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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忠听了,心里既有舍不得拿好地,又有些热乎乎的,觉得自己不答应干部们
的要求,会对不起人家的抬举。犹豫了一会,心一横,就抬起头回答道:“好,我
报!你们看这些地行不行?”说完,他就拣承包的几块好地,一一说了出来。
龙万春对这些地十分熟悉,一听,立即高兴地叫道:“好,就这些地!”说着,
就叫小吴把这些地块一一记下来了。
小吴写完后,站起来说:“文忠大哥,就这样定了,我们再到别的人家去!”
文忠说完,又有些失惨起来。这些地都是家里主要粮食作物的产区呀。要是爹
回来不同意咋办?退一步讲,即使爹同意了,家里还拿啥地种粮食?想到这里,文
忠就忽然恐慌起来,他想改悔己来不及。可是,他马上想到一个主意,让小吴悄悄
改两块地的名称。于是,见小吴要走,他就急忙对小吴喊道:“哎,吴、吴同志……”
他觉得喊小吴太不礼貌,就这样喊道。
可小吴不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是要留住他们,只回头对他客气地说了一句:
“不耍了,我们下次还要来!”
文忠一见,完了!”一时僵在那里,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陈民政、小吴、龙万春,
回不过神来。
因为怕余忠老汉指责,晚上,文忠张了几次嘴,也没勇气把下午的事告诉父亲。
第二天上午,余忠老汉和文忠正在靠机耕道的地里,将已成熟、枯干的绿豆荚
采摘回去,龙支书和村文书手拿一根丈量土地的长竹竿,从机耕道走了过来。他们
身后,紧跟着拿算盘和执笔的小吴姑娘。
周围地里干活的村民,看见他们朝余忠老汉干活的地块走去,都停下了干活,
好奇地看着他们。
走到地边,龙万春仿佛是想让所有干活的群众都听见一样,大声叫道:“余大
伯,文忠大哥,丈量土地了!”
余忠老汉糊涂了:“丈量土地干啥?”
龙万春说:“栽桑种麻的土地(口山)!报了还不算,要一块一块地丈量落实!”
余忠老汉明白了一些,回头看着文忠。
文忠见了,这才被迫把昨下午报地的事,嗫嚅地向父亲说了。然后,像一个做
错事的孩子,忐忑地望着父亲。
余忠老汉听了,板着脸,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掏出烟袋,裹起一袋旱烟,
目光看着远处,一口一口地吸起来。
这儿文忠有些不满地对龙万春说:“这些地块不是都有面积吗?”
小吴见气氛有点儿不对,忙解释说:“文忠哥,这是上面统一布置,没办法呢!”
陈民政也说:“丈就丈吧,大侄子,丈了就让人放心了!”
文忠听了,仍有些生气,说:“你们丈吧,看我们是不是把上地偷了一块藏起
来!”
龙万春听了,一边打趣地说:“哎呀,文忠大哥,你这个带头人今天是咋个的
了,就不支持我们的工作了?”一边把竹竿搭在了地头。
文忠红了脸,再不说什么了。
龙万春沿地边丈量了地块的长,对拨拉算盘的陈民政报了一个数字,又沿着另
一条地边丈量了地块的宽,又报了一个数字,陈民政就在算盘上拨拉起来。这时,
文忠忽然走到了龙万春身边,谦卑地笑着说:“龙书记,我、我……”
龙万春看着他,不明白地问:“文忠大哥,你咋了?”
文忠憋了半天,脸更红了,最后才说:“我求求你了!”
龙万春更摸不着头脑了,说:“文忠大哥,你要说啥?”
文忠说:“都是天天相见人,你不能把丈竿拿松一点,多报一点数字?”
龙万春明白了,有点作难地回答:“哎呀,你不知道,这可是石头打磨扇,实
(石)打实(石)的事,上级可强调得严呢!”
文忠不肯相信,说:“龙书记,我求你了!这事,反正上级也不会来丈二遍,
再说,事情哪里都那么认真呢?事情认了真,水都闹死了人呢!”
龙支书说:“上级就是说要抽查呢!要是来复查到了,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文忠还想说,忽然听见余忠老汉气咻咻地吼道:“过来干活,说空话干啥?”
文忠听了,愣了半晌,突然难过地蹲了下去。
丈量完了,余忠老汉才生气地教训文忠说:“一条大水牛都去了,还舍不得一
条牛尾巴,是不是?”
文忠抬头看了看,见丈量土地的干部走远了,才难过地对余忠老汉说:“爸,
我不知道他们要这样认真,只以为像以往那样,说一说,吼一吼,只打几声干雷就
算了!”
余忠老汉没答理文忠,弯下腰摘起绿豆荚来。
文忠不放心,又小心地问余忠老汉:“爸,你真舍得拿这些地来栽桑树、种青
麻?”
余忠老汉抬头盯了文忠一眼,仍然没回答。
文忠拿不准父亲的态度,心里突然“咚咚”地打起鼓来。
半晌,余忠老汉才直起身,看着文忠,缓缓地说开了:“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
要是命好,早几年结婚,也快有人叫你外公了。我是为你顾一分面子。黄口白牙说
的话,就要算数!哪有泼出去的水又收回来了的?就是一滩屎,也要硬着头皮吃下
去,这才像我们余家的汉子!说过的话又要勾回去,是没出息!”
文忠听了,心一下热乎起来。原来,父亲是压根不同意拿这些地出来栽桑种麻,
只是为了顾全他的面子,让他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说话算数,才没反对他。文
忠一下感到和父亲的心贴近了!父亲虽然不声不响,有时甚至对他板着脸,可他心
底却还是想着儿子,爱着儿子的!想到这里,文忠更觉得有些对不起父亲,于是就
担心地对余忠老汉说出了心里话:“爸,我总觉得这事悬吊吊的!这几亩地,要是
栽桑种麻不成,就要少收几千斤粮食,我们这样的庄户人,可经不起这样的折磨呀!”
