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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
文义见他神秘的样子,提高了警惕问:“啥?”
那人立即从挎包里,半遮半掩地掏出了两本书,用身子挡着,递到了文义面前。
文义看见面上那本书的封面上,一个赤裸着全身的女人正撅着肥嘟嘟的屁股,扭着
头,一对淫荡的目光和两瓣涂抹得鲜红的、十分性感的嘴唇,正对着他。文义不觉
脸红心跳起来,急忙说:“不要!不要!”
那人还不甘心,说:“《龙虎豹》、《玉麒麟》、《肉蒲团》,精彩得很呢!”
文义怕他纠缠,人生地不熟的,少说为佳。于是也不管他,径直往一边走去了。
那人见了,急忙把书放回挎包,离开了。
走了一段,文义回头去看那个卖书的人,只见他又在对另一个人兜售他的宝贝。
文义没想到,他进入南国这个开放的现代化城市后首先接触到的就是这遍地滞
留的人群、肮脏的环境和向他兜售淫秽、下流书籍的小贩。他更没有想到,这个城
市还将以更光怪陆离的生活,迎接他这个质朴的、善良的农家子弟。
文义看见小贩和顾客终于成交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掏出福阳的来
信,从人群中东绕西绕,走过广场。在场外向一个卖水果的老大爷,打听了去福阳
他们厂的路线。正要走,他又忍不住。头对老大爷问道:“老大爷,这些人是刚来
的,还是等着回家的?”他指了指广场。
老大爷说:“既不是才来的,也不是等着回家的,是等着找工作的。”
“等着找工作的?”文义一愣,脱口而出:“这么多人等着找工作?”
老大爷正要答话,过来一个人买水果,老大爷忙去了。文义站了一会,离开了
老大爷。可他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广场上黑压压的、等着找职业的打工仔、打工
妹们,眼里更加流露出了茫然和不理解的神色。“天啦,这么多人,需要多少地方
容纳他们,更不用说每天还源源不断地涌来吏多的人!”文义想到这里,心不觉沉
重起来。现实的景像已逐渐挤走了列车上产生的美好希望和憧憬,使他也对未来不
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
他的这种忧虑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当文义下了公共汽车,一又步行过几条街巷赶到福阳他们打工的服装厂时,正
是下班的时候,文义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们的宿舍。福阳、柱儿、四喜一见
文义来了,立即兴奋地跳起来,过来拥抱住文义。短暂的高兴过后,几个朋友的神
色立即黯淡下来。福阳望着他阴郁地说:“咋个现在才来?”
文义说:“信在乡上耽搁了。”他忽然发现他们的神色不对,立即紧接着问:
“咋了?”
福阳尽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厂里招工已经过了。”
“过了?”文义惊讶了。
四喜说:“早来几天就好了,前几天我们还天天盼呢!”
文义目光游移地看看福阳,又看看四喜和柱儿,喃喃地说:“没希望了?”声
音低得似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可福阳他们还是清晰地听见了。看见文义目瞪口呆的样子,福阳他们想把话尽
量说得委婉些,不让文义过分失望。福阳安慰他说:“别着急,既然来了,我们再
想别的办法吧!”
文义愣了一会,抬起头,不甘心地问:“增加一个人也不行?”
柱儿解释说:“这是个合资厂,不像我们内地的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只要
人顶上去了,就执拉不下空位置。”
四喜也说:“前天,二车间的领班介绍一个人来,老板硬没要。二车间的领班
还是老板的贴心豆瓣呢!”
文义听了,一下跌进了失望的深渊里。他知道,不是这些朋友不愿帮他,实在
是他们帮不上忙——他们也只是普通的打工仔呀。可眼下咋个办呢?他猛然想起车
站广场上那些滞留的人群。一时,这个一向自信的青年,也被冥冥之中无法把握的
命运给弄得心灰意冷了。他被这个残酷的现实,击得说不出话来,可是眼睛却瞪得
反常——仿佛突然面临不期而至的危险而呈现出的惊讶和恐慌,又有些无奈的表情。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就住在福阳他们那里,吃着他们从食堂给他打来的粗糙的
饭菜,和柱儿合伙挤一个床铺。他们上班去后,他就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无聊
地望着屋顶。宿舍肮脏,被盖散发着一种汗酸和霉味,七零八杂的东西凌乱地甩着。
他也没心思去帮朋友们,一种飘泊无依的游子感觉强烈地攫住了他的心灵。
他这才知道,不管他有多么强健的体魄,多么聪明的智慧,多么坚强的决心,然而
他仰慕已久的城市,并没有给他准备好馅饼。他好像一下子成了悬浮在空中的尘埃,
难以找到依托的地方。他觉得不能老是这样成为朋友们的累赘,可是,不依靠他们
又依靠谁呢?他在这个城市可是举目无亲呀!
这天下班回来,福阳、四喜和柱儿,脸上都挂上了高兴的欣喜之色。
文义从床上立即坐了起来。
果然,福阳一把拉住他说:“我们托人给你找到职业了!”
文义几乎是高声叫了起来:“真的?”
福阳说:“只是不太好。”
文义说:“走到了这一步,我还能挑肥拣瘦?能有个地方解决吃饭的问题就行。”
福阳说:“吃饭不成问题!”末了又说:“工资还挺高的。”
文义忙问:“干啥?”
福阳说:“是我们一个老乡在菠林山开的食品厂,你去那里加工食品。”
文义听了,急忙拿过自己的行李,说:“走吧!”
