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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还有许多东西比钱更重要。”雨生讲了一句充满哲理的话。
在等待去美国签证的日子里,我和白洁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白洁的意思是,先登记,然后等父亲身体恢复了再举行结婚仪式。我开玩笑地说,那要到美国的教堂里举行婚礼了。她反问道,那又怎么了,无论在哪里举行,都要有父亲参加。我赞同她的意见,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看到女儿披上幸福的婚纱,肯定会感到异常满足的。
拿到结婚证的这一天,我们又来到了北海公园九龙壁后面的小树林。故地重游,遥想当年初恋季节,不能不令人感慨万分。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依旧是绿草茵茵,古殿斑驳,松柏挺拔,喜鹊、斑鸠、布谷鸟在树枝间嬉戏,但给我的感觉,却没有了当年那种静谧,那种沉醉,而是充满了沧桑感。20多年了,我终于真正得到了我初恋的情人,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幸福,用来之不易已无法表达我心中的感慨,我只能说,感谢上苍,让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和自己的真爱共浴生命的阳光,我不再奢求什么了,别人如何理解幸福和我没有关系,我的幸福观就是和自己的真心相爱的人地老天荒。
我们坐在那张当年能激发我创作灵感的长椅上,在愈渐浓重的暮色中相依相偎,仿佛乘坐在一条小舟上,在岁月之河上漂漂荡荡,从遥远的过去漂到现在,漂向未来。
“有一天我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这里好吗?”白洁忽然说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抚摩着她的头发说。虽然我们已告别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但还有成熟的中年和晚霞般灿烂的老年,此时言走,未免太早了一些。
“你答应我好吗?”白洁恳求道。
“答应什么?”
“把我的骨灰撒到这里,睡在自己初恋开始的地方,我想那就是永生永世的幸福。”
“我要是先走了呢?”
“你不会的,你要先走,把我留在这世上,忍受思念你的痛苦,那对我来说不是太残忍了吗?”
“把我留下来,不是同样残忍吗?”
“谁让你是男子汉呢?”
“男子汉就该忍受痛苦吗?”
“你想我时就来这里坐一坐,无论是风吹还是草动,或者是鸟叫,都是我在和你说话。”
“你想得太多了,我们还是考虑一下呆会儿吃什么吧,我有点儿饿了。”
“去那家小饭馆,怎么样?”
“好,还来那几样相思饭。”
我们离开了小树林,直奔当年那家肯为我们提前开饭的小饭馆。我开着车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平安大道扩建时把小饭馆拆掉了。小饭馆虽然在地球上消失了,但当年那种甜蜜依然留在我的心头浓得化不开。
和白洁新婚之夜的甜蜜也浓得化不开,讲究浪漫情调的白洁,将自己的卧室重新布置了一番,换上了淡雅的窗帘,窗台上放着一个硕大的花瓶,里面插满了火红的玫瑰,新添了一床大被,锦缎被面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双“喜”字,床头上是我们的合影,梦巴黎影楼的化妆师把我们变成了30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像是十几年前的新婚照片。白洁点亮了放在床边的红蜡烛,朦胧的烛光点燃了温柔的夜色和生命的激情。拥吻着白洁,我再一次真切体会到,和自己的真爱在一起,年龄不是问题,中年人一样可以领略到生命极地的无限风光。
和白洁在一起生活,惟一使我感到不安的是她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片。药瓶上的标签写的是治疗肺热的。我问过她,治疗肺热需要这么多种药吗,她说是医生开的,让她吃她就吃呗。我开玩笑地说,瞧你每天吃那么多药,饭却吃得不多。她笑着说,少吃点儿饭,免得变胖。事实上,她的身体在日渐消瘦。在我失去自由的时候,她的身体见瘦还可以解释,那是因为思念之苦所导致的,可我们一起生活一个多月了,她依然在见瘦,没有变胖的任何迹象。我想拉着她再去医院检查,她说已经有了协和医院的诊断结果,没必要再让她到医院去受罪。我没有看诊断结果,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我只好让她多注意休息,别去上班了,等身体恢复了再说。白洁同意了我的意见,在家里暂时当上了家庭主妇。
金子昂先生在病床上给约翰布置工作,在美国的一家银行驻北京的办事处开设了寻根公司的帐户,从美华基金会又调过来200万美金,让约翰和我把网站的工作恢复起来。我找到小李,让她召集公司的原班人马,不到一星期,除了原来的5个C以外,全部到齐,其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从新去上班的公司辞职来的。为了感谢大家,我特意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家饭店举行了一次酒会,全体人员为网站的死而复生兴高采烈。被公安部门贴了封条的机器设备早已启封,公司又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喜人景象。我让小李当上了我的助手,帮我管理日常工作。这个高大的姑娘,干起工作来风风火火,又极端负责任,使我在危难中建立起来的友谊之上又加上了一百个放心。
去美国的签证下来了,金子昂先生的身体已有所恢复,左半边已经能活动了,只是没有完全恢复到行动自如的程度。我和白洁买了一把轮椅,推着他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同行的还有白洁的女儿白荷,她从学校办了退学手续,准备到美国重新上大学。
