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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我说。
“随便。”她又从桌旁的包里取出烟,点上,吸了口,一条白色的腿半收着,靠在床背上。她看着烟圈发呆。
我靠在墙上,看着她吸烟,忽然间觉得一阵的恶心,很像是半夜里忽然醒来,仿佛有着清醒的意识,却又不能完全醒来,努力地想呼吸却呼吸不了,想移动肢体也移动不了,那一种像是整个人在个巨大的榨油机里被一点一点地压榨窒息,完完全全,赤裸裸面对黑色死亡的恶心的感觉。
“算了。”我站直身,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过道到楼梯口经过一左一右两个门,左门里床在咯吱咯吱地响,杂着沉重的呼吸声,右门里几个人在用西班牙语抱怨,夹杂着那个胖大妓女的骂声。我下了楼梯,小男孩还靠在门口,手里的棒糖只剩了根杆,拿在手里转着。
“Bye,鲍勃。”我从他身边走过。
“Bye.”他头没抬,应了一声。
我打开铁门,走出房子。外面风变大了,刮在屋角上,呜呜地响。门前空地上的那辆宝马不见了,老凯迪拉克却还在,我的车边上又停了辆破旧的厢包车,像是那一群墨西哥人的车。天更冷了,我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忽然间发现我在房子里一直都没有把大衣脱下过,身上一身的汗。我四下看了一圈,没有姚明成或是肖河生的影子。
我转身回到铁门前,按了按门铃。铁板一声响,露出两只眼睛。
“鲍勃,我的朋友出来了吗?”
“没看到。”
我想姚明成总该出来了。
“先和格温在一起的也没有吗?”
“没有。”
“能不能帮我找找?”我觉得有些奇怪。
“好。”
“找到跟他说我在外面等着。”外面很冷,风很大,但是我不想再进房子一步。
“好。”铁板关上了。
我转身又走回到空地上。空地的左角有个路灯,黄色的灯光暗暗地照亮了半边的空地。风一阵一阵地刮着,我两手抱在胸前,头埋在大衣衣领里,身上渐渐地发凉,出的汗凉津津地贴在背上,像是几百根针同时刺在身上,我咬着牙,忍着。
一个白色的塑料袋被风刮到了空地上,来回盘旋,一上一下,像是有自己的四肢和灵魂,一会儿顺着卷动的气流在风里翻转下身躯,一会儿在缓缓流动的空气里慢慢转动,一会儿一阵急风,猛然地抖动,发着哗哗的声响。它在风里伸展来去,像是个黑夜的白幽灵,乘着冬的夜风,在寒夜里散散心。我定定地看着它,觉得它是个极美的东西,让我的眼里忽然有些湿润。
后面的铁门一声响,脚步声响,到了我的边上,停下,立住。
“怎么样?”沉默了会儿,姚明成问。
“不怎么样。”
“觉得她不漂亮?”
“不难看。”
“身材不好?”
“大多数女人都这样。”
“不够热情?”
“妓女,还能怎样。”
“床上功夫不好?”
“我没和她上床。”我说,看着旋转的塑料袋。
“你付钱了?”
“付了。”
“但是你没做。”
“没有。”
“你和她上了楼,进了房间,付了一百块钱给她,但是你什么也没做?”
“一百二十。什么也没做。”
姚明成大声笑了起来,在黑暗的夜里听起来很刺耳。
“怎么了?”我转过头去看他。
他大声笑着,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边笑,一边说:“什么都没做。你真他妈的失败。”他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又大声笑了起来,“我他妈的也什么都没做。”他说完了,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带了些哭的味道。
我看了看他,没说话。
“我他妈的我搂着她,一点都没反应,她也急了,逮着它上上下下地弄,他妈的还是一点都没反应。”他抹着眼睛,喘着气,像是在说世界上最有趣的笑话。
“最后她急了,说先去把你解决了,让我歇歇,先在床上躺着,回来再来找我。我他妈的就一丝不挂地躺在那张破床上发傻,等了半天,影都没有。后来那小孩来敲我门,说,你在底下等我。我说那个格温呢?”他又大声笑得半弯了腰,“那小孩说,早走了。”
他又笑了会儿,停住了,“我们都他妈的是失败者,去他的失败者。”
风越来越大,肖河生却还没出来。我正想回头去问问肖河生还在不在,空地边的小道上忽然一道闪亮的光柱,一辆车开了进来。一上了空地,路灯照着,黑白的车身,车顶上放了个蓝灯,是辆警车。
车门打开,一个黑人警察从车里慢慢地跨了出来,站直身,两眼盯着我们,一边慢慢地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响。他站在车边,打量了一眼空地上停着的三辆车,转过头,一步一步地向房子走过来,两眼一直盯着我们。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他腰带上的警棍和手枪也在慢慢地一上一下地起落,带点缓慢的弹性。
他走到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立住了脚,看着我们,却不说话。我慢慢地扫了他一眼,漠无表情地和他的眼睛对视了一下,又转回到地面上。那个白色的塑料袋在地面上飞快地盘旋,像是跳着个妖异的华尔兹舞。
他盯着我们,一声不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往前走,从我身边擦过,警棍的一端轻轻地碰了碰我放在胸前的手肘。
他走到铁门前,上下打量了房子,正要伸手去按门铃,门开了,白色的灯光从屋子里射了出来,肖河生苍白着脸从里面走出,他似乎根本没看到就在门前的警察,低着头,也不看路,下台阶时,绊了一脚,踉跄了下,又往前走。警察半转着身,看着他。
我们等到肖河生走到我们跟前,一起往我的车走。我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我们都进了车。我打开发动机,打亮灯,踩了脚油门,开上了空地旁的小道。那警察一直看着我们。
我们从小道转上了大街,街上没有其他的车辆,我们在大街上开了一会儿,向右转上了第七街。又开了一会儿,我们向左转上了P街,周围还是一样的渺无人迹,只有我们一辆车和车前两道孤零零的光柱。
一直到我们从P街开上了康涅狄格,姚明成长呼了口气,“够险。”
“没什么。他没法抓我们。”
“为什么?”
