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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退下。”嘉远帝道。不过这个“都”当然是不包括素儿。
其余宫人都退到了数丈之外,嘉远帝笑意淡薄:“别拿这些话来应付朕,朕要你说‘是’或者‘不是’。”
这个声音像极了崇亲王,让她一瞬的失神,在听到那个“朕”字之后又陡然清醒。就如德太妃提醒她的,陛下不是崇亲王,她不能大意。素儿低垂下头:“是,但不全是。”
嘉远帝笑了:“哪次不是?”
素儿坦然回答:“哲亲王自尽那天,奴婢失手洒了茶水,那次不是。”
“所以,之后的都是欺君。”嘉远帝的语气骤然森冷。这种森冷,和之前十皇子警告她时不一样,和崇亲王突然发怒下令脊杖她时不一样,和后来孟良娣找茬时也不一样。这种森冷,冷极了。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是不是让他察觉到了什么——否则突然发难全无理由啊!兴许他已经查到了自己不是舒亲王送进来的人,而是崇亲王?
一阵冷汗。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陛下什么也没说,不能傻到就此认错全盘托出。别说这个时候不能,就算真是被送去审也不能说。否则,崇亲王死定了。再说,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一直懂,就算他是突然翻脸她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暗自咬牙,深深一拜:“陛下恕罪。”
死寂。
片刻之后,嘉远帝忍不住地发笑,俯视着她说了一句:“这次,也是真的。”
“……”松了口气的素儿差点骂人,只是眼前这人……再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骂。
嘉远帝并不知在这短暂的几句话间,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就觉得她涌起了一阵……杀气,不觉悻笑一声:“起吧。”
素儿站起身,面冷如霜。嘉远帝不以为忤,问她说:“哲亲王那事……你是真吓坏了?”
“是,不敢欺瞒陛下。”
“是不是觉得朕狠心,所以弄洒了茶水的时候怕朕罚你?”
素儿不止如何作答,嘉远帝了然轻笑。她很想问他一句“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崇亲王了”,却是不可能这么问。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其实也是清楚的,这两个月来,嘉远帝对映阳诸事干涉甚多,并以巩固边疆为由频频向北边调兵,就连她这个对政事丝毫不通的人也看出来这是针对崇亲王的。
她压制着语声的颤抖,一字字道:“哲亲王以巫蛊诅咒陛下,死得不冤。但,奴婢心有疑问……”
“说。”
“奴婢不敢说。”
“说,朕恕你无罪。”
“哲亲王是陛下的嫡亲兄长,若他当时没有自尽,陛下会杀了他吗?”这是她从小到大说得最不要命的一句话。她要确切的知道,这个让她执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如今究竟有多狠!
“会。”嘉远帝的答案来得很快,她心中沉下一口气,眉眼不动地又问:“那……巫蛊之事,是真是假?”
嘉远帝神色一凛,看着恭顺垂首的她,笑了出来:“朕知道,许多朝臣对此都有疑惑,却一直没人敢直言问朕。云清,你胆子不小。”
她心中无比惊慌,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陛下说过恕奴婢无罪。”
嘉远帝走了两步,望着面前静静的湖水道:“巫蛊之事确是假的。”素儿心里一沉,他又道,“不仅如此,后来找到的其他罪名,十之□也是假的。只一样是真的——他的反心,他的确想谋反无疑,朕不过比他快了一步,绝了后患。”
他语气的平静,让素儿无法理解。就算哲亲王有反心,可那毕竟是他的亲兄长!若哲亲王是确有反心,那……崇亲王呢?他对崇亲王如此步步紧逼又是为什么……
素儿自心底生出冷笑,直沁到唇边又咬唇忍回,低下头道:“奴婢谢陛下释惑。”
嘉远帝却回过头,凝望着她,嘴角弯起个微微的弧度:“朕知道你担心什么,朕不会动舒亲王,若会,就不会许你留在御前了。”
他看出了自己心底的情绪,却猜错了人。也难怪,他只以为自己是舒亲王送进来的人,完全不知道是崇亲王借舒亲王的名义送她进宫的。
只是……人人都说陛下与崇亲王素来亲厚,眼下他对崇亲王也起了疑心,为何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动舒亲王?
这个疑问,素儿没敢再问出口,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嘉远帝不动舒亲王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舒亲王不配。舒亲王的母妃是宫女出身,即便生下了一对孪生皇子,但直至明德帝驾崩也仅仅是个从八品宝林。宝林属散号,位在八十一御女之外。虽则嘉远帝继位后仍尊其为太妃,但并不意味着什么,她没有任何朝中势力,她儿子的封地淮昱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虽和映阳毗邻,但资源上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她的另一个儿子更别提了,封地在大燕西南的祁川,再往南二十里就是靳顷人的地盘。靳顷是游牧民族,觊觎大燕多年,祁川与之相邻,侵犯屡见不鲜。
所以,嘉远帝倒是想疑他,可他根本没有被疑的资本……
崇亲王就不同了,虽然德太妃在明德帝在世时份位也不高,可家中四代以来出了数位朝臣。崇亲王为人又和善,与兄弟相处向来不错——哲亲王死前和他关系也是不错的。到了映阳后,又展露了治国天赋,整治贪官、调整赋税、废除酷吏,封地内无人不称颂。
所以,嘉远帝倒是不想疑他,无奈他功高震主……
见她不再言语,嘉远帝清淡一笑,走到她面前,轻托起她的下巴,眼中几分玩味几分探究:“云清,你很聪明。”
她猛觉心中一突,未敢躲开她的手,只低垂下眼帘道了一声:“谢陛下。”
他又一笑,一句似是无意的:“当个尚仪,太屈才了。”
她当然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所谓伴君如伴虎,当这个尚仪女官她已经够战战兢兢了,宫嫔的日子她连想也不敢想。抿嘴一笑,就如全然不懂他话中含义般颌首道:“云清一介女流,如今位至从三品尚仪侍奉御前已很知足,正三品尚宫的位子奴婢不敢想。”她一哂,语气轻松地续言,“陛下若是怜惜奴婢有才,不想让奴婢日后受委屈,就待奴婢该放出宫的时候给奴婢寻个好夫家赐婚。”
她这是刻意地拒绝,嘉远帝也听出她这是刻意的拒绝,隐有怒意,终未发作,背着手笑而问道:“寻个好夫家?朕想知道在你眼里什么算‘好夫家’?”
