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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伸出头来,怒气冲冲地骂道:“你咋搞的?活得不耐烦去跳河嘛,大河没盖盖子!”
朱健听了,也不回答,像没听见一样,闷头走了。
想起这些,朱健感到痛苦、委屈极了。他觉得,这段日子以来,他对文英的爱,
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只要能看上她一眼,和她说上一句话,他都觉得幸福,
觉得有一道福光在眼前闪耀。
可是,文英姑娘却好像一点没看出他的一片真心。
他在心里喊了起来:“文英呀,我亲爱的文英,我爱你!爱你——”
在朱健喊着文英的名字表达爱意的时候,公路上,文英姑娘一边将自行车蹬得
飞快,一边情不自禁地哼着一支欢快的流行歌曲,喜孜孜地朝家里驶来。
她觉得今天大幸福了,竟意外地碰到了林平,真应了昨天晚上那个梦。
一想起那个梦,文英姑娘既感到害羞,又觉得高兴。咋就做了那么一个梦呢?
她梦见自己倏然间生出了一对翅膀,在天空中飞翔。她飞到了一座美丽、繁华的城
市里,这里阳光灿烂,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她在一座豪华的楼房前停下来,从楼
里立即走出一位潇洒、漂亮、如王子一样的小伙子,把她拥在胸前。这小伙子酷似
前年和去年来家里采访过的林平记者,不,简直就是他了,年轻、英俊、能干,戴
着一副近视眼镜,挎一部按一下就闪光的照相机。林记者把她迎进去,他们坐在一
张大椅子里,依偎得很紧很紧。林记者对她说:“文英姑娘,我们结婚吧!”她突
然觉得害怕,说:“不!不!”林记者说:“怎么不,你不是一直想做城里人吗?”
她说:“我是要做城里人,可我爸爸妈妈不会同意嫁给你的!”林记者说:“这不
关你爸爸妈妈的事,我爱你!”说着,林记者就要过来亲她。她害羞极了,一阵挣
扎,梦境消失了。
“我咋就做了这样一个怪梦呢?”现在,文英姑娘胸膛又“咚咚”地跳起来,
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
是的,余家这个漂亮的小女儿,她不愿在农村生活,更不愿在农村结婚,这种
想法,在她初中毕业那年第一次进县城时,就萌生了。
那时,她还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由于家境贫寒,她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
花布衫子,一双农村姑娘常穿的圆口布鞋,跟在父亲后面去赶场。这是她有生以来
第一次走进一个她陌生的奇异世界,宽阔、干净的街道,高大的楼房,各种各样的
商店和琳琅满目的货物,都使她觉得惊奇。而最使她羡慕不己的,是那些住在街上
的城里人。正是晌午的时候,天气十分炎热,可他们一个个躺在屋里,悠悠闲闲地
一边看电视,一边吹着电风扇。即使走出街来,也一个个清清爽爽,神采飞扬,非
常富泰、幸福的样子。特别是看见和她一般的姑娘,都穿着好看的花裙子,袒露一
截白藕般的胳膊和大腿,微翘着胸脯,手挽着手,大声地说笑着,旁若无人地从她
面前走过。或者胳膊里夹了一本书,或者手里拿了一张乒乓球拍,朝她匆匆走来。
她们都是这么妩媚、漂亮、高傲。在文英这个乡下小姑娘看来,这些姑娘一个个都
像传说中的仙女、公主或王后,她们简直幸福极了。她看着,走着,想着,突然觉
得自己是这样丑陋。是的,太丑陋了!穿得这样破旧,长得这样难看,黄皮寡瘦像
乞丐一样。在那一刻,小姑娘突然不自在起来,她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看她,都在向
她投来鄙夷的目光,仿佛在说:“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个丑姑娘,瞧,多可怜的!”
有两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从她身边走过时,回头对她看了一眼,并且还露出了友善
的笑容。但文英却觉得别人是在耻笑她,顿时脸红耳热,羞愧难当,真恨不得立即
逃走。她马上吵着要父亲早点回家,弄得父亲不知怎么回事。
从那以后,这个祖祖辈辈以务农为生的庄稼人的后代,就逐渐地萌生了一种叛
逆心理——她也要做城市人。
渐渐地,文英姑娘大了,那种朦胧的追求由于城乡差别的进一步扩大和逐渐懂
事,而变成了更强烈的理智的选择。
有几次,媒人上门来提亲,介绍的小伙子很不错,余忠两口子心里挺乐意,但
文英姑娘就是不答应。她在心里说:“这里有啥子呢?有高楼大厦吗?有宽阔的街
道吗?有电影院、歌舞厅吗?连乡政府一台黑白电视机,收到的也全是雪花点点呢!
也没有成双成对溜达散步的男男女女!有的只是随处可见的鸡屎鸭粪,是男人们粗
俗不堪的下流话,是一天到晚的背太阳过山,然后是天不黑就缩到被窝里。这种生
活太可怕了!不,我不能过这种生活,不能像母亲一样,在庄稼地和灶台上,把自
己变成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现在,她又想起了林平今天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这更坚定了她要做城市人的信
心。
她己经成熟了,生理和心理上的变化,使这个农家少女对事物敏感起来。她一
边蹬车,一边胡思乱想。她觉得林平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会写文章,会照相,听
说他的父亲还是县里一位大干部。她要是能找到像林平这样的城里丈夫,该多好哇!
一想到这里,她脸红了起来,为自己的蠢想感到害羞。思想开了小差,自行车在前
面一个坑里歪了一下,她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自己已经发育成熟、饱满结实的乳房。
一种酥酥的快感迅速传遍全身。她急忙刹住车把,可因那种快感而产生的内心某种
不安分因素,渐渐在心中滋生起来。这时,她竟然对结婚充满了向往。
但是,她又一次在心里说:“我决不找一个乡下丈夫,绝不!如果在乡下结婚
过一辈子,我宁肯不嫁人!”
