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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么想法?”我追问道。
“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变化,你们依然是我的父母。关键看你们还认不认我了。”
我搂住儿子的肩膀,亲了他的脑袋一下:“好儿子,你永远是我们的好儿子。你学习吧,我先走了,有事打我的手机。”
“爸爸,顺便说一句,那个阿姨很棒!”
“臭小子,眼睛还挺毒。”我摸摸他的头,怀着巨大的满足感,离开了儿子的房间。
一个男人能够为自己的家庭所作的贡献也就到此为止了。爱钱的老婆有钱爱自然就不需要爱男人了,她爱钱的方式也忒独特了,先是很勒老公,恨不得把老公骨头上的那层油都刮下来,然后自己躲在一边偷着乐,遇事还装疯卖傻;儿子长大成人后面对的是属于自己的美丽新世界,还要老爸添乱干吗?对这个家来说,我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
出了门,我给白洁打手机,她说在医院,我问她还是原来那间病房吗,她说她现在积水潭医院急诊室。我问为什么不在协和医院,跑到积水潭医院干吗?她叫我马上过来,来了就知道了。
我来不及多问,开上车就奔了积水潭医院。积水潭医院是以治疗烧伤和骨伤而闻名的医院,白洁去的是急诊室,莫非她在追母亲的时候把腿摔断了?
我冲进积水潭医院急诊室,白洁和她的父亲金子昂先生正坐在候诊的椅子上,她脸上的表情比较沉重,但不像发生骨折的痛苦样子。在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
“你哪儿摔坏了?”我焦急地问。
“我没摔坏,是我妈被车撞了。”白洁站起来说。
“你刚才也不说清楚,把我吓坏了。” 我向金子昂先生伸出手:“金先生,您好。”
“你好!”金子昂先生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伸出手来和我握了握。他的手柔软却很有力度。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相间,保养得很好的皮肤泛着润泽的亮色,一身质地考究的西服使他凸现出卓而不群的风度。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身上找到长白山药农的影子,只有他苏醒的回忆煎熬出的痛苦阴影,使他的表情看上去像个病人。
“谢谢您的撤诉,非常抱歉给您造成了财产损失。”我诚恳地道歉,“实在对不起您。”
“200万美金使我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应该感谢你才对。”金子昂先生比我还诚恳。他用充满爱怜的目光看了看白洁,但白洁没有回应,她和父亲之间似乎还被用目光无法穿透的东西隔着。
“伯母怎么会被车撞了?”我把白洁拉到一边问。
“母亲跑出法院后还接着跑,我们在后面边追边喊,让她快停下。她跑到路口,正赶上红灯,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但不停,反而不管不顾地横穿马路,被车撞倒了。我们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了。”白洁讲了母亲发生车祸时的情况。
“司机呢?”我问,“过路口时为什么不开慢点儿?”
“老兄,这不是慢不慢的问题,”那个愁眉苦脸地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站起来说,“是根本刹不住,她跑得那么快,突然冲到我的车前面,我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了。”
“警察怎么说?”我问。每个开车撞人的司机都认为自己没责任,关键看警察怎么说。
“警察让先救人,”白洁说,“然后再到交通队处理。”
“事情明摆着,责任不在我。”司机嘟囔道。
“伯母现在情况怎么样,没什么危险吧?”我问白洁。
“一直在里面抢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白洁说。
“你怎么样了,检验有结果吗?”我问白洁。我急于想知道她的病情诊断结果,这是我在失去自由的一个多月里最惦记的头等大事。
“我没事。”白洁望着抢救室的门口说。
“没事是什么意思?”我一时没明白她的话。我进拘留所前,她一直在咳血,而且住进了协和医院等待检验结果,我不愿意接受最坏的结果,但不得不有思想准备。面对我的疑问,她竟然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她大概没有理解我要问的事情。“我问的是你的身体,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没事,我在第二天就出院了。”白洁说。
“真没事了?”我喜出望外,差点儿把她拦腰抱起。
“我还骗你不成?”
“那咳血是……”我小心翼翼地问,惟恐再把病问回来。
“医生说是肺热,吃一段时间药就会好的。”
“太好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顿觉一身轻松。“你知道,你这病把我吓坏了,我真担心万一有个好歹,我又不在你身边,你怎么能支撑得住?”
“你尽瞎想。人不可能永远享福,也不可能永远受苦。”
“有道理,受苦的人总得有苦尽甘来的时候。”我感到一缕阳光照进我的心头,乌云已散尽,只有蝶儿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我出院的时候,看到你放的押金,真吓了我一跳。你失踪了不说,还留下这么多钱,我猜到你可能出事了。那些天真把我急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是怕你担心。”我明白了她变憔悴的原因,不是被病拿的,而是因为找不到我急的。
一个护士从抢救室里出来问:“白灵芝的家属在吗?”
白洁冲了过去:“我妈怎么样了?”
“我们尽力了,但没有抢救过来。”护士说,“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没抢救过来?”白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你们怎么会抢救不过来呢?”
