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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全说:“他不来催粮催款,你还见不到这些干部的人影子!”
另一个年轻人也附和余文全说:“就要让他们跑路!他们拿了工资,不跑路干
啥?”
余忠老汉一弓腰,车轱辘缓缓动了。拉出了几步,余忠老汉才回头对先前说话
的小伙子说:“你娃儿呀,人心打比是一样,为啥要麻烦人家干部多跑路?”
小伙子讨了个没趣,过了一阵,才讥讽地回答说:“就你老人家是好人!”
余忠老汉听了,也不计较,和文富拉着车走了。家里那条叫“花脸”的黑狗,
跟在他们车旁跑来跑去。余忠老汉喝了一声,“花脸”不跳了,蹲在地上恋恋不舍
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了,“花脸”才摇着尾巴回去。
父子俩拉着车,一时谁也没说话,只有车轮和车轴的摩擦声,在身后响着。走
了一阵,余忠老汉打破了沉默,问文富:“昨天你对老丈人,提没提彩礼的事?”
“没提!”过了一阵,文富才瓮声瓮气地回答。
“咋没提?”余忠老汉不解地追问了一句。
文富又沉吟了半晌,才说:“人家还要等两年呢!”接着,就把昨天去老丈人
家的情况,对父亲说了一遍。
余忠老汉听完,立即气咻咻地叫了起来,说:“还要等两年,他这是啥意思?”
文富说:“不晓得。”
余忠老汉说:“他们是不是想退婚?”
文富说:“我看没那个意思!我估计他们家要修房子,他爹怕是想把玉秀留在
家里,等房子修成后才让结婚。”
余忠老汉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停了停,又把话题转到彩礼上来。因为这是老
汉的一块心病。文富见父亲又说到这事,便有些不愉快地回答说:“过多过少,别
人前头有个标准,我们一家人也兴不起规矩。”
余忠老汉听了这话,略微有些不高兴,说:“虽说一家人兴不起规矩,但八匹
蔑条扯不到一样齐。我们这个家。过去是下了滩的。庄稼到户虽说好一些了,但也
只是一家的肚皮不再唱空城计。加上原来欠账太多,所以也没啥子积蓄,没兴起家
业。前年转包了二十多亩地,多打了几万斤粮食,但接着一修房子,把一点老本又
用光了。这次给你打家具,也还借了一点钱,虽然不多,总还是欠着别人的账,还
指望卖了这谷子还。外人都认为我们家好,跟过去的大财主似的,我们也不好意思
说自己不好。实际上,只是一个名声呢!”
文富听了父亲的话,后悔刚才不该生父亲的气。在这个大家庭里,虽说还是父
亲当家主事,但家里的大事小事,做老人的没瞒过他们。他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
人,一没手艺,二没外援支持,一家人只能靠在土地里刨日子,能刨出现在这个样
子,也是鸭子上架——呱呱叫的了,做后人的还能要求老人什么呢?想到这里,文
富内心升出一种对父亲的尊敬和感激之情。他想了想回答:“家里的情况我都明白,
还有文义和文英的事没办,我不能只顾自己。我一定跟玉秀讲,让她跟她爸爸妈妈
说,尽量不要在彩礼上为难我们。再说,玉秀过门后,还要过日子呢!”
“就是!”余忠老汉为儿子的深明事理高兴起来,尤其是文富还在为自己的弟
弟妹妹着想,这更令老人满意。作为父亲,手背手心都是肉,每个儿女都是他希望
的一部分,他不能厚此薄彼。这些日子,他一边给文富操持着结婚的家具,一边又
在为小儿子的婚事发愁了。他深知一个庄户人家,想娶一门媳妇有多么不容易,需
要从心里过的事,不知要装几大箩筐呢!现在,老汉听了二儿子一番懂事的话,多
少得到了一些安慰。
“其实,”老汉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却涌动起一种自责、内疚的心情,又好
像怕伤了儿子的心似的,“我巴不得把彩礼过得比别人家多,把你们的婚事办得比
团转任何人都排场,为你争一份面子。可是,家里只有这个样子,手长衣袖短,没
办法啰!”
一股热流突然涌过文富全身,他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背影,心里难过
起来,急忙说:“爸,不说这些了!我们也不想大操大办,也不会埋怨你们的。”
余忠老汉却还忍不住继续解释:“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你们好。我和你娘,黄
土埋大半截的人了,勤做苦磨,还能背进土里去?只希望你们弟兄姊妹,日子能过
得顺畅、舒心。等你结了婚,我们再把文义的事办了,然后把两边的平房再加上一
层楼,你们三弟兄,今后一人两间楼房。我和你妈看着你们生儿育女,和和美美过
日子,死也闭得上眼睛了!”
“爸,”文富再一次为父亲的话激动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父亲。父
亲在非常艰难的日月里,把他们弟兄姊妹拉扯成人,现在不但为他们成家立业操心,
而且还想到了他们的未来。天底下,也许只有父母亲才会这样关心自己的儿子了。
而文富,却觉得自己远没尽到儿子的责任。想到这里,文富产生出一种无比温柔、
乖顺的冲动,很想像小时一样,扑在父亲怀里,去亲一亲他那满脸的胡茬和粗糙的
皮肤。可是现在他不能,他只能用质朴的语言去宽慰老人。“我们都大了,”他说,
“你和妈都不要替我们想那样多。我们今后把日子过好,让你们放心,也会让你们
老了有福享!”