快到家时,文英听见了从小学校里传出的忧伤的二胡声。文英姑娘哪里知道,
这是朱健正在对她倾诉着刻骨铭心的相思和爱慕呢!可是,即使知道了,一心想做
城里人的文英姑娘,又能怎样呢?
当然二文英也深深懂得,她只是对城市充满一厢情愿的痴迷和向往。怎样才能
成为一个城市人,她还是十分惶惑的。
6
文英回到家里,天已经傍黑,父亲和文忠收工后,顺路到菜地里打猪草,还没
回来。母亲和大嫂在厨房里忙着,文义在里屋辅导九岁的侄女儿做功课。文富从玉
秀家回来,心情大概有点不好,躲在楼上的房里没出来。文英一脚跨进灶屋,风风
火火地大声问:“妈,今晚煮啥好吃的?”
田淑珍大娘白了她一眼,在媳妇面前,故意没好气地说:“你这号懒人,啥也
不给你吃!你到哪里野了一天?”
文英自知理亏,也不和母亲争辩,换上一副正经的神情回答:“妈,我哪也没
去呀!在城里碰到了一个老同学,几年没见了,说话说话间,时间就过去了。有啥
活儿,明天我补起来不行……”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喊余忠老汉的名字。文英探头一看,原来是支书毛开国
带着乡政府的刘副乡长、民政干部老陈、妇女干部小吴,朝家里走来了。
文英忙对田淑珍说了一句:“妈,乡干部来了,快去把门关上!”
田淑珍大娘听了,没好气地说:“你又说什么傻话?!”
文英故意扮出一张鬼脸,举起手指一字一句地对娘说:“真的,妈,防盗防火
防干部呢!”
田淑珍大娘没理女儿,丢下手中的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迎出去。她
没见过这么多领导干部,也不知天都快黑了,他们来干什么,一时显得有点手忙脚
乱。毛开国见了,说:“你不用忙,我们找你当家的,说几句话!”
田淑珍大娘听了,忙回答说:“他爹还没回来,文义在屋里。”说着,朝屋里
喊了两声。
文义手里握着小梅的数学课本,走了出来。小吴一见,忙打招呼说:“好哇,
老同学,好久没见你了!”小吴很年轻,一张圆乎乎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姑娘的热
情。她和文义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毕业后,碰上县里从农村优秀青年中招聘乡镇
干部,她的一位姑爷在县委组织部当科长,就那么招聘上来了,分在乡里做妇女干
事。
文义有点儿嫉妒这位老同学,听了她的话,就故意开玩笑地说:“你是领导,
我是老百姓,咋能经常见面?”
小吴听了,却认了真,老老实实地说:“可不能那样说。我们的工作离不开你
们的大力支持呢!”她和陈民政是这个村的包村干部。
文义笑了笑,说:“好嘛,愿意随时为你效劳!”
这话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完,毛开国才正经地说话了,脸上没有好颜色:“刘乡长来,主要是问问你
们家今年的合同定购粮,啥时完成?乡上规定二十号前要全面完成。”
文义见毛开国没好脸色,心里也有点不高兴,就说:“原来又是催粮催款来了!
我爹说了,明上午把下欠的两千斤稻谷拉到粮站去卖。既然你们今晚不辞辛苦来催,
那就等两天再说吧!”
刘副乡长听了,不满意地瞪了文义一眼。他三十八九岁年纪,人长得干瘦,但
很精神。他从部队下来,到这里任副乡长己满三届,仍然没动过窝,听说他在争取
代替周书记的位置。
文义没理他,民政干部老陈却把文义的话当了真。他右手捂着胸口,说:“那
咋能行,年轻人?你家是种田大户,还指望你家带头呢,千万别这样。”老陈五十
六岁了,人很和善,当了许多年的民政干部,大家都叫他陈民政。他患有胃病,老
用手捂着胸口,脸色蜡黄蜡黄的。
田淑珍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话,忙瞪了文义一眼,对干部们说:“你们别信他的
话,他是乱说。我们明天就把粮拉去卖!”
陈民政这才放下心来,说:“那好,这就定了!”
说完,一干人起身要往外走。小吴主动向文义伸出手:“今后上街了,别忘了
来坐坐。”
文义很感动,也伸出手,和小吴握了握。可他却一语双关地说:“你也要多下
乡来,莫只是催粮催款了,才记起我们!”
一番话,把小吴说得脸红了。刘副乡长又不满地回头瞪了文义一眼。走出大门,
毛开国才附在刘副乡长耳边说:“余家这小子是刺头,厉害!”
刘副乡长阴沉着脸,没说什么。
第二天,余忠老汉一家起得很早。快到白露了,晚上的露气很重,不时从睡意
矇眬的树木、竹叶上,落下点点滴滴的露珠。东边天际一团红光不断地涌动,慢慢
地,从淡淡的雾雹里就升起了一轮耀眼的太阳。余家父子们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以
前,就把两千斤稻谷用麻袋装好,用尼龙绳扎住袋口,又把它们一袋袋扛到屋后的
机耕道上,装上板车,系好车绳。一切收拾停当,才回家吃早饭。
吃过早饭,余忠老汉和文富拉起板车刚要走,一些出早工的人路过这里。文全
见了,说:“二叔,你硬是积极呢!”
余忠老汉将车绊搭在肩上,回答文全说:“迟早是要卖的,省得当干部的跑路。”
文全说:“他不来催粮催款,你还见不到这些干部的人影子!”
另一个年轻人也附和余文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