“她伤得太重了,内脏全部被撞坏了,我们无能为力。”医生走过来说,“节哀顺变吧。”
“她不该就这样走,她不该啊!”金子昂先生表情茫然,似乎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妈——”白洁大叫一声,冲进抢救室。
我紧跟在她后面,担心她出什么意外。白洁掀开盖在母亲身上了白布单,看着母亲紧闭双眼的脸,哭叫道:“妈,你醒醒,妈,你快醒醒啊!”
“灵芝,你不该就这样走啊!”金子昂流着眼泪对着昔日的老伴说,“我对不起你,你应该恨我,可你不该就这样走啊!”
肇事司机的表情惶恐不安,人死了,事情就闹大了,他站在不远处不停地绞着双手。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老人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是闭着眼睛走的,说明她心里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了。由于她的粗暴干涉,她把自己的不幸以另一种形式转嫁到女儿身上,看到女儿所遭受的痛苦,她又用替女儿找回亲生父亲的做法来弥补自己的过错,父女团聚,了却了她此生的最大心愿,所以她才了无牵挂地走了。她的满头白发像天上的云,把她的灵魂托上了没有痛苦和仇恨的天堂,她留给人间、留给亲人的最后表情没有痛苦的影子,而是一片安详,甚至可以说是慈祥了。一个母亲的慈祥只在死后才表露出来,对于活着的亲人来说,无疑增加了痛苦的成分。
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来了,他们将白布单子重新盖好,将老人推走了。白洁挣脱开我的搂抱,又扑在了母亲的身上。我把白洁抱起,她突然大喊一声:“妈——”,昏倒在我的怀里。我抱住白洁,示意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赶紧将车推走。
金子昂先生阻止住太平间的工作人员,他将盖在前妻脸上的白布单掀开,叠盖在胸部,轻轻地说:“灵芝,我送你走。”说罢,他亲自推起车子,迈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向走廊尽头缓缓走去。肇事司机跟在后面一起送老人去了太平间。
我把白洁扶到椅子上,按住她的人中穴,她渐渐苏醒过来。
“我妈呢?”她流着眼泪问。
“金先生给送走了。” 我安慰道:“白洁,人死不能复生,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我妈走了,她这次是真的走了。”
“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伯母的一生太凄惨了,她执意要走,谁能拦得住?”
“她恨爸爸就恨吧,也不该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她却走了。”
“你和金先生之间好像还有些隔膜,你恨他吗?”
“恨和不恨又能怎样?一个活生生的父亲突然从天上掉下来,我现在还无法接受。”
“无论你是否接受,他的重新出现对你的生活肯定会有影响,这是你回避不了的。”
“我对他不能用爱和恨这样简单明了的情感来解释。不管他现在是个大老板,还是个乞丐,首先他是我的父亲,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他做了对不起我母亲的事,对我也没有养育之恩,按理说我应该恨他,应该不认他这个父亲。母亲为他吃了太多的苦,长期生活在心理严重扭曲的阴影下,他直接造成了我母亲的悲剧。这些我都清楚,但他是我的父亲。自从我很小时候见过他以后,他就一直生活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和继父的感情也很好,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现在父亲突然从记忆深处走到我面前,给我的感受太强烈了,我仿佛被一道耀眼的眩光罩住了,根本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看他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
白洁把眼泪擦干净,握住我的一只手说:“他已经提出要我陪他去美国,包括我的女儿一起去。”
“去美国?”我的心里一惊,这是不小的诱惑,失而复得的老父亲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肯定会对女儿疼爱有加的,何况他又是一个很有经济实力的老板。可白洁走了以后我怎么办?历尽千辛万苦,将一生的追求放在一个真爱上,当一切障碍都排除后,我的真爱又要跨越太平洋,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
“是,他要我做他的财产继承人。”
“他的夫人和孩子呢?”我觉得金子昂的补偿似乎过分了,除了前妻生的女儿,也应该考虑他现在的亲人。
“他就有一个儿子,前年出车祸死了,他的夫人在儿子死后不久,因悲伤过度也去世了。这些都是他刚才讲的。”
“他身边一个亲人没有?”
“没有,所以他希望我和孩子都过去。”
“那我就祝贺你了。”我叹了口气说。对白洁来说喜从天降的事,我除了祝贺还能说什么?但对我来说,本来已经到了和白洁谈婚论嫁的阶段,却突然又变得渺茫起来。看来我和她命里注定有缘无份,这辈子是无法结婚了。
“祝贺什么?”白洁扭过脸来问。
“第一,祝贺你们父女重逢;第二,祝贺你和女儿可以到美国去了,以你现在的年龄,我不敢说还有没有发展了,但我敢说你女儿肯定会有出息的。”
“你瞎祝贺什么,谁说我要去了?”白洁用手捏我的鼻子。
“你为什么不去?”我猜不透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能去美国和天上掉下来的有钱父亲生活在一起,将来还有大笔遗产可以继承,这种好事像天方夜谭一般,是多少失去父亲的人所可望不可及的。而白洁似乎对这个机会并不上心,没有任何迫不及待的意思。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事要是让林姝碰上,她可能早就乐疯了,而且不会是装疯,是真真正正的神经错乱。
“在财富和你之间,你说我该选择谁?或者咱俩换一个位置,要是你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给我出了个难题。
“当然选择你,这还用问?”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就对了!你知道我会想得和你一样,干吗还问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