余忠老汉听了,不满地看了看儿子,说:“我最看不起事情还没办,就说丧气
话的人!这些年,我们家啥坡坡坎坎没爬过?我就不信,世界上有爬不过的坡,翻
不过的坎!”
文忠听了父亲的话,内心受到了强烈的感染。是呀,父亲这辈子,不管遇到啥
打击,从没对生活丧失过信心,自己为啥要说泄气话呢?于是就紧跟在父亲身后说:
“也是!没有爬不过的坡,翻不过的坎!”
说完,父子俩再不说话,默默地干起来。可是,两人心里,都多了一份信心和
希望,天地在他们眼前,也变得更高更大起来。
9
文富和玉秀在郊区的十字路口进好蔬菜,把板车掉过来,又拉着一车时鲜的蔬
菜往市场走去了。这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在他们的正前方,从红色的云层后面渐
渐升起了一轮鲜艳的太阳,闪耀着一种金属颜色的绚丽光芒,投在昨天晚上下过一
点雨的路面上,使他们仿佛笼罩在一层紫红色的彩云中。板车吱吱嘎嘎地唱着,和
风轻柔地从田野上吹拂过来,把雨后清新的空气,泥土的芳香和庄稼成熟的气息,
一起向他们送来。文富挺着扇面宽的胸脯,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紧握着车杠,昂着
头,内心正和这无比灿烂的朝霞一样,闪烁着明亮而美丽的光辉。他觉得自己从来
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这样把腰板挺得笔直,甚至连出气也比过去粗了。
是应该高兴呀!他们的蔬菜生意真是越做越好,赚的钱一天比一天多了!他们
已经赚了一百三十元!这才几天时间?一个星期,平均每天差不多二十元的利润!
照这样下去,卖到小春作物播种时,就是将近六百元。六百元,这是一笔多么巨大
的收人呀!
每天早上,他和玉秀还是很早就赶到城郊的路口,去守候挑菜进城的菜农。他
们十分注意自己的行动,没让别的菜贩子知道这一秘密。因此,他们每天拉进市场
的蔬菜,总是让别的菜贩子大吃一惊,也引来顾客争相购买。他们以庄稼人特有的
厚道和诚实来对待生意。再好的蔬菜,也不瞒天叫价,更不短斤少两。他们又总是
对顾客笑脸相迎,特别是玉秀,一张嘴像抹了蜜,“大爷”、“大娘”、“老哥”、
“老弟”,以及“大姐”、“小妹”的亲切叫声,不绝于口,喊得脆生生、甜滋滋
的,再挑剔的顾客听了这一声称呼,也不好意思对他们的蔬菜说三道四了。按理,
他们生意的红火,容易得罪同行。他们明白这一点,所以,在生意上就尽量把握分
寸,从不抬价或压价,不强买强卖,有时还把顾客介绍给相邻的同行。因此,即使
个别菜贩有点害“红眼病”,不但没理由表现出来,相反,还不得不佩服他们做生
意的运气和本领。每当卖完菜回到玉秀那简陋的房里时,他们最最幸福的时刻就来
到了。面对一叠赚来的花花绿绿的钞票,高兴和喜悦会使他们青春的脸庞更红,更
纯真,笑容更灿烂动人。文富后悔早先不知道这些,要是早些日子,比如去年或今
年春上,就进城来卖菜,家里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可是又一想,现在开始做也不
晚。照这样下去,除开农忙时间,每年赚个两三千元,是满有把握的。而家里有了
这两三千元的庄稼以外的收入,可以解决多少问题呀!
他们把车拉进市场,刚刚停下,一大群挎篮提筐的顾客,像早守候在那里似的,
立即围了过来。今天,他们有两筐“竹筒包心”大白菜。这种大白菜,叶嫩,卷心
紧,营养丰富,是市场上的抢手货。并且,这种菜大量上市还有几天时间,他们今
天,可以说是物以稀为贵了。
果然,别说老顾客,就是一些从没在他们摊上买过菜的大嫂、大娘,也纷纷挤
了过来,一会儿,就把他们的板车围得水泄不通。
像往常一样,他们满怀信心和希望地忙碌起来。特别是文富,看见这么多人争
着买他们的蔬菜,几天来的兴奋几乎到达了顶点。生活在他面前顿时铺展开了一条
康庄大道,两旁花团锦簇,像春天般美丽。而前程,他虽然此时还说不清楚,可却
朦朦胧胧觉得一定比现在更光明、更富有魁力。他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奔向那个令他
渴望、着迷的地方。他每从顾客手里,收过几毛、一元、两元的零钞票子,都觉得
是靠近了那个辉煌的地方一步。他感到自己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面对那么多的人
和几斤几两的菜,算起账来,脑瓜子灵活了,口齿流利了,手脚也麻利了。炯炯有
神的大眼中,也飞扬着了清澈的、如朝阳一样灿烂的光辉。他扭头看了看玉秀,见
玉秀也是一样,手在忙碌不停,额头上冒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水,脸上笑眯眯的,
一声接一声地亲切地招呼着顾客。身体的每一个动作——一举手,一投足,以及那
微笑,那声音,都因为内心的兴奋而显得更妩媚、更楚楚动人了!
他们压根没有想到,灾难这时却以狰狞的面目,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了。
他们正忙碌着,忽然从人群外边传来一声粗鲁的吼声:“让开!妈的,眼瞎了!”
文富听了,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男人,前面一个大约三十来岁,一副大墨镜遮
住了半张脸。文富看不见他眼里的表情,可那脸上的横向和右边嘴角上一道长长的、
向耳根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