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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中没来由地捞了几把,便软了下去。
可就在这关键时刻,白蘑菇支起身,身子侧向一边要退掉自己的衣物,情急之中脚趾踩在了老班身旁的枪机上,将枪给弄响了,子弹顿时从白蘑菇支起的大腿之间飞出去,子弹飞出后发出古怪的叫声,很短暂地坠落在远处,枪声惊动了附近栖息的一群乌鸦,鼓噪着在空中乱飞。
枪声自然也把老班吓坏了,他躺在地上大叫起来:“枪是上过膛的,你在干吗!”
白蘑菇待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之后,吓得一屁股坐在老班肚子上。老班被压得叽哇乱叫,狠劲地推她也推不开。
大概就在这时,老班发现了我,我正往回去的路上跑。老班就大声吼叫起来:“喂,别走,快把我的裤子扔过来!”因为我正处在离挂着他裤子不远的地方。我站住,望着树枝上飘动的裤腿,再转身看白蘑菇胯下的老班,心里一股怪怪的味蹿出来。
白蘑菇抬起头,发现了我,她气恼地站起来,然后朝老班的屁股上狠踢了一脚。只听见老班极其惨烈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很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朝我站的地方跑来。我顺手摘下树枝上的裤子,扔给了迎面而来的老班。
老班赤裸的双腿在阳光下闪动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我第一次发现男人竟是那么丑陋。
老班穿上自己的裤子,抓起地上的枪,逃命似的跑回知青点。
白蘑菇望着老班的背影,发了一阵呆,然后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之悲切,令人揪心。当时我想走近去安慰这个哭泣的女人,但我的双腿僵硬,一步也挪不动。
白蘑菇哭泣着走了,她悲伤的样子,很久地留在我心里,后来老班一见我就躲,成天心事重重的样子,总那么无精打采。有一天迎面撞见我,一时避不开,就冲我傻笑,说:“过去咱一直认为调戏妇女是男人的事,没想到妇女也可以调戏爷儿们!”
我瞪大着眼睛望着老班,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说这些,老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要不是那一声枪响,情况大概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老班听了脸就红了,他伸了伸脖子,想反请我,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这个问题复杂,一下两下说不清楚,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说:“大概白蘑菇喜欢你,想把你留住,在戈壁滩上扎根跟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老班听了就大声吼了起来:“亏你想的出来,这也叫喜欢吗?我喜欢你,我敢随便动你一指头吗?”
听了老班的话,我大吃一惊。老班却突然把话打住,面部表情就严肃起来,他目光直视着我,说:“你的脸为什么红了?我难道说的不对?”
第二章(二)
我把头转向一边,望着别处,脑子里突然切入老班赤条着双腿在戈壁滩上又喊又叫的情景,心里又重复体味了那种怪怪的滋味。
老班大概明白了什么,就迅速地从我身边走开,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也正回头在看我。
第八天过去了,马尔却仍然踪影未见。他迟迟不来的原因是什么?是怕这冰天雪地漫长的路程,怕半道上遇见狼?难道他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在无时无刻地等待他吗?
如果马尔再不来的话,我会因缺粮断炊而饿死的。深夜里,我越想越愤怒。
后半夜,我几乎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直到窗口闪出了亮光,望着这一线新起的亮光,我心里油然升出一线希望,我想,马尔今天肯定会来了。
这种念头使我精神一振,从床上下来,穿戴好衣服,摘下墙上的枪。上好了子弹,然后调了一碗盐水喝,水非常冰凉,使我的牙齿都咯咯打战。
当我打开门走出去,外面正下着大雪,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像十分吉祥,远近的天地一片白茫茫,戈壁中的一切色彩都被这一夜忽来的白雪覆盖了。
我对着清冷的空气深吸了一口气,我蓦然觉得头不晕了,眼前一片清爽,往日看远处时那种颠倒错位、混乱不堪的情景完全消失了,我对这种意外变化,感到一丝的欣喜。我竭力地遥望天边那条古道,尽管它已经被冰雪掩隐住,但是只要马尔的身影一旦出现,我就会清晰无比地辨认出来。
我背上枪,锁好门,朝古道的方向走去,在松软的雪中行走时,我才感到四肢无力,极不听使唤,膝盖像塞了一团棉花摇摇晃晃几乎倒下。一会儿功夫我就累得大汗淋淋了,我只好停下来大喘粗气,我望着远处,突然感到很伤心,没想到我会成这样……
我正在伤感中无力自拔时,我发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的雪地里蹲着一只银灰色的兔子,它正在探头探脑地看我,好像感到很惊奇。
当我朝它走近一步时,它便拔腿就跑,跑跑停停,还不时回头看我。
它也许觉得我不会伤害它,其实我在紧紧盯住它,它的一蹦一跳,都使我眼热心跳,这是自打死那只公兔之后,再一次看到的鲜活的生命。于是一种油然而起的激情如潮水一般冲击着我,我不由自主地对它举起了枪……就在这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切入了那只煮熟的兔子的形象来,它赤裸的肉身在我视野中颤颤地冥动,使我眼前一片迷乱,我闭上眼睛,这种幻想就消失了。
那只兔子还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这时我的食指已经伸进了枪机,其实在那一瞬间我并不是那么刻意地想非打死它不可,更大的念头是想试试枪法是否准。
这个时候,它大概发现情况不妙,哗啦一声伸长腿朝前窜,就在它跳蹿而起的片刻里,它还转首看了我一眼,结果枪响了,子弹立即准确无误地从兔子的后部穿过去,划破它的肚皮之后,落在附近的雪地里。
整个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它几乎是应声倒地的,倒地之后它的四肢在鲜红的雪地里挣扎,当我走近它时,它仍然不停地挣扎,但是它抬起头用猩红的兔眸看着我,这时就从它的肚子里流出一包东西来,是包小兔崽,从母兔的腹中脱落出来,粉红色的小兔一个连着一个地缀在肠衣上,它们大概感到了异常的空气对它们的刺激,便轻轻蠕动起来,它们被雪白的光亮映衬着,蠕动的小兔子闪出鲜艳的满含血腥的斑斑亮点。
我惊愕得几乎大声嚎叫起来——原来是一只怀孕的母兔啊!
