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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付出一生,给他幸福。她爱上有妇之夫,不容易,他比她更难。如果她的爱只能给他烦躁、痛苦,这个爱又有什么意义。于是,她停滞的对于爱的幻想又活跃起来——假如不是险些被埋进高原里的泥石流,她根本不懂得珍惜生命和爱——她觉得她应该立刻给他电话,告诉他,她爱他,她将平静地接受梅卡玛,接受现实,不再无理取闹。
她正准备打这个电话,脑海里忽地蹦出昨天晚上的梦。她梦见他们一起到了一个地方,他立刻撇下她去和别的人玩。她终于通过窗户看见了他。一桌人,谈笑风生,他与其中一个女人面对面聊天。他上身前倾,努力靠近她,姿势优雅,他没戴眼镜,眼睛比平时大,尤其是注视那个女人时,眼里的那种柔和与饶有兴致的神采使她发抖与恶心(她从来没见过他有那种眼神,暧昧、挑逗、醉意迷蒙)。她立刻被气醒了,醒来还想着当时应该掮他一耳光。这个梦阻止了她对于爱的幻想,她放弃了打电话的想法,她心里烧着一团愤怒和恶狠狠的嫉妒,束手无策。
她又想他在温馨三口之家里,若无其事地走动、抽烟、看书、陪儿子玩、和梅卡玛说话,享受雨过天晴的妩媚,一个道貌岸然的知识分子,隐藏着内心的虚伪,用欺瞒与谎言,编织一种幸福的景象,他应该获得赞赏、倾慕,还是鄙视、怜悯,抑或她的疼爱——这一切结果,取决于他对她的爱,是否真实深刻。
“水荆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突然低喊了一句,把门口进来的人吓了一跳,她呢,也被吓一跳——因为她看见一大捆红玫瑰,就像一个巨大的武器(暗器),快速地游过来,马上就要击中她。
她很快知道这是水荆秋在网上订购的鲜花。当她打开夹在鲜花中的留言纸片,刹那间身体失去知觉,只觉得心在融化,幸福的、酸楚的、甜美的、内疚的滋味向四处流散,她看上去更像一个悲恸断肠的人,身躯微躬,一只手撑着柜台,痛苦地闭上眼,眼泪哗哗地流淌:
我的孩子:
别生气了。是现实太强大,我们都无法躲避。我强忍着不和你联系(其实我无时不在想念你),我强烈自责,我拿什么去爱你,我的孩子。我真的没有资格说爱你。可我又深深感受到我们的爱情。我永远珍惜这份情感不使它坠落下来。我理解你的愤怒,你的伤心,我也深知我的无能。但是只有我自己了解我对你的,既是尘世的,又是超尘世的情感。每天晚上我都遥祝你晚安。无论你怎么讽刺我,我心里始终惦念着你,爱着你。我不知如何才能让你快乐。你的荆秋
“荆秋,我也爱你!”她心里喊了一句,对于爱的幻想又重新活跃起来。
说到底,我们关注的旨邑有着一副良好的肠胃(无论是对痛苦,还是幸福,都消化得很快)。她醉心于波折,以及对爱的痛感,尤其是水荆秋掏心掏肺的语言,就像一道清凉的甜点(或者水果沙律),在杯盏狼藉与油腻膻腥之后端上桌来,能覆盖(统治)一切滋味。
平白无味时,嚼一嚼谢不周,会获得一种踏实或者小小的兴奋。她觉得他是一个候补队员,除了坐在替补席上看球赛,在场边走动以外,最大的梦想就是等候上场。她是教练,她决定是否让他上场,以及上场的时间。看他在一边跃跃欲试,活动筋骨,生龙活虎的样子,她很是欣慰。她感到他是块好料,绝对不会让她失望,尤其是知道他隐秘的头疼病以后,她对他的了解更进一步。他讲粗口,谈淫史,陈述婚变,描述他最堕落的生活(曾经的),他并不会为了上场,而虚张声势,遮蔽缺点,他是个真实的候补队员。她相信,在他还没踢上一次主力之前,他不会转会去别的俱乐部球队发展。
“我绝不会对荆秋不忠。”她对自己说,“就算谢不周对我郑重示爱,我也能(要)拒绝。”
有天晚上旨邑请客,她与谢不周打赌,输了。
