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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两个穿着全套防护服的人正在做清理工作。离他最近的尸检台上躺着一具尸体,切口已经缝合。显然尸检已经结束了。
杰克把门开了条缝,大声询问是否有人知道蒙哥马利大夫的去向。有个人说她五分钟前就走了。杰克小声骂了一句,转身往回走,乘电梯上了五楼。在电梯里他考虑采取什么方式跟劳丽解释比较好。直觉告诉他,突然冒出来这个变故,劳丽肯定会不高兴,本来她妈妈为了星期五的婚礼给她施加的压力已经够多的了。
她确实在办公室,正在整理桌面上的东西,显然是刚回来。里瓦还在打电话,对他俩视而不见。
“给我送惊喜来了?”劳丽高兴地说。
“但愿吧,”杰克说。他屁股靠在劳丽的办公桌边上,低头看着她。没别的椅子。法医署设施陈旧,法医们不仅需要共用办公室,而且办公室本来就很小。两张办公桌,两个档案柜就塞满了。
劳丽目不转睛地盯着杰克看,蓝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她把头发全都盘上去,用一只假玳瑁的发夹固定在头顶,几绺卷曲的碎发顺着脸颊垂下来。“什么叫‘但愿吧’?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她警惕地问。
“我妹妹亚历克西斯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不错啊。她现在好吗?我一直奇怪你俩为什么不多点接触。特别是现在,她和丈夫关系不好。他俩还在一起吗?”
“她很好。他俩还在一起。她打电话来就是说他的事。他现在很困难。有人起诉他治疗失当。”
“太糟糕了。你常说他是个很好的医生。我最听不得这种事了。我们做法医的才最知道什么样的医生该被起诉呢。”
“那些医生把钻研医术的时间都用在风险防范上了。”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杰克。我知道你来不是跟我讨论治疗失当的。这点我能肯定。”
“显然我妹夫的案子前景不太乐观,至少亚历克西斯是这么说的。而且他的自尊心全部建立在做个好医生上,所以她担心这案子要是输了,他会精神崩溃。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婚姻和家庭也会瓦解。如果亚历克西斯没有心理学博士文凭,我也不会相信这些说法。可她有,所以我觉得可能她说的有道理。”
劳丽把头往旁边偏了一点,换一个角度看着杰克。“这么一番铺垫,显然跟你要说的事有关。而且我觉得肯定是我不爱听的。”
“亚历克西斯恳求我赶到波士顿帮忙。”
“你能帮什么忙啊?”
“也许就是握着她的手吧。我也怀疑能不能帮上忙,也跟她说了。可她几乎就是在求我了。说老实话,她让我觉得挺内疚的。”
“哦,杰克,”劳丽痛苦地嘟哝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你要去几天?”
“我希望只要一天。我跟卡尔文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杰克飞快地加上,“我到你办公室准备先跟你说的,发现你在尸检房,所以下楼的时候顺道去了趟卡尔文的办公室。”
劳丽点点头。她低头看着桌面,手里摆弄着一个变形的回形针,心里显然在斗争自己和杰克的妹妹到底谁更重要。“你也知道,现在是星期一下午,我们的婚礼定在星期五下午1点半。”
“我知道,可你和你妈妈在张罗一切。我负责蜜月,那部分都安排好了。”
“沃伦怎么办?”
“据我所知,他自己说没问题,不过我可以再问问他。”杰克决定不了应该由谁来当伴郎,沃伦还是路。最后抽签决定,沃伦抽中了。除了沃伦和路,杰克还请了同办公室的谢·马克格文大夫和打篮球的哥们儿出席他的婚礼。出于种种原因,他特意没请家人。
“你呢?”
“我都准备好了。”
“那你去波士顿岂不是要面对你妹妹的女儿?我是不是应该担心呢?以前你跟我说,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她们现在多大?”
“一个15,一个11,一个10岁。”
“你女儿当时不是一个11,一个10岁吗?”
“是的。”
“这些年你跟我说过你的思维方式。我担心你跟她们接触之后可能会受伤。你住哪儿?”
“住家里!亚历克西斯坚持这样。”
“我不管她坚持什么。你自己觉得呢?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别勉强,就住旅馆。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受伤,然后决定婚礼不办了。你去波士顿很有可能触到旧伤口。”
“你太了解我了。你说的我都考虑过。我觉得终于可以仔细考虑这种风险,而不是继续逃避了。这是个好兆头。亚历克西斯指责我个性中有逃避倾向。”
“好像我不知道似的。你考虑了那么久才决定跟我结婚。”
“别找架吵啊,”杰克笑着说。他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明白自己是在开玩笑。她刚才说得都对。有很多年,杰克一直活在内疚和悲痛中,觉得自己不应该快乐。他甚至觉得该死的是他,而不是玛丽莲和女儿们。
“如果我说服你不去,那就太小气了,”劳丽继续说道,语气很严肃。“可说实话,你去我并不开心。不仅仅为了我自己,也是因为这么做你会受伤。星期五我们就要结婚了。别到时候从波士顿给我打电话说婚礼延期。如果那样,就不是延期了,干脆取消。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个当成无理取闹。这么多年了,我就是这么想的。该说的都说了,你想去就去吧。”
“谢谢。我明白你的感受,你现在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从很多方面来说,我确实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恢复正常的。”
“你什么时候走?”