福阳急忙按住文义的行李,说:“忙啥!吃了饭我送你。”
文义只好留了下来。此时,几天来一直不安的心安静了下来,他终于找到了职
业了,终于可以在这个城市扎根了,他这个飘浮在空中的尘埃,终于被吸附到城市
的摩天大厦中了。菠林山食品厂,听这名字就挺有诗意的。他现在虽然还想象不出
这个厂的模样,但他相信一定是一座花园式的、干净、堂皇的现代化工厂。想到这
里,年轻人好幻想的天性又勃发了。是的,只要有了生根的地方,他就一定要在这
个城市开花、结果,实现自己的宏伟蓝图。
吃过午饭,福阳请了半天假,带文义去菠林山打工的食品厂。
他们转了两次公共汽车,来到了郊外。迎面,他们看见了一座隆起的山丘,山
丘从下至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窝棚似的建筑。阳光在这些奇形怪状的建筑物上轻轻地
闪耀着。远远看去,山丘周围,全被一团轻绢的彩云笼罩了起来。
福阳指了指山丘,说:“就是这!”
文义看了看那些低矮的窝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福阳反问:“就在
这?”
福阳点了点头,一边领着文义往山上走,一边告诫文义说:“文义,到了那儿,
不管看见啥,都不要多言多语。”
文义还是不明白,问:“咋回事?”
福阳说:“这儿是三无人员聚居的地方,啥人啥事都有。”
“啥叫三无人员?”文义又问。
福阳回答:“就是没有合法证件,没有正当职业,没有合法住所的人。”
文义听了,心里明白了一点,站住了,对福阳说:“这么说,他们都没正当职
业?”他的本意是想说:“这个食品厂是非法的?”可话到嘴边,没赤裸裸地表白
出来。
福阳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说:“文义,饥不择食,寒不择衣,管
它非法合法,找个职业干着要紧。”又说:“别看不合法,来钱却比合法的快。这
个老乡姓陈,小名叫二狗子,大字不识一个。几年前扒火车来到康平市,没法生活,
就从东区市场拉菜到西区市场卖,居然赚了点小钱。后来就来这菠林山搭起一个窝
棚,开了美味食品厂。没几年就大发了,昨年承包了市里一家鼎鼎有名的大公司的
餐厅,当起了真正的老板。现在可不得了,光保镖就有五六个。”
文义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着福阳讲的故事,惊得他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天下竟有这样的奇迹!可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问福阳:“那他还要这个食品厂干啥?”
福阳神秘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话,他们已爬上山丘。走近了,才看清这些东倒西歪的棚屋,只是用竹子、
木杆、铁皮、油毡等简易的建筑材料随意拼凑起来的。在他们行走的类似乡间机耕
道似的土路旁,几根桶竹顶端,草草地捆绑着一堆蛛网式的电线,伸向四面八方。
他们在棚屋间狭窄的泥地上穿行着,七弯八绕,来到了一个露天垃圾堆前,垃
圾堆散发着刺鼻的臭味,苍蝇在上面肆无忌惮地放声鸣唱。垃圾堆不远,耸立着一
座泥墙油毡的建筑。福阳指了指那建筑说:“到了!”
文义现在已不像刚才那样惊讶了,他走到棚屋门口看了看,阿边果然有“美味
食品加工厂”几个字。门的两边,还有一副褪色的对联:“八方财宝进门庭,四面
贵人相照应”,横批是:“吉星高照”。
福阳又走近他的身边,再一次小心地叮嘱道:“一定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此时,文义的心又一次从希望的峰巅跌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连他自己也不
知道为啥要笑。可是他还是认真地朝朋友点了点头,接着走进了棚屋。
他们刚走进去,就被里面的气味和肮脏给弄得要呕吐。屋里的水泥地面上,污
水横流,苍蝇四处飞舞,不时撞着人的脸,屋顶和屋角挂满蛛网和尘埃。屋子左边,
支着一口大铁锅,锅底下炭火熊熊,锅里熔化着沥青。屋子右边,摆着几口卤汁盆,
盆边有几瓶早已禁止使用的“皇牌”橙黄粉色素,几个女工正在往卤出的鹅、鸭身
上涂抹这些色素。而另一边,几个男人赤裸着上身,在昏黄的电灯光线中屠鸭拔毛,
褪光了毛的鸭、鹅,被随意地扔在污水中。看见这场面,文义猛地想起家乡宰杀肥
猪的屠宰场。不,屠宰场也比这儿干净。最起码的,褪了毛的肥猪不会再被扔进污
水中,也不会再被涂抹上对人体有害的色素。
文义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急忙用手捂住嘴,回头求救似地望着福阳。
福阳急忙伸出右手食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忍住,然后走到一个拔鸭毛的汉子
身边,问了句话,就带着福阳走进大屋侧边的一间小屋里。
一个肥头胖耳的中年男人,正在屋里津津有味地啃咬着一只卤鸭腿,腮帮子上
浸满混合着黄色素的油光。
福阳面带微笑,低声地对那人说:“邓老板,这是新伙计,陈老板对你说没有?”
被唤作邓老板的男人停止了撕咬鸭腿,打量了文义一眼,用了居高临下的口气
说:“来了?陈老板中午留了话,来了就干活。说好了,来这里干活,第一个月的
工资是要做押金的!”
文义不知为啥要扣押金,不解地看了看福阳。福阳轻轻捅了他一下,又是眨眼
又是点头。
文义急忙对邓老板说:“行!”
邓老板又乜斜了文义一眼,说:“可要听话!”
文义说:“是!”
邓老板突然话锋一转,厉声问:“听哪个的话,知道不知道?”
文义愣了一下,没立即回答上来。福阳急忙替文义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