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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梦-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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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哭,哭了又想,哭道:“众美人只知我在家中攻书窗下,父母只道我在朋友家论赋会文,怎知我在此受这许多苦楚。如今与你们长别了!”又哭道:“我金挹香如此一个人,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枉为了六尺男儿!”想到此处,竟放声大哭起来。 
  其时已有四鼓。也是挹香合当有救,这一番大哭,惊动了一个美人。看官,你道是谁?原来就是昔日挹香同梦仙黑夜里救的吴秋兰。他蒙二人救了回家,对父母说了,父母便问:“救你者是何名姓?”秋兰道:“是两个隐名的侠士,不肯留名。惟他们二人的面貌声音,尚记在心头,日后欲思图报。” 
  这秋兰家正在隆寿寺之西,秋兰卧房却与关挹香的所在只隔一个天井。那夜秋兰睡后,听见有人在隔壁十分痛哭,这个声音却十分熟识。又细细的听了一回,忽然听出似昔年救我的那们壮士声音,倒有些揣摩不出。沉吟良久道:“待我到天明时,楼窗上搭个走路,在墙上扒过,认他面貌。如是恩人,问他为何在寺中痛哭未迟。” 
  胸有成竹,甫黎明即起,将板搭过墙上。秋兰轻跨楼窗,鸟行雀步,至板上向下一望,见一书生席地而坐,昏蒙情状,不知何故。又一望,却正是恩人。他也难顾嫌疑,轻声唤道:“公子尊姓大名,何昨宵在此恸哭?”时挹香又饥又倦,疲乏不堪,意谓决无生路的了,倒反昏昏睡去。惊闻公子之呼,猛抬头观望,见一个美人在墙上低唤。谛视之,颇面熟,欲躬身立起,可怜两足疲软,挨到墙边道:“小生姓金,名挹香。前日误投秘室,被禁于此,有死无生的了。姊姊尊性芳名?”秋兰便通了名字。挹香兜的想上心来道:“曩昔黑夜遇强就是姊姊么?”秋兰道:“正是。公子是我恩人,今恩人罹难,妾安敢坐视。公子放心,少顷,妾有援君之计也。”挹香甚属感激。 
  秋兰遂回房,思出一计,随即告知父母。父母称善。其父名家庆,素来耕种糊口,今蓄田产,央人耕种,居然是乡间财主了。惟此一女,极其钟爱。闻知挹香之事,忆曩时女遇恶棍,幸亏恩人相救,如今以恩报恩,正该竭力一援。便命雇工数十,同到隆寿寺来。众和尚不曾防御,便道:“做什么?”众人道:“你们莫管,少顷自知。”遂各动手,将众和尚个个缚牢。虽有几个力大的,究竟寡不敌众,也被捆住。留小沙弥,要他领到秘室;搜着六七个妇人。打开粉染门;放了挹香。复到外边,将十几个头陀关到县中;将六七个妇人带去作证。 后来县主往蒋家捉了智果,细细审明,将隆寿寺封起。智果即发僧纲司,立时火化。将众头陀递解回家,肃清了地方上一桩恶事。其余六七个妇人,夫家愿领者领,不愿领者发官媒择配。吾且一言表过。 
  再说众人扶了挹香至吴宅,秋兰出谢昔日相救之恩,挹香也谢了他们父女之情。又见秋兰贞娴幽雅,言语端庄,暗暗钦敬。家庆见挹香恂恂儒雅,欣慕非凡,命仆端整酒肴,为挹香压惊。挹香两天未膳,也顾不得了,曲从叨扰。 
  家庆谓挹香道:“老夫有一言,要与公子商量,望公子勿罪。”挹香道:“不知有何见教,小侄惟命是从,决无推却。”家庆道:“前者小女蒙公子途中相救,此身皆公子所赐,感恩不浅。今又重逢,不胜缘巧。小女荒僻村陋,故犹待字闺中,欲为公子作一小星,老夫之素愿亦可毕矣。”挹香答道:“辱蒙老伯救出罗网,已心感无既。但小侄幼聘钮氏,不能应命。”家庆道:“公子差矣。小女本村野之姿,频繁之职,焉敢轻期?若抱衾与■,君其无违我命,我亦心感无既了。”挹香见吴公殷勤若是,想道,“蒙他们如此救我,秋兰也颇稳重,至于愿作小星,我也不能不允。”便道:“老伯垂情,我金挹虽有糟糠,决不敢以令爱视为侧室,是当以正室待之。”说罢,便深深一揖,双膝跪下,口称岳父大人,弄得吴公倒反局促,连忙扶起。席散后遂唤鱼轩送挹香归。 
  再说家中见挹香三天不返,初意在朋友家,及去问,尽言三天未至,邹、姚、叶处,形迹杳然。第三日已命家人四处寻觅,二老十分着急。正在忙碌之际,见挹香乘轿归,方始惊定。便细诘行踪,反弄得惊喜交集。挹香述吴秋兰愿作小星之语,父母倒笑他正室未谐,小星先备,只得允了。 
  挹香又赴众美家及诸友处诉之,也有替挹香称恭喜的,也有怜惜挹香的,纷纷嚷嚷,闹了一日。 
  明日,挹香到馆,恰好过青田已至,挹香便问了场中诸事,又问道:“青翁在金陵,可曾遇棋摊否?” 