素儿低眉莞尔道:“旁的要求没有,只不愿做妾。”她把他堵得死死的,他不可能让她做妻,绝对没戏。不过他要是当真要她,她也没什么辙。
她低着头,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良久。良久之后,他说:“你接着睡,朕先走了。”
这个语气,这句话,让素儿颇有似曾相识之感。她恍然记起她在崇亲王府受罚后病倒时,因为心存惧意不敢留在书房歇息,崇亲王最后也是一句略带笑意无比轻松的“别不自在,本王走了”。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音,不同的人。明明只过了四个多月而已,她却觉得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宫里的日子,太小心,太累。
她伏地叩首:“恭送陛下。”过了许久才起身。
靠在树上,看着那个已经离得很远的在宫人簇拥下的玄色背影,她很想跟他解释,他的怀疑错了,崇亲王根本无反心,但这些话终究是说不得。
无论他待自己多好,自己都不能忘了,他随时能要自己的命,也能要了崇亲王的命。
因为他,是帝王。
踏青游·祸出
六月初,宫里放出去一批到了年龄的宫女。这回素儿头疼了,因为中秋时亲王们要入宫参宴,新来的小宫女规矩都还不全,不得丢死人了……重压之下,素儿只得向嘉远帝请旨晋玉漓为从三品宫正,二人一同在六尚局挑选新宫女加以教导。对此玉漓很是怨念,宫正掌戒令纠禁,直白点说就是“你犯了错我就罚你”。宫中级别较高的女官训诫下属时常用的一句话就是“若再有下次,我便禀明宫正。”——这话的含义类似于民间父母教训小孩子时说的“你再闹!再闹狼来了!”
这可真不算个好工作啊!不过就算不是好工作,也得好好干,寻常的工作干不好要钱,宫里的工作干不好要命……
。
到了八月初亲王们陆续抵达锦都的时候,挑来的四十二个小宫女做事已经像模像样,素儿去面圣顺便汇报进度,嘉远帝抬头一看她不觉愣了一瞬,哑然失笑:“两个多月没见瘦了这么多,可见辛苦。”
素儿见嘉远帝心情不错,觉得自己随口说笑两句他也不会怪罪,便回道:“奴婢也没觉得自己瘦了,就觉得衣服一天天地大了,原本的对襟襦如今能拿来当浅交领穿。”
嘉远帝一笑:“变着法地讨赏?也罢,同绱织造恰好新进了布,你和玉漓去尚服局挑就是了。”
素儿眉眼一弯,盈盈福身:“诺,谢陛下,奴婢告退。”
才要退下,嘉远帝忽的想起一事,道:“等等。”
素儿停了脚步,躬身颌首:“陛下有事?”
“你来。”
素儿走到近前去跪坐下来,嘉远帝把案头放着的一只窄长木盒递给她,微笑道:“你戴蔷薇很好看,就是那银钗太素了些,碰巧蔺亲王献了几块南红上来,就叫人打了钗子。”
素儿打开盒子一看,确是双银质镶南红对钗。那南红色泽饱满圆润,像一滴殷红的鲜血一样落在钗身上,是上等的佳品。她抿唇一笑,合上盒子放回桌上,垂首道:“奴婢又不是没有别的簪钗,陛下不喜欢那支,吩咐一声,奴婢以后换别的就是了。这么好的南红,奴婢受不起。”
嘉远帝听完一声嗤笑:“晚了,这些日子见不着你,就让人先记档了。”
……这人……这是什么理由!
素儿低头思忖,眼波一转:“那奴婢想请个旨行不行?”
嘉远帝偏头看着她:“你说。”
“奴婢想送玉漓一支,这些日子多亏她帮着奴婢。而且,再过几年她也该放出宫了,奴婢没什么别的可送,就算帮她存点嫁妆。”
素儿与玉漓向来交好,想帮她存些嫁妆让她日后有个好归宿自是真的。但目下此举却是为了让嘉远帝知道,她无心为宫嫔。
嘉远帝面色微一沉,便笑道:“你的东西,你自己做主。”
。
八月初五,众亲王入宫觐见。嘉远帝与几位大臣还在议事,便留了亲王们先在辉晟殿侧殿小坐。
素儿领了几个小宫女去奉茶。尚仪属高位女官,不会去做什么体力活,衣服便多为广袖。奉茶时便须用左手轻撩了右袖,右手去端茶才比较方便。一盏茶端上去,面前正坐的人无意中扫了她一眼,捉了她的手腕随口笑说:“这宫女有意思,都说五彩线得在端午后第一场雨时剪了冲走才能避灾,如今锦都已经下了几场雨了,她倒还带着。”
素儿知道这是亲王们许久未见了,一见面不知道说什么才没话找话。但这个动作多少是有轻薄意味,又不好发作,将手抽了回来,面上一红,不敢往崇亲王所坐的方向看,照常奉茶。便听有人笑而接口:“十二弟,这你就不懂了,端午习俗流传多年,到了各地有各地的差异。”一顿,后一句话便是问她了,“姑娘哪里人?”
她放下茶盏,垂首一欠身:“奴婢淮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