“那就好!”余忠老汉笑了,眼里闪烁着老人特有的那份慈祥、温和而又十分
满意的光彩。太阳这时升高了,老汉一时停了话,目光就散落在路两边那些初秋时
光里的小草和一些小黄花上。那些小草都已呈现出微黄的苍老气息,预示着一代生
命将随着季节的更换而结束。而那些一朵朵比米粒稍大的小黄花,却正以倔强的生
命和阳光争辉。老汉又把目光移到两边的地里,满地的红苕叶的颜色,也全不似夏
季那样一片碧绿。根部的叶片,已有了一种成熟的绛紫色。而透过厚密的叶片,可
以看见由薯块膨胀而造成的一道道土地的裂缝。一看见土地、庄稼,老汉的什么忧
愁和不快,都可以尽快消失。此时,他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再下一场雨,今年
的红苕收成肯定不错,家里又要多出几头肥猪呢!”
老汉只顾喜孜孜地想着,却没提防车轮滑进了一个坑洼里。
余文富见父亲的车陷进了坑里,忙停了自己的车,走过去。余忠老汉一边使劲
往上面拉车,一边在埋怨:“公路烂了也没人管,尽是坑坑幽幽的!”
文富过去说:“都各种各的地了,哪个还管公益事?看这路,过去大汽车能开
进来,现在窄得只能走板板车了。”说着。动手解开父亲车上的绳索,从车上抱下
两袋稻谷到自己车上。
余忠老汉说:“你车上已经多装了两百斤呢!”
文富道:“不把谷子下一些,怕把车拉不起来!”
余忠老汉看着儿子,慈祥地笑起来,说:“你别转弯抹角了!你是怕老子拉不
起,故意往你车上搬!”
文富被父亲看透心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本来我就该多拉一些嘛!”
“也是!”余忠老汉突然有些伤感地说:“到底是年岁不饶人了。像你们这个
年纪,别说一千斤,就是两千斤拉起来,也一路放小跑呢!”说完,在文富的帮助
下,把车子从坑洼里拉了出来,父子俩又重新上路了。
现在,文富伯父亲又提起自己的婚事,重新陷进忧虑中,走了一会,自己就主
动提出了另一个话题。
“爸,”他问:“文义想出去打工,他跟你说没有?”
“打工?”余忠老汉回过头,两眼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呀!”文富点点头。“前天他还在对我说呢。他说,种庄稼是没有多大前
途的,周围的年轻人,进的进城,走的走广东,差不多都走光了,他也想出去挣点
现钱。”
“杂种!”余忠老汉愉快的心情一下子阴了下来,生气地骂了一句,然后说:
“才吃几天饱饭,就嫌种庄稼没出息了?我看是懒骨头作怪!”
“也不一定是,”文富为弟弟辩解说:“文义干活还是舍得出力气的!他也是
看着别人一个个离开土地,出去挣了现钱、才花心的”
“大家都挣现钱,哪个来种庄稼呀?”余忠老汉忧心仲仲地说。停了一会,又
对文富说:“一本二本,庄稼为本,庄稼才是人的命根根呢!一天三顿能吃上饱饭,
这就是好日子了。别有了五谷想六谷,吃饱了不晓得放碗!再说,他走了,哪个来
帮我们干活?几十亩庄稼,我和你妈又老了,文英又是懒惯了的,靠你和文忠能种
出来?”
“他说,当初就不该转包别人的田地。”文富不小心说出了文义埋怨父亲的话。
“放屁!”老汉更生气了:“当初老子还怕包不到呢!没有这几十亩地,能把
新房盖起来吗?玉秀能答应和你结婚吗?我们一家人能挺起胸膛,像模像样地做人
吗!”
“就是!”文富被父亲的情绪感动了,心悦诚服地点着头回答。
“再说,”余忠老汉显然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这时话音低了下来:“包都包了,
白纸写成黑字,订了合同,盖了指印巴巴的。就是再不划算,我们也要种下去,不
能让人说我们不守信用。”
文富为了让父亲不再生气,就说:“我回去跟文义说说,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他也没有最后决定。再说,即使要走,也要你答应才行呀!”
余忠老汉听了儿子这话,果然慢慢平息了心中的怒气。
在机耕道和公路相连的地方,有一段坑洼更多的路,几天前老天下的雨水,还
积在坑里,闪着污浊的光。为了不让车轮再陷在里面,父子俩便都不再说话,小心
翼翼地拉着车,避过那些水坑往前走。
上了公路,父子俩都松下一口气来,不约而同地停下车,歇了一阵。然后一口
气把车拉到了乡粮站。
7
余忠老汉父子俩把两千斤稻谷拉到乡粮站,卖粮的人没有几个。前几年,这里
卖粮的人山人海,乡政府上至党委书记、乡长,下到炊事员,都来维持秩序。昨年
卖粮的群众没那样积极,今年更缓慢了。乡政府也派了干部来协助粮站收粮,可现
在无事可做,全在一棵泡桐树下聊天。看见余忠老汉和文富拉了谷子来,都一齐回
过头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人叫了起来:“巧了!正要找人给你带信,你就来了!”
余忠老汉认出了是党委书记兼乡长周华,便把车停在他们面前,客气地问:
“书记有啥事找我?”
周华说:“不是我找你。昨天县报社打来电话,前两年来你家采访的那个林大
记者,明天又要来采访你这个种田专业户。”
余忠老汉听了,心里立即又荡起一种自豪感来,嘴里却说:“有啥采访的?”
书记说:“人家看得起你(口山)!”说着,用手摸了摸车上麻袋,接着问:
“还差多少粮没卖了?”
余忠老汉回答:“今天就扫尾了。”
“(口火)!”乡上干部们的眼里立即闪出兴奋的光彩来。周书记接着夸奖说:
“你一万多斤稻谷都卖齐了?!不错!不错!”说着,周华立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