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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2007年第6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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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意思?”劳丽警惕地问。 
  “我还没见到克雷格·博曼。感觉上,我来他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不管怎么说,这可不太好。这种时候他还这样。” 
  接着杰克又汇报了一个好消息,他见到亚历克西斯的几个女儿,反应很积极。他告诉劳丽,有个女儿甚至开口就问空难的事儿,他也处理得很冷静,他自己都没有想到。 
  “我很惊讶,也很高兴,”劳丽说。“很好,这下我可以松口气了。” 
  杰克接着说,唯一的坏消息是案子并不涉及医疗技术问题,而是其他更复杂的事情,这样一来,他更不可能帮上什么忙了。 
  “我希望这意味着你能立刻启程回来,”劳丽说。 
  “我正准备看案卷,”杰克说。“看完我才有数。” 
  “祝你好运。” 
  “谢谢。我确实需要好运。” 
  杰克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好。有一会儿,他非常希望房子里能有点动静,可周围安静得像坟墓。他把牛皮纸信封里的东西都倒在靠墙的桌上。最上面是一篇克雷格的论文,合作者是哈佛一位著名的细胞生物学家,发表在权威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文章论述细胞膜中钠离子通道的功能对神经及肌肉运动电位的影响,甚至还附有几张亚细胞分子结构的示意图和电子显微照片。他扫了一眼研究材料和研究方法。他很吃惊,居然有人能理解如此晦涩的概念,更别说研究了。他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是无法理解这篇论文了,于是将其扔在一边,拿起一份证词。是莲娜·莱特纳的证词。 
   
  第七章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月6日,星期二 
   
  早晨6:48杰克先是意识到远处有人在争论什么,随即是很响的摔门声。有一会儿,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觉得这梦说不通。他睁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看看窗外沐浴在灿烂阳光下的小喷泉,又看看书房内部,一下子全想起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份纽顿纪念医院护士乔治娜·奥基夫的证词,肯定是重看的时候睡着了。 
  杰克把桌上所有关于斯坦霍普诉博曼治疗失当一案的文件都收拾好,放进牛皮纸信封里。还挺不容易放进去的。他站起身,一阵头晕,不得不停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把所有文件都看了一遍,正在重看自己觉得最有意思的部分,这时眼皮开始打架了。令他惊奇的是,他从一开始就被这些材料迷住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案子间接涉及到他妹妹,他会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肥皂剧本,每个角色都活灵活现,跃然纸上。有天才用功但傲慢通奸的医生,妙龄的愤怒弃妇,言简意赅的伤心鳏夫,知识渊博但心怀不满的专家证人,形形色色的其他证人,还有显然有疑病症的受害人。这本是一场人性弱点的喜剧,只是不幸涉及人命,最终演化成为一桩治疗失当官司。至于说到官司可能会有什么结果,单从材料来看,杰克觉得亚历克西斯的担心和悲观是有道理的。克雷格在取证的最后阶段所表现出来的自以为是和傲慢,更是火上浇油。原告律师略施小计,让克雷格听起来像是因为自己的临床诊断被人怀疑而勃然大怒。这在陪审团那里很不讨巧。最重要的是,克雷格暗示他之所以跟秘书搞婚外恋都是因为他妻子的过错。 
  每当杰克被人问到法医这个职业的意义时,他的回答总是“为死者说话”,具体答案视询问者和场合而定。在他看斯坦霍普诉博曼的案卷时,他发现自己大部分时间总是考虑受害人。不幸的是,她显然不能出庭作证了。他暗自揣测,如果她能参与庭审,对案子会有什么影响。这样一想,他觉得她才是打赢这场官司的关键。他觉得如果陪审团相信她确实是克雷格说的那种疑病症患者,那就算她最后的症状再严重,就算克雷格真的自恋,陪审团也会判被告赢。但这条思路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当时没有尸检,因此被告的证人名单中没有法医来说明死者的真实情况。 
  他把牛皮纸信封夹在腋下,偷偷地穿过走廊,想沿着主楼梯往地下室走。他这会儿还没洗漱,不想被人看见。他刚准备下楼梯,突然听到楼上另一个姑娘在嚷嚷,接着又是摔门声。 
  杰克在自己的房间里迅速刮胡子,洗澡换衣服。等他上楼来,发现博曼全家都在餐厅里,气氛紧张。三个姑娘在餐桌前吃麦片。克雷格坐在沙发上,脸被《纽约时报》完全遮住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大杯咖啡。亚历克西斯站在操作台前,忙着帮孩子们准备午餐的三明治。壁炉上方的电视正在播放当地新闻,可音量很小,几乎听不到。阳光透过弧形窗射进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早上好,杰克,”亚历克西斯发现他站在门口,愉快地打了个招呼。“昨晚在楼下睡得好吗?” 
  “很舒服,”杰克说。 
  “问舅舅早晨好啊,”亚历克西斯招呼着孩子们,可只有克里斯蒂纳照办。 
  “为什么我不能穿那件红上衣?”梅根抱怨着。 
  “因为衣服是克里斯蒂纳的,她让你最好别碰,”亚历克西斯说。 
  “你女儿坐的那架飞机着火了吗?”克里斯蒂纳问。 
  “够了,克里斯蒂纳!”亚历克西斯说。为了照顾杰克的情绪,她还翻了翻眼睛。“冰箱里有新鲜的果汁,咖啡机里有新鲜的咖啡。你早饭一般吃什么?” 