  青田道:“曾遇一个棋摊,摆两局势儿,一是野马,一是七星。我上前问他如何起彩,他云起彩五分。我便与他著七星。遂拣红棋,起手划炮将,他兵吃炮,我挺卒将,他踱上吃卒,我三路车冲将,他踱下,我升车看将门。他眼睛对我一看,便夹兵将,我车吃兵,一车拾两兵,他拿士角上兵挺下叫将军,我踱上,他拿象底车划至三路,我划卒盖住,他再开至一路,我提高车,他将车冲至兵右,我车临头将,他踱进,我退车吃兵,已把帽子头廿一着探脱。他眼睛又对我一眇,想了一想,竟下落底车。我暗道:任凭你上中下三路来,皆不怕,落底车更不怕,便变了一着双撇车。那知他只会着官和,不会着双撇,论理应落象,他竟夹兵,被我连杀棋,叫了几个将军。但见他面孔只管变,眼睛只管眇道:‘再着,再着。’我道:‘我倒不高兴了。’赢了他三十五文。越一日又去,连胜两局。以后便不肯着了。若论他之棋,失着还多,不及玄妙观内常州老也。”挹香道:“青翁可曾遇见敌手?”青田道:“间亦有之.只好着成和局。若要胜我,无其人也。” 
  言论一回,见学徒渐渐到馆,挹香交卸了馆事,然后归家。 
  一日,忽念爱卿,想道:“未知他可有我之念?梦中言正室钮氏,如果是他,为何竟不肯订我?而我又难启口。我金挹香不娶钮爱卿,枉为聪明人也。”心里胡思,口中乱语,适逢拜林至听见,便站定细听了良久,知为爱卿事。拜林素滑稽,听出挹香心事,便迎着挹香的意儿,生出一计,轻推双扉,入书室中。 
  挹香见而接进,略谈寒温。茶罢,拜林佯说道:“香弟弟,你好福气。我昨到爱姐处,曾提及你,他请我来代劝你,勤习举业,巴图上进,考期在迩,倘你明岁入庠。他就……”拜林说到此际,便住口。 
  挹香听了什么好福气,触着心事,便扯住拜林道:“他就怎么?”拜林笑道:“他没有什么。”挹香见他狡狯,盘诘之。拜林道:“你博了一领青衿; 他就欢喜了。”挹香道:“欢喜便怎么?”拜林道:“今日匆匆,要访一家新来校书去饮酒,少顷对你说罢。” 
  挹香那里肯放,竟随了拜林到院子里来。又遇了三个名妓:一为钱月仙,一为冯珠卿,一为汪秀娟,都生得风雅宜人,天然娟秀。拜林即命排酒畅叙。 
  酒半酣,挹香道:“方才的话,如今好说了。”拜林道:“且慢。我被你催昏,方才没有回去取银,你可去代筹几两银子来,然后替你说可好?”挹香明知拜林要他会钞,便道:“我也知你狡狯,酒钞算我的就是了。”身边摸出一锭花银,付与鸨儿,便道:“如今好说了。”拜林道:“破了你的钞,可要肉疼?”挹香道:“这也叫没法,要听你的话,也顾不得肉疼。”拜林道:“今日蒙你会了钞,我也不得不对你说了。” 
  拜林正要说,那知做书的人偏不肯说,诸公要听其说,吃杯茶来,下回再说。 




 
第二十三回 幻变真痴生思爱姐 恨成喜好友作冰人




  话说拜林对挹香道:“如今你破了钞,我也不能不说了。方才这些话都是假的,因听你在书房自言自语,所以与你顽顽。若说爱姐,尚有一个纪君与他契好,你也知道,只怕终身之事,未必全如君意。” 
