:“我说的是武雅仙妹妹。你说的何人?”幼卿哭道:“我说的就是我自己。” 
  挹香听了这话,不觉大哭道:“为何姊姊你也要去了?那人是何等样人,有福与姊姊作伴?”幼卿道:“此人姓张,筮仕云南,羁身沪渎。近因奉催军需,小憩金阊。到了我处,蒙他青眼相看,愿订偕老。观其风雅志诚,似乎可托。是以托人探听了几日,订于后日成嘉耦礼,共续鸾盟。第不过与君相聚多年。未忍遽焉分别。惟望君勿念葑菲,妾心亦慰。”言讫泪落如珠。挹香亦挥泪道:“我与姊姊多年心契,正图相聚,怎说要弃我而去,得毋增我把袂牵襟之感耶?虽姊姊梅将迨吉,青春不可再负,但不知张君筮仕滇池是何官职?籍贯何方?可是钟情之辈?不要仅贪姊姊之色美,兼瞰姊姊之金多,到日后终身无靠,依然为弃旧怜新者,那时姊姊入此室处,既不能越其范围,又不能别筹良策,致遭妒花风雨狂暴相催,我金挹香讵能偕往保护芳卿?凡人性情不测,设一二欺凌姊姊,我金某不知犹可,倘若知之,我将何以为情耶?望姊姊细心防备,后日要去,我也不好强留姊姊的。”说着又哭。幼卿道:“你的言语诚为金玉,但愚姊久溷风尘,早有从良意,苦无可意人。这个张家公子乃是白门望族,职为观察,一切情形,愚姊已为探听,大约不至误订,君请勿忧。”挹香道:“籍贯白门,是南京人了。但南京人是不善者多,咸以刁诈成风,奸谋为念,世俗有‘南京拐子”之谚,姊姊更宜慎之。”幼卿笑道:“挹香,你木愚了。世俗之言,岂可作证?”挹香道:“姐姐慧眼,自然善能择人,亦何须我言之喋喋。” 
  二人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挹香因幼卿归期在迩,不忍分离,那夕就在幼卿家剪烛谈心,共陈衷曲。正所谓: 
  世上万般愁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后日,挹香复至幼卿家。挹香谓幼卿道:“卿今去矣,仆之思慕何时能已。卿去后务望诸事留神,我金某是‘从此萧郎是路人’,不能再为卿护了。今日姐姐于归,我也不敢以俗物赠奁,聊赋《催妆》数什,日后姐姐言念鄙人,不妨对此俚词一唱,亦如与我见也。”说着袖中取出诗笺,递与幼卿。幼卿和泪展开一看,见上写: 
  愿遂求凰竟赋归,惜花蝴蝶尚依依。 
  鲰生恨未生双翼,常伴卿卿作对飞。 
  其二 
  谢却歌衫舞扇缘,韶华不再负年年。 
  宓妃岂肯常居洛,有客钟情解惜怜。 
  其三 
  卿去离怀客独痴,百年嘉礼趁良时。 
  从今香国狂应减,人面桃花系我思。 
  其四 
  骊歌一曲作催妆,卿意侬情两不忘。 
  从此蝶蜂休问信,名花今已嫁东皇。 
  幼卿看罢道:“蒙惠佳章,铭心拜领。所嘱一切,我已知道,不要说了。若再说时,使人更加凄楚了。”便向身边解下一个羊脂玉龙,递与挹香道:“愚姐无以为赠,这玉佩乃我平素心爱,今日赠君,寸心聊表,君其纳之。”挹香听罢,心如刀割一般,含泪接了道:“蒙贶佳珍,多谢姐姐。仆当佩之于身,以表不忘之意。但是他日见物怀人,又要多增惆怅。”幼卿听了,摇摇手道:“不要说了,我心碎矣。”挹香亦语不成声,二人无非泪眼相看而已。俄而张家彩舆临门,挹香无可奈何,与幼卿抱头大哭一场,幼卿方才上轿排踏,由干将坊往曹家巷而去。挹香追至门前,眼睃睃的犹是探望,直至轿子转了弯看不见了,方才回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未免有情宝琴话别 谁能遣此月素分离




  话说挹香看幼卿轿子去远了,方才回家,一种凄凉,无从解释。爱卿等劝慰他一番,虽稍稍丢开,究竟总有些介介。那日已是杏月初三了,挹香在着书馆中,忽报叶仲英到来。挹香接进后献茶毕,仲英道:“香弟,你这几天为何十分憔悴?看你面上有无限愁思,却是为着何事?”挹香道:“仲哥哥,你有所未晓。我前月到武雅仙妹妹家去,谁知道人面桃花,杳然不见。后来询及假母,方知订盟洪殿撰,设计娶去。其时我已调怅。谁知到得幼卿姐处,他又要于归张氏,前月十六日已赋宜家之什。我想昔日三十六美相叙握翠园,何等欢乐。如今已三美杳然,日后他们多年及■梅,恐不久也要分离,所以在此愁闷。”仲英道:“怪也怪你不得。如此艳福,占了长久,一旦分离,未免惆怅。但是闻得宝琴妹妹亦已订盟于陈氏之子,郑素卿妹妹被鸨母允许湖州朱氏为妾,你倒没有晓得么?”挹香听了大讶道:“仲哥哥这句话可是真的么,你从那里得来的?”仲英道:“我来骗你做什么。我是慧琼姐姐向我说的。”挹香听了大叹道:“一事未曾解释,那知二位美人又要离别了。仲哥哥,我要去看看他们,又不要如雅仙妹妹一样分别而行。你可同我去走遭?”说着不由分说,把仲英扯了一同出门。 