  “水果和麦片就行。” 
  “这儿两样都有。你自己来吧。” 
  杰克走到咖啡机跟前,正想找只杯子,顺着大理石的台面滑过来一只马克杯,是亚历克西斯推过来的。他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一勺糖,一点奶油。他一边搅拌,一边观察屋里的形势。克里斯蒂纳和亚历克西斯正在非常认真地谈放学以后的安排。另两个姑娘一言不发,看上去气还没消。克雷格还在看他的报纸,对杰克来说,这是公然藐视。 
  杰克不甘示弱。他觉得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他走到壁炉架前,盯着克雷格的报纸看。而克雷格高举着报纸,像一道屏障。 
  “有什么有趣的新闻吗?”杰克说完,喝了一小口滚烫的咖啡。 
  报纸的上缘慢慢下降,克雷格浮肿松弛的脸一点点露出来。他的眼睛像牛眼,还有黑眼圈,视网膜上布满血丝,看起来像个彻夜狂欢的酒鬼。虽然满脸愁容,可他却穿着一件刚烫好的白衬衫,配一条保守的领带,沙黄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微微闪着光,说明上了点摩丝。 
  “我现在没心思聊天,”克雷格赌气地说。 
  “我也不想聊,”杰克回答。“至少这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克雷格,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是我妹妹让我来的。我来不是帮你,是帮她,附带着可能会帮到你。不过我还想告诉你,我觉得居然有人起诉你治疗失当,真是太可恶了。就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最不应该被人起诉医疗失当的。当然,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在其他方面也有不太光彩的地方,但那些跟此案无关。说到案子,我看了案卷,有些想法。你想听就听,不听拉倒,由你决定。至于我是不是应该住在你家里,这也由你决定,我希望你们夫妇俩在这个问题上意见统一。我随时可以搬到旅馆去住。” 
  除了电视机在低声播报新闻,窗外有几只鸟在叫,屋里一片死寂,没人敢动。克雷格哗啦一声放下报纸,胡乱叠好放在一边。过了一会儿,餐桌上再次传来刀叉和装麦片的碗碰撞的声音,洗碗池的水龙头又开始哗哗地响,这屋里又开始有响动了。 
  “一开始把话说清也好,”克雷格说。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多是疲惫和悲伤,而不是赌气。“听说你要来,我挺生气的。发生这么多事,我觉得这时候外人插进来不合适,再说以前你也从没来看过我们。说老实话,我不想让你产生一种错觉,就是你在关键时刻像骑士一样冲进来救了所有人。你刚才跟我说,你不是这么想的,我感觉好多了。我欢迎你来,不过很抱歉,我实在没心情招待你。你刚才说到你对案子有点想法,这我倒很想听听。” 
  “我也没指望你招待我,你现在要烦的事够多的了,”杰克说。他在茶几边坐下来,跟克雷格刚好呈对角线。谈话进行得比他想象得顺利。他决定进一步讨论案子之前先表扬克雷格一下。“除了案卷,我还看到几篇你最近发表的论文。我挺佩服的。当然了,如果我能看懂就更佩服了。” 
  “我的律师打算以此为证据,证明我对医学很执着。而原告律师在开庭陈词中已经说了,打算证明我是个不称职的医生。” 
  “放进去反正没有坏处。我想象不出来这些论文他怎么处理,我对律师这行不太了解。不过我得说,克雷格,我很佩服你。你太了不起了。我认识的医生基本上都想既搞临床又搞研究。在医学院,我们就把这个作为终极目标,可你是少数几个真正做到两者兼顾的。而且这是真正的研究,不是拿所谓‘典型案例报告’混充科研的论文。”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科研,”一提到这个话题,克雷格似乎重新活跃起来。“现在我们对神经和肌肉细胞中的电压门控钠离子通道研究越来越深入,而且已经应用于临床。” 
  “你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那篇论文提到有两种钠离子通道,一种是心肌的,一种是神经的。两者有什么不同?” 
  “两者结构不同,我们现在的研究已经做到分子层了。两者的不同体现在对河豚毒素的反应不同。差别极大,引人入胜。” 
  “河豚毒素?”杰克问。“日本有人吃错了寿司,就是中这种毒死的。” 
  克雷格情不自禁地笑了。“你说得对。那是因为厨师没有经验,在河豚鱼产卵期将其宰杀做寿司,导致食客中毒。” 
  “神奇啊,”杰克评论道。克雷格精神好多了,杰克想接下去谈正事儿。虽说克雷格的研究很有意思,可对他来说太深奥了。他即刻转移话题,说自己觉得死者佩欣斯·斯坦霍普是这桩治疗失当案的关键。“如果你的律师可以无可争议地向陪审团表明这个女人确实是疑病症患者,那陪审团就会判原告败诉。” 
  有几秒钟,克雷格一直盯着杰克看,似乎话题转移得太快,他的大脑不得不重启。“这个,”他终于开口了。“我很高兴你这么说,我跟伦道夫·宾厄姆就是这么说的。” 
  “对啊,这就对了,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说明这个想法有道理。你的律师怎么说?” 
  “没说什么,我记得。” 
  “我觉得你应该再提一次,”杰克说。“说到死者,我没找到尸检报告。我猜是没做尸检。对吧?” 
  “确实没做尸检,”克雷格说。“生理指标的化验结果证明诊断是正确的。”他耸了耸肩。“当时没人想到要打治疗失当官司。如果他们当时就想打,法医会选择尸检,我也会这么要求的。” 
  “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杰克说。“纽顿纪念医院急诊室有个护士叫乔治娜·奥基夫,当时是她接诊的。她在记录里写到患者严重中枢发绀。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为取证时她并没有提到这点。我又查了一遍。当然了,我之所以对这个问题比较敏感,是因为你取证时说,你看到患者的发绀程度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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