约翰被金先生留下了,继续担任美华基金会驻公司的首席代表,这家伙倒是十分愿意,他不仅能说流利的中国话,还能熟练地使用筷子,对花样繁多的中国菜像对姑娘一样迷恋。临走前,我私下里警告过他,不许他对公司里的任何一位女性想入非非,否则我会要求金子昂先生端掉他的饭碗。他嬉皮笑脸地说,公司外面有许多漂亮的姑娘。我告诉他,触犯中国的法律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说他知道,他保证不会干违法的事,但也不会拒绝喜欢他的姑娘的好意。瞧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只好让他好自为之,免得给公司和他本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白荷和金先生坐在一起,爷俩已成了隔代好友。美国对青年学子来说如同大众情人,白荷有无数个问题要和姥爷探讨,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中,他们不会感到寂寞的。我和白洁坐在他们后面两排的位置,我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在一起,幸福的感觉就会油然而起。
飞机起飞后,白洁的反应比较强烈。她几次干呕想吐,我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她往清洁袋里吐了一口,吐过之后是剧烈咳嗽。我拿出餐巾纸递给她,她用餐巾纸捂着嘴,又咳嗽了两下,然后擦了擦嘴。就在这时,我猛然看到餐巾纸上有红色的血迹。我一把抢过餐巾纸,打开一看,好像当头挨了一记闷棍,餐巾纸上的血迹有1元硬币大小,殷红的血迹像一只魔鬼的眼睛,在冲着我狞笑。我最初的反应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离开地面以后,有些人会产生幻觉的,但是白洁吐出的血还有余热,我不得不相信她真的又吐血了,不是血丝,而是血块。
“你……”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洁用手捂着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声张。她怕惊动父亲和女儿,在万米高空上,他们如果知道她的病,除了着急没有任何办法。而金先生又是不能着急的,他的病一急就加重,作为女儿是绝对不希望父亲的病情加重的。
我把白洁搂进怀里,眼泪毫无阻碍地奔流出来。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白洁离开协和医院时已经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她之所以不住院治疗,而是用大剂量的药片扛着,就是想把自己的完美形象保留到生命的尽头。她向我隐瞒病情,是不愿让我为她担忧,她想在有限的生命内,尽情享受迟来的幸福。而她自己却强忍着病痛的折磨,在生命随时有可能结束的巨大精神压力下,把自己最灿烂的一面展示给爱人。我们结婚登记的那天,她在北海公园九龙壁后面的小树林,我们初恋开始的地方,讲了许多身后的话,其实是有所指的,我只是没听出来而已。对她大把吃药片我也怀疑过,如果只是肺热的话,第一不会吃这么大剂量,第二也不会吃这么久。但是我没有多想,从我心底里祈盼的是她告别疾病的折磨,恢复往日的风韵。在时钟移动的每一秒钟,我都期望着她的身体状况开始好转。谁能想到,她吃下的药片正在无情地分解她身上的脂肪,她越来越瘦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癌细胞的疯狂吞噬。
“光哥,我欺骗了你,你恨我吗?”她转过头来问。
“你现在什么话也不要说了,到美国后立即住院治疗。”
“我不接受化疗,头发掉光了太难看了。”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
“化疗是死,不化疗也是死,为什么不让我带着美丽离开这个世界呢?”
“化疗是可以延续生命的。”
“没有质量的生命我不需要。”
“你的生命同样属于我,你知道吗?”
“我知道,即使我走了,也会永远留在你心中的。有这一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无论怎样你都要住院治疗,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下飞机的时候,你不能再流眼泪,别让爸爸他们看出来,好吗?”白洁恳求道。
“瞧你这个样子,我能忍得住吗?”
“等爸爸住了院以后,我再去住院,千万别让他知道。也别让我女儿知道,她要复习考大学,不能分心。”
“你想想自己吧,你都病成了这个样子,还老想着别人。”
“我也替自己着想了,我最大的愿望不是能再活多少日子,而是披上婚纱,和你步入教堂,两边有唱诗班的孩子们的歌声,周围有亲人的祝福,我如果能在那一刻闭上眼睛,我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因为我的灵魂是在歌声和祝福声中,从我爱人的怀中飞向天堂的。”
“别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我攥着白洁的手,眼在流泪,心在滴血。可怜的白洁,在她短暂的生命中饱尝的是痛苦、忧伤和不幸,现在她刚刚踏进幸福的门槛就要走了,难道红颜真的就是薄命?
下飞机的时候,我戴上了墨镜,白荷笑着说:“陈叔叔,纽约不会有北京那么大的风沙,不用戴墨镜。是吧,姥爷?”
“是吗?我习惯了戴墨镜。”我用尽量自然的口吻说。我的眼睛因为流泪太多,干涩得厉害,要是摘下墨镜,肯定会暴露出白洁和我的秘密约定。
金先生手下有一帮能干的雇员,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工作干得完美漂亮。金先生从机场直接住进了医院,白荷在落地后的第二天就进了纽约州立大学的预科班。白荷在临走时,和母亲拥抱后,又和我拥抱。她贴在我的耳边说:“谢谢您能照顾我妈,这样我就可以在美国安心学习了。”我拍拍她的后背,感谢她对我们的理解。
我请金先生的一个华人助理帮助联系了一家治疗癌症的医院。我要求他不要告诉金先生。这位40多岁的清华大学毕业生并没有因为离开祖国多年而失去同情心,他考虑到金先生的病情,同意了我的要求。在下飞机后的第三天,白洁住进了医院。临去医院的前一天夜里,白洁向我提出了一个很难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恳求,她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