事情要追溯到某个周五。晚上八点多,谢不周突然打来电话(他那边男女声混杂),说湖南卫视“超级女声总决选”现场直播,他们正在下赌买马。旨邑知道“超级女声”,全国人民都爱看,身边的朋友也在追,原碧是铁杆超女迷,连谢不周这样的人也凑上了,不可思议。旨邑边看边给水荆秋发短信聊天,水荆秋说那是庸众文化,了解一下就行,不必多浪费时间。旨邑也觉得不过是一档子普通娱乐节目。她听三位选手各唱了两首,关了电视,下了张靓颖的注。谢不周则买李宇春赢,说好输者请吃口味虾。过一会儿,旨邑又开始琢磨谁获第一的问题,打电话问原碧,原碧说她喜欢李宇春,人气旺,百分之百会得最高票数。
地点定在湘江边上的“杨眼镜口味虾蟹馆”。旨邑叫上原碧,有她的想法。一来减少与谢不周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不想有不忠的感觉);二是这餐饭因“超级女声”而起,原碧在场气氛更随便(旨邑感觉到,自从上次谢不周说出母亲的事,她和他的关系就到了一个紧张的边缘,需严加防范);三是原碧让她放心,她绝对吸引不了谢不周,而谢不周也不是原碧喜欢的类型。假设是一场两人球赛,原碧不过是中间的球而已。
那天晚上原碧身穿咖啡色高领毛衣配黑色西裤,挎包黑色方正,似已婚的良家少妇,因为超级女声,与谢不周相谈甚欢(看上去颇合谢不周口味),旨邑心里有些不爽。原碧与谢不周都预测李宇春得第一,他俩的共识又使她略有不快。谢不周大谈他对超级女声的看法。旨邑回味水荆秋的鲜花与留言,心里的爱情使她安慰,几乎是骄傲地开起了小差:她收到鲜花,毫不犹豫地给水荆秋打电话,又哭又笑。他刚带孩子学完小提琴,正准备去公园,对她温情抚慰,而他的孩子问他和谁通话(怀着敌意),他不得不停止缠绵。
对孩子的嫉妒突然浮上来——旨邑立刻发现她多了一个敌人,一个同梅卡玛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她不可救药地将孩子等同于做那事(虽然孩子只是一个偶然的结果)。想象的重点停留在他使梅卡玛怀孕的那个晚上(而排除其他的N多个夜晚同样使旨邑感到嫉妒难忍),如何“做”成一个孩子,他们一定有周密的布署(据说男女同时高潮而受孕的孩子会更聪明,做那事时的情绪影响孩子将来的性格)。他们早已熟知如何造人。旨邑无法控制想象他们的情景,她觉得太荒谬,他以同样的姿势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汗流浃背。
原碧和谢不周发生了快乐的争执。他们好像是老朋友了。
旨邑不知道什么是爱,当她想到爱就是与梅卡玛一决高低时,几乎是斗志昂扬。
她一个接一个飞快地干掉口味虾,因为心绪的全部转移,她失去味觉。她咀嚼,像头思考的牛。想到与梅卡玛的较量,她有种一败涂地的预感。
没错,旨邑的确曾经瓦解过一个家庭,不过真实的情况是,那个家庭内部已有明显的分裂,她仅仅是作为外部的力量加速了瓦解,并且他们都在长沙。即便如此,她仍是受尽折磨,身心俱惫。现在,如果要给远在哈尔滨的某个家庭造成作用力,好比在月球上拳击对方,她感到自己体轻如毛。更何况水荆秋高筑围墙(她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况),不过是将她“珍惜”,至于如何理解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生活的谜。或许,爱只是一个华丽的词藻,一个扑朔迷离的隐喻,一个扛不起来的沙包,一种空洞的两厢情愿,或者一堆败絮。
她要自由的爱情。她讨厌“爱着就获得了自由”的说法。不自由(不公平)的现实总像一个缺憾,填补她爱情的伤口。
“原碧,有没有想过生孩子?”