“没证据。半夜站个房子边上不犯法,不能随便抓我们。”
“不过他可是从那房子里走出来。那房子肯定都知道是个窝。”姚明成用手指了指后座说。
我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肖河生。他一声不发地坐在后座上,背挺得笔直。
我们都不说话,继续往前开。姚明成往后座上靠了靠,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对了,明天我得记得把二十块钱还你,钱包里刚才只有八十块。”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她说你需要六十。我给了她六十。”
姚明成一愣,猛然间又大声笑了起来,他拍着车的前板,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们全给她骗了。两个自以为的聪明人,出来嫖妓,不但妓女放在床上嫖不来,而且还被个小妓女砍了一刀。真是人生经验。”
我开着车,笑了声。
“河生,”姚明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大笑着对肖河生说,“听到了吧,我和平山都他妈的不是男人,女人放在面前没做,而且还被人痛砍了一刀。你怎么样,是不是搂着那妞猛做了几十分钟?感觉不错吧?”他笑得有些让人背上起鸡皮疙瘩。
肖河生不发一声。
“是不是,河生?”姚明成笑着,“不错吧,河生?”
肖河生还是不出声。
“是不是,河生?”姚明成还在重复。
“算了,明成,别说了。”我说。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在问他。”姚明成还是笑着,“是不是,河生?”
“算了,”我又说了句。
“是不是,河生?”姚明成不理我,还是问。
后视镜里肖河生咬着牙,脸苍白得有些吓人,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然后忽然他像是咬着牙,说道:“是,她很不错,我做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吓人。
姚明成的笑声像是忽然间被把刀砍断,他半侧着身子看着肖河生。
“我不但做了,我还做了他妈的几十分钟。真不错。”肖河生又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哭。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刮在窗上的风声。路两旁的树木枝叶猛力地抖,风越来越大了。
“平山,停下车。”肖河生忽然说。
我踩了刹车,车慢慢地停下,肖河生一把拉开车门,冲下车,到了路边,猛然半弯了腰,很剧烈地开始呕吐。车门没关,他呕吐的声音一声一声地传进车厢,像是永不终止。
“我没想这样。”姚明成轻轻说了声。
我不说话,靠在椅背上,打开前窗的玻璃。风从车外卷了进来,冰凉刺骨,但是车厢里还是让我觉得闷。
风忽然间停了,路两旁抖动的树枝也停了,然后一片一片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里落了下来。雪花在两道车灯柱里飞舞,落在车前盖上的雪转眼就化了,留下水迹。肖河生一只手扶在树上,半弯着腰,不再呕吐,只是喘气,嘴里呼出一道一道的白气。雪很大,地面上转眼间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雪,盖过了黑色的路面,盖过了路旁房子的台阶,盖过了他呕吐出的一摊摊的水。
我们坐在车里,不动,雪花从开着的车窗里飞进,周围的世界渐渐成了一片的白,盖过了所有其他的颜色。
这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第十章
保罗推开公司的大玻璃门,我跟在他后面,走进大门。一阵风卷着大朵的雪花,从我们后面嗖地一声卷了进去。晚上八点不到,华盛顿的12月,天黑得早。大门外面的停车场上零落地停了几十辆车。我们刚从外面透了口气,回来继续开会。我们向前台的黑人保安挥了挥手,把员工卡在门前的读卡器上刷了一下,推开内层的玻璃门,走进去。
外面很冷,公司里面很暖和,大衣穿在身上,走了两步,我就觉得全身燥热。我脱下大衣,挂在臂弯上。公司里很安静,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回家。头顶的日光灯洒在雪白的墙壁上,白晃晃的,让人有些眼花。有几个办公室里还有人,都是印度和中国来的工程师,都盯着电脑屏幕,在键盘上敲着。在夜里的这个时候,绝大多数留下来加班的都不是当地的美国人。外来的人没有家,也没有晚饭时候一定要回去和家人吃饭的习惯。
保罗站住脚,转过头,“我们去休息室最后再讨论一次。”
我点点头,跟在他后面,转过一个公告栏,上面贴了各种新闻的剪贴和公司业绩。纳斯达克突破了5000点,思科刚刚收购了又一个光纤公司,我们公司的CEO在《财富》杂志的一篇访谈,CEO的大幅照片配着上面的标题,“我们会保持高速增长。”照片上他看上去很自信。
休息室里没有人。保罗走到咖啡机边,拿起两个纸杯。“再来一杯咖啡?”
“好。”
他把纸杯放在咖啡机口,按了下按钮,咖啡机呼噜呼噜地响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出来。保罗骂了一声,拍了下机器,哐地一声响。机器晃了晃,滴出了两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