我不敢再多看一眼那只被我打死的兔子,我把头扭向一边,浑身紧张地抽搐,皮肤在一寸一寸地变凉变麻,接着手臂一软,枪滑落在地,枪口扎进雪地里。我几乎无法支撑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拄着枪筒,似乎击中的不是兔子而是我,我感到了一种天摇地陷般的眩晕,这种强烈的眩晕使我排山倒海般地呕吐起来,首先吐出早晨喝下的一碗盐水,接着就吐出苦涩的体液来。
平静之后,我仍跪在那里无力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凄凉包围着我,好像我的生命一下子失去了重心,我在一种身心都无所依傍的迷茫中深感恐惧。
我呆望着雪地上留下的那串零乱轻浅的兔子脚印,我环望着四周,除了连接天涯的冰雪就再看不到别的东西。我背对那只惨死的兔子,大脑中不可遏止地切入它活着时的样子,它的跳跃,它的呼吸,它眨动的眼睛,它轻轻翻动的皮毛,都在呈现着生命的活力,这也是我活着的参照啊。可是我把它杀了!
后来我是怎么离开那里,又是怎么走回知青屋,怎么睡倒在床上,我一概回忆不起来了。
只是那天夜里我噩梦连连,在我的周围尽是大腹便便的母兔,它们有的掩面哭泣,哭声如悲伤的女人,此起彼伏,有的则朝我扑过来,一口咬住我的大拇趾,我尖叫着醒来,醒来才发现我的右脚的大拇趾夹在床头的破木板里了,疼得我两眼冒出大朵的金花。我就再也不敢入睡了,瞪大着眼睛到天明。从打死那只母兔到后来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忘记了饥饿,或者说丧失了饥饿的感觉,我只感到胃像一块石头那么坚硬。睁开眼睛时,眼前就飘浮着许多不明真相的闪光物体,像满天飞舞的雪花,我的整个感觉渐渐随着这种轻盈的飘飞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一切的痛苦与烦恼似乎都在我体内消失,我仿佛变成了一团雾,在渺茫的空间里悄然移动,我的身心在空洞中渐渐碎落……
尽管这样,我心里仍然很清楚,迄今为止,我已经第九天没吃一点食物了。我知道我会因此而死去的,如果我这样闭上眼睛昏茫地睡下去,我就再也见不到第二个天明,看不到太阳的升起,再也看不到蓝天上自由飞翔的鹰了。我虽然憎恨这里的一切,但我必须要见到我所憎恨的一切,它们能证明我还活着。
就在我渐渐进入一种生命虚静状态的时刻,我听到了一个声音,这种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像一个神秘的物体在轻轻滚动,我挣扎着转过头去看一眼窗口,圆形窗洞射进来刺目的白光。我摸索着爬起来,穿好棉袄,然后把门打开。外面仍然在下着大雪,门口堆起足有两尺厚的积雪,一股清冽的寒风吹来,我打了一个激灵。如果在以往,下这么大的雪,我会欣喜若狂地呼叫的,因为下雪让人感到平安、舒适,吃得饱饱的坐在火炉旁,昏昏然打着盹,要多么美妙有多美妙。可是我现在除了无法支持的虚弱和身不由己的混乱之外,便是对一切的漠然。
我吸着冷气,竭力地望着远处,我寻找发出那种神秘的声音的地方,当我的目光与天边出现的一个小黑点相碰时,我的心猛然冲出血来,这种冲动使我差点倒下,我靠在门框上,竭力地望着远处,生怕那个小黑点消失。我想,那一定是马尔吧,他给我送粮来了!他知道在这片荒寂的雪原里,有一个人在等待他!
一股强烈的委屈从心里涌出,咔在我的喉咙里,使我痛苦难忍,一行泪水迅速地从脸上落下来。
当我擦干泪水,睁大眼睛望着远处时,刚才那个小黑点已经变大,很清楚地映进我的眼里,那原来是一只狼啊!
那只狼在离我有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大概经过一冬的饥饿,皮毛干枯地塌陷着,样子十分浑噩。它站在远处看着我,然后又朝前走了几步,停下,四处望望,很犹豫地伸长脖子。我以为它要嗥叫,可是它只伸了伸脖子,然后就默默地望着我,我朝门里退去,我想去取墙上挂着的老枪。当我取下枪出现在门口时,那只狼已经离我更近了,我甚至可以看清楚名尖削的嘴脸和饥饿的眼睛。
和狼对视的片刻,我迅速地上好子弹,就在这时,我心里想,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过去我想打死一只狼,这种想法一直在我心中潜藏着,可是当面对一只突然降临的浪时,我却不知所措了。
我举起枪,在准心中寻找狼的头颅,我的双臂却无端地抖动起来,我知道我身体的力量已经很难举起这杆铁枪了。
我坚持地举着,枪筒开始在我手中不停地摇摆,可就在我竭力寻找那颗脑袋的时候,目光却意外地看到了远处的一团移动的黑影,这个黑影已经使我能辨别出人的形象来。来人了!是马尔来了吗?
我惊愕地张大嘴,呆望着越来越近的黑影,我不假思索地断定,来人一定是马尔。
马尔很远地就冲我大声叫唤——“哎,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