旨邑的问话把原碧吓了一跳,后者想得更多是谈一场恋爱,而不是生一个孩子。不谈恋爱意味着婚姻无望,不结婚,孩子便没来由。
“私生子不是不可能。”谢不周对原碧说,仿佛是劝导。这个观点与旨邑一致,她感到他比那个先前大谈超级女生的男人可爱多了。她问他有几个孩子。他说他没孩子。她说幸好没有,他不像个当爹的人。他的酒量跟他的豪言爽语成反比,两杯啤酒就使他面泛桃花,是那种女人嫉妒的肤色。原碧自嘲这种肤质长男人身上简直是浪费,换给她,长沙肯定多一个美女,男人们多了一份悸动。谢不周戏言他这身皮肤全靠女人滋养,原碧要想皮肤好,也得长期取阳滋阴,阴阳交合的学问太大了。他指出原碧缺少性生活,说美女基本上是“睡”出来的。弄得原碧颇为羞涩(她从不在桌面上谈性生活之类的话),显出良家姑娘的矜持。
中餐馆从来是杀气腾腾的景况。每个人都是职业杀手,表情兴奋:将一只虾拧断脖颈,用牙签剔出肉丝塞进牙缝,咬牙切齿,用坚硬的指甲,对抗它顽强的壳,剥开它,挖出白嫩的肉体,蘸上暗红的调料,一口吞下去。如此反复。餐桌好比断头台,堆满虾的头颅与残肢断腿。
夜晚的车流断头的虾魂似的游窜。某个行人像只活虾,蹦上人行道,头部硕大无比,行走如鱼得水。紧密的情侣,悠闲踱步,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抽烟的男人自己知道,他心里头想着谁。在这样的夜晚,会有多少张床上,丈夫听着妻子的呼吸.为另一个女人辗转反侧。如果思念能产生看得见的电波,夜晚也将如同白昼。被人津津乐道的幸福,恰恰是某人的痛处。眼前的祥和景象不是真实的生活。
“我爱水荆秋,请赐我一个我与他的孩子。”旨邑闭上眼,攥住自己佩戴的玉观音,对自己说。她感到手心发热,心为之一颤,仿佛车刚启动,并且有束强光投射进来,她的灵魂有片刻走失。
旨邑一觉醒来,近乎疯狂地涌现出对孩子的热爱,就好像昨晚上有人在心里播下了种子,今天突然发了芽。就这样,被嫉妒以及种种微妙思绪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旨邑,在短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生个孩子的念头占据了她的心,她时而幸福,时而焦虑。她这才开始回想,有些同学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当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年年老去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像颗永不会萌芽的种子,不能用生命的影子覆盖土地,她的腐烂有什么可纪念的。这到底是缘于母性的苏醒,爱情的召唤,还是梅卡玛的挑衅,我们无法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旨邑受了刺激。在她和水荆秋之间,唯一能让她和他永远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孩子,爱跟幸福一样,是个空洞的词,它时而出现,时而消失,而一个体内淌着两个人共同血液的生命,是真实的,具体的,可以触摸,可以看见的。他不仅是个活物,一个纪念品,一个道具,还是一个战争武器。她想要一个儿子。一个小眼睛大耳朵的儿子。小时候爱打架脾气牛嫉恶如仇,长大后读万卷书对女人体贴入微的儿子。她在店里笑眯眯的,见到孩子逗孩子,卖价爽快。她在孩子堆中找她心目中的儿子,想她和水荆秋的儿子——小知识分子的模样,结果她觉得会比所有孩子都要出色。于是,像打了一针镇定剂,她体内所有嫉妒的、不平衡的、杂乱的古怪思绪全平息了,她像个真正的母亲骄傲起来。
女人有时就是疯子。一旦被某种情绪控制住,哪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