  挹香听说,急得他骨软筋酥,不觉泣下。又想纪君果然与爱卿笃好,曾记有赠句云:“若果芳心能许我,再祈半载耐风尘。”如今被拜林提及,心中恍然大悟,灰了八分,又难掉他。顷刻间百绪丛生,也不饮酒,也不辞拜林,独自闷闷而归。拜林与三美谈了一回,也是归去。 
  再说挹香回归,坐在书房,觉得百绪纷来,千愁毕集,心中如有所失。长叹了数声,挥泪成诗一律,以寄其慨。诗曰: 
  情重应推巾帼尊,教人怀念暗销魂。 
  此身倘负三生约,拚死甘酬万种恩。 
  翠袖多愁怜薄命,青衫有意恨难言。 
  夙缘犹恐修来浅,未克常为花下■。 
  吟罢,又忖道:“爱姐虽有情与纪君,然论待我,亦似钟情于我。况梦中有钮氏为室之言,其中或有前缘,亦未可晓。但须早为说合,迟不得了。谁人可为此?”想了片时,只得要求拜林去说,庶几成事。 
  明日竟诣邹宅,拜林接入,笑道:“昨日不别而行,莫非舍不得钱么?”挹香道:“非此之谓也。弟之心事,兄也素知,初道果有好音,所以随兄细询;后兄以假明之,弟故怅怅而归。如今到底非为别事,特欲央兄作一冰人。那爱姐虽有纪君,或有口非心,其意在我。小弟想,若再迟延,恐绝代名姝,要入他人之室矣。望吾兄凭三寸不烂之舌,代弟一探其情,再筹良策。”说着,深深的几揖。 
  拜林倒好笑起来,便道:“痴弟弟,你也太觉心急了。爱姐果有心于你,你也不必着急;爱姐若有意纪君,即竭力说之,也是没用的。”挹香道:“林哥哥,你的话虽不错,可知妇人心肠最活,此时间于齐楚,事齐事楚,俱未有定。若不早图,只怕难了。” 
  拜林点头道:“设使爱姐允了,你们二老不知可肯否?”挹香道:“不须虑得。一则父母有爱子之心,二则爱姐的事我也吐过几句,决无不允,只消吾兄从中帮助几句,就可成就了。” 
  拜林道:“如此说来,仔肩倒在我身上了。日后事成,何以为谢?”挹香道:“事成之后,弟当叩头为谢。”拜林道:“香弟的念头,倒想得十分全美。倘爱姊不允怎样?”挹香道:“若说爱姐不允,我也柔情看破,色界参开,弃绝尘缘,向深山学道去了。” 
  拜林笑道:“我邹拜林自谓情痴无比,那知道你更强爷胜祖,可谓双绝矣。”挹香道:“你讨我便宜么?”拜林道:“不是,不是。” 
  又道:“但是,叫我到爱姐那里如何说法,倒要想个法儿,又不好开口就说做媒之事。”挹香点头道:“不差。”想一想道:“只消如此这般,就可上场。”主 
  拜林拍手称妙道:“如此说法,易见其情。这个媒人,谅可成就的了。”挹香便催拜林往留香阁去,又叮嘱拜林:“察言观色,见机而行,早些回来与我细说。”正所谓: 
  眼望旌旗报,耳听好消息。 
  拜林依了挹香,往留香阁去。不一时,已至爱卿家中,爱卿相接,殷勤寒暄细叙。茶罢,拜林道:“这几天香弟弟来否?”爱卿道:“他已好几天不来了。”拜林道:“我看他是从去年起始,心里万分不乐,我去问他,他总支吾相对。姐姐,你可晓得他到底为着何事?” 
  爱卿道:“果然他时常到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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