  先至宝琴家来。宝琴见挹香一副不悦的脸儿,倒也不解,便道:“你可是爱姐做了孕妇,所以不到这里来?”宝琴尚未说完,挹香已经一眶眼泪,扑向宝琴怀中,大哭道:“好姐姐,你竟肯舍我而行,从良志决!如今幼卿姐与着雅仙妹、爱芳妹俱忍心别我,你又要弃我而去,郑素卿妹妹又被假母鬻向湖州。你也去,他也去,你们索性去罢,你们去完了,我也看破世情,深山中去修道了。”说着又大哭。斋 
  宝琴见他如此模样,不觉一阵心酸,也垂珠泪,乃说道:“你不要哭,好好的,我与你说。”于是将鲛绡帕替挹香拭干了泪,扶挹香坐在身边,又替他拭了一回泪,然后说道:“我之从良,亦出于无奈。实缘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倘日后剩粉残脂,犹恐终身有误。是以辗转熟思,苦无良策。如今蒙一个陈君相爱,不弃葑菲,因他初断鸾弦,愿娶妾为继室。我也岂忍弃君而去,实迫于不得不然耳。”挹香道:“好姐姐,你的话虽则不错,然而我将奈何?就是所云日后终身,我金某已有正室,虽则你们三十六美都到我家中,我非不可支持,不过不忍以你们屈为侧室而耽误终身。如今姐姐说的陈君,可是常来的这个陈又梅么?”宝琴道:“正是此人。如今约在三月中于归。”挹香道:“姐姐其志已定,我也不好挽留的。但我必须于便中来拜托又梅,替他说:君作护花使者,须要知姐姐是多病工愁的人,千万要善为保护。我托了他一番,方可放心。”宝琴听了挹香这一席话,又是感激,又是凄惨,二人哭做一团。 
  仲英见他们恁般苦楚,便道:挹香弟,你何必如此。此时宝姐姐尚可聚首,我们且到外边去走走罢。”便扯了挹香出来。挹香道。“我还要去看素卿妹妹。”仲英道:“不要去了,你去无非又添许多惆帐,许多眼泪。”挹香道,“我要去的。”仲英见他如此,只得随他而行。不一时已至素卿家,素卿接进二人。挹香一事不管,便向素卿道:“妹妹,你可是被鸨母许于湖州朱氏?这句话真乎不真?”郑素卿含着泪道:“妹命不辰,确有其事。至于其人之性情动作,却一些不知。如今事已如此,总为妹之命薄,他日到着湖州,倘若遇人不淑,我总拼以一死而已。”挹香听了大哭道:“妹妹,你为何说这许多伤心话,叫人不要痛煞!”便命侍儿去唤鸨母到来。 
  鸨母至,挹香怒道:“妈妈,你不该将素妹妹变卖湖州,不择人品。你只知惟利是图,你可知他是个执性的人,若有一二不对,寻了短见,岂不是白白的害他一命?你要银钱,尽不妨向我说,为何将他变卖?”鸨母道:“金公子不要错怪老身,容我细说。我因女儿年纪大了,就是这个倚门卖笑的生涯,亦非长策,老身亦欲弃此行业,别寻活计。所以将女儿许与湖州朱公子为侧室。虽日侧室,无异专房。这朱公子的夫人却是未曾生育,要女儿去替他生几个儿子,接续宗挑的。且此人十分情重,金公子放心便了。”挹香叹道:“据你说来,这朱公子是个有情之辈。但是,日后素妹妹有甚么三长两短,哼,老妈妈,你不要怪我,我金挹香不与你干休的!”鸨母道:“公子放心,都在老身身上。”挹香道,“这就罢了。未识他几时来迎?”钺母道:“总在三四月间”挹香只得劝了素卿一番,订以明日再叙。 
  出门后,仲英与挹香分路,挹香径至月素家来散闷。谁知愁恨一齐来,才到月素家,月素即告以订盟■直陆茂才之语。 
  挹香苦上加苦,便说道:“月妹妹,你们可是会齐了来苦煞我金挹香么?前日雅妹与幼姐去了,今又知宝姐姐与素卿妹妹俱有从良之念,欲到你处来散散闷,谁知你也有从良之意。咳!金挹香吓金挹香,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了。我蒙众姐妹相怜相爱,月妹妹,你是更加相看格外。我昔日患病你处,蒙你陪侍药炉茶灶,延医祈佛,衣不解带者几天,又蒙代出药资,虔求仙剂。如此隆恩,未酬万一,如今遽焉欲别。哈哈,我金某也没有人趣了!妹妹,你不要去的好。”说着也哭不出了,只管徘徊搔首,仰面呼天。月素道:“我也岂忍与你分别,但思叙到日后终归要别的,不过多聚几年。如今陆某乃在庠秀士,儒雅多情,细窥底细,似乎可托终身。你呢,知己者幸有爱姐与四位妹妹在家,愚妹亦替你稍稍放心了。”挹香道:“妹妹之言,诚为恳切,但我那里舍得你去。”月素道:“事已如此,总归是孽缘所累。我若不遇着你,我也没有什么惆怅;如今遇着了你,弄得我万斛愁肠,莫能解释。你若不遇我,你也可少此一段离愁了。正所谓‘当初若不逢君面,无此分离一段愁’!” 

  月素说罢,挹香点头称是。那夕就在月素家住了。后来因众姐妹分离在即,终日在外边相叙。 
  自来好景无多,转眼间又是桃花逐浪,柳絮化萍之候。宝琴择定三月望日从良陈氏,素卿择于十八日启棹湖州,月素择于二十四日于归■直。 
  挹香到了那时,心如醋■的一样,苦楚异常。十三日整日在宝琴家话别。到了十五正日,陈宅轿子来迎,挹香恨不能留,又恨未曾面见又梅,托他保护。徘徊良久,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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