杰克看了看表。快4点了。“就现在吧。我先骑车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去机场。”目前,他和劳丽住在106街杰克老房子的一楼。他们本来住在四楼,搬下来是因为房子正在翻修。七个月前,杰克和劳丽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却错误地决定在房子装修期间住在楼里。
“今晚你住下来之后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当然能。”
劳丽站起来,两人拥抱在一起。
杰克没有浪费时间。收拾完了办公桌上的零碎物品,他乘电梯到地下室,从存车处取了他的山地车。他戴上头盔和骑行手套,右裤腿用卡子卡好。然后他沿着30街骑到第一大道,转弯北上。
像往常一样,杰克一骑上车,烦恼就消失了。运动和随即而来的兴奋感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特别是在他对角线穿越中央公园的时候。中央公园像落在这个水泥丛林中的一颗翠绿的宝石,让人有远离尘嚣的感觉。等他从公园西街出来,上了106街的时候,他和劳丽谈话带来的紧张感已经消失了。公园里开满了花,超凡脱俗的美景消解了下午的不快。
到家了,杰克在大楼对面的球场边停下来。沃伦和佛莱士正在球场上练投篮,等着一场急速、激烈、竞争性极强的晚间街坊篮球赛。杰克推开场边铁丝网栅栏的门,将车溜进球场。
“嘿,伙计,”沃伦大喊一声。“你来早了。今晚来打球吗?要是打球,趁早躲远点啊。今晚我们要打比赛。”沃伦穿着一件超大的嘻哈风格的外套,完全遮住了身上发达的肌肉。佛莱士年纪大一点,胡子已经过早地发灰了。他除了跳投厉害,口才也不错。如果比分上有争议,他能把大多数人说得心服口服。他们三人联手,几乎所向披靡。
短暂的拥抱和仪式化的握手之后,杰克告诉沃伦他暂时不能打球了,因为他要去波士顿几天。
“豆城!”沃伦说。“我有个哥们儿在那儿,人不错,也打篮球。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来了。”
“那太好了,”杰克说。他本来没想带运动装备去,不过适当的锻炼也许对他有好处,特别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
“我把你的手机号告诉他,然后把他的手机号留在你的语音信箱里。”
“好的,”杰克说。“对了!你星期五的礼服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们星期四去取。”
“很好,”杰克说。“那就星期三晚上见。婚礼前我还想打场球呢。”
“想来就来吧,反正我们都在,大夫,”沃伦说。然后没等佛莱士反应过来,他一把抢过球,三分远投,中了。
第六章马萨诸塞州,波士顿
2006年6月5日,星期一
晚7:35杰克乘坐的达美通勤班机6点半到达机场。因为自己不认路,他只好跟着人群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达美航站楼前的人行道边。又过了五分钟,赫兹租车公司的班车到了。杰克上了车。
他很久没来波士顿了,机场又无休止地建设,他什么都认不出来了。车在各航站楼之间穿行,他暗想到了博曼家会受到怎样的欢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亚历克西斯会很热情。其他人他就没把握了,特别是克雷格。他和亚历克西斯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总会有点尴尬。上次见她是在纽约,她一个人来参加心理学方面的学术会议。
杰克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想来波士顿。他知道除了拍着妹妹的背表示同情之外,他能帮上忙的可能性极小。而且他这时候走劳丽很不高兴。他相信劳丽能原谅他,不过之前几星期她母亲已经给了她不少压力。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她本该享受婚礼和筹备过程的。可现在,这已经成了一种负担。好几次,杰克想说她是自找麻烦,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按杰克的意思,请几个朋友聚一下就行了。他有点愤世嫉俗,觉得凡是大型社交活动,最后总是浪漫不起来。
杰克和同行的乘客终于到了赫兹租车点。他没费什么周折就开上了一辆乳白色现代雅绅特车。这车的外形让他想起老式的小梅德听装果汁。拿着一张破旧的地图,听人随便指了指方向,他就勇敢地开车上路,不久就转晕了。波士顿这个城市对过路司机并不友好。波士顿的司机也不好惹。杰克好不容易才找到亚历克西斯住的小镇。他来这儿的次数很少,总是妹妹来接他。
9点15分,筋疲力尽的杰克终于开上了博曼家的车道。快到夏至了,天还没有完全黑,屋里的灯已经亮了,一时间杰克有种错觉,这家看上去还是挺温馨的。房子非常气派,纽顿镇上的住宅都这样。两层半砖砌的楼,外墙刷成白色,屋顶上有一排天窗。和其他住宅一样,屋前也有宽阔的草坪,灌木丛中点缀着几棵大树,还有面积可观的花圃。一楼每扇窗户下都有开满了鲜花的窗盒。杰克的现代车旁停着一辆雷克萨斯。杰克记得有一次亚历克西斯说到车库里还有一辆必备的旅行车。
没人从屋里冲出来举着小旗欢迎他。杰克熄了引擎,有一阵很想转身离开。可他知道不能这么做,于是伸手从后座拿了旅行包下车。夜色中,蟋蟀在唱歌,其他小虫在应和。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站在前门口,杰克借着侧面的灯光往屋里看。小小的玄关旁有个伞架,后面是走廊,依稀能看到楼梯通往二楼。还是没人,寂静无声。杰克按了门铃,透过门缝,他能清楚地听到叮咚声。随即一个小小的人影下楼来,分不清是男是女。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没穿鞋。这孩子动作敏捷,亚麻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上没有雀斑,细胳膊细腿的。她猛地一下推开了门,显然挺有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