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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宇自然也知道他的处境,自己不表露身份,光是问人家,人家岂不顾虑“一言贾祸”的危险?道:“孙兄,承你推心置腹,在下不能总是言不由衷,在下姓高名凌宇,应该是马公子的同胞手足……”陡然一震,孙七讷讷道:“高大侠不就是武林中盛传的‘白骨断肠刀’吗?”高凌宇道:“正是在下……”.
讷讷半天,孙七又道:“高大侠不说……在下还没有注意,如今看来,高大侠的脸型和眉宇之间……果然极似马公子,尤其是眼神。只是高大侠目蕴神光,严而正;马公子的目光森寒而略带阴寒。”高凌宇道:“孙兄现在应该知道为何在下的同胞手足会在金陵改姓姓马,横行无忌了吧?”茫然苦笑地摊摊手,孙七道:“恕在下愚昧,还弄不大清楚。”喟然地,高凌宇起而踱着道:“孙兄,不瞒你说,在七年之前,在下和你一样,还是阉党的爪牙中的核心人物。由于家父欲脱离其控制而被狙杀,因而舍弟被留在阉党手中作了人质,却弄不清为何如今又变成马公子了。”愣了半天,孙七才像是自睡梦中醒来,道:“马士英本不是阉党,阮大钺才是。但他们勾结,狼狈为奸,也只有他们密切勾结,才能利用武将刘泽清、高杰、刘良佐及黄得功等人。因为他们有兵权,福王上台听马、阮的话,又封黄得功为靖南侯,高杰为兴平伯,刘泽清为东平伯,刘良佐为广昌伯,但这四人并未把马、阮二人放在眼里,这半壁江山……”屋内静了很久,悲戚气氛浮现于每个人的眉宇之间,北京已陷,这些孤臣孽子却在分地盘,争权夺利。
孙七续道:“关于令弟为何由人质而变为马士英的义子,在下也弄不清,但却知道,马公子武功高强,在皇家御用的供奉人物中,没有几人是他的敌手。”冷漠地,高凌宇道:“这已经就是最好的答案了,马士英需要一个绝顶高手作他的侍卫,而舍弟恰巧又是个数典忘祖的软骨头,这种人必然深信: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更不能一日无钱。当了马士英的义子,认贼作父,他所希望有的都有了……”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话又重提,高凌宇道:“在下已挑明了身份,这也是因为孙兄虽上了贼船,却是良知未泯,随时都会站在正义这边,在下才会说出秘密,所以请孙兄说说舍弟的劣迹恶行面色一整,孙七道:“承高大侠瞧得起,今生今世,愿终生为高大侠执鞭随橙,只要高大侠不嫌在下累赘无能……。至于马公子,杀人越货,敛聚无数,而最令人发指的是,被他看上的美好女人几乎无一幸免,而且,为了灭口,玩过之后很少留她们活口的……”他所牵肠挂肚的弟弟,竟是个人面枭獍,无边的绝望竟使他心身俱颤。但他稍后又想起一件事,道:“孙兄,你可曾见过一个名叫韦天爵的年轻人?三十左右,中等身材,双目深陷,说话低沉,使用巨剑……”略一凝思,孙七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在下见过两次,其中一次和马公子同乘一马车;另一次他们在秦淮河上招妓侑酒……”一切都弄清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救这个可能已不可救药的手足。如果他中毒已深,良知全混,不但要考虑大义灭亲,还要防他反噬。
孙七肃然道:“高大侠,有句话在下本不当说,因为俗语说:疏不问亲……”高凌宇正色道:“孙兄,你我一见如故,如再见外就是不想交高某这个朋友了!有任何话都请直说。”激动地搓搓手,孙七道:“高大侠,你如果要劝他脱离这圈子,回头猛省,自然也是手足之情,尽人事而听天命,但你必须小心!”连连点头,表示想法相同,高凌宇道:“在下也有此戒心,明天我就要和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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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扬天下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腊月傍晚的玄武湖上有一种凄凉萧杀之美,游湖的人太少,画肪大多拢岸。只有一艘荡漾在湖中央的寒波冷晖之中。
这是一艘较大的画肪。所谓画肪,不仅是髹以五彩油漆,雕着各式花纹的花舷。而是上有篷布,四周悬以彩色角灯,内有桌椅几榻,围以朱碧回栏。供游客临波远眺,游目聘怀,在舫中可以挟妓侑酒,弦乐歌唱,吟诗作对,它是江南风物之一,秦淮河上的最出名,这儿不过是跟秦淮学样罢了。
画肪上只有三个人,一是神采飞扬,顾盼自雄的马公子,一是神色肃穆的高凌宇,另外就是一个三十左右,略有几分姿色的健妇船娘了。
二人对坐在中舱八仙桌边,桌上已有六个名菜,和两壶名酒,马公子举杯道:“高大侠,难得有此遇合,小弟敬你一杯……”一柄长刀放在一边几上,,他也用刀。
高凌宇端坐不动,也没有端杯子,只是冷静地凝视着这个才分别六七年,却已完全变质的弟弟。幼时的景象飞快地又映现脑际:在河边捉鱼虾,林中捉蝉及其蝉的幼虫,在沙滩上分两组和一些孩了们骑马打仗。每次都是由其他的孩子们编成马,他们兄弟为骑士。也就是前面站一人双手后伸,中央一人弯着腰把双手搭在前人的双肩上,后面一人双手握紧前面那人的双手,就变成一匹马了。骑者跨在中央弯腰者的背上,与另一组在马上扭打,谁先翻下沙滩就算败了。
而每次骑马打仗,总是哥哥战败,高凌宇只比高凌云大一岁,偶尔他打胜了,弟弟就没有完,非再来几次不可,直到其他作马的孩子们不愿干了才肯罢休。
这些往事他一点也不怪弟弟跋扈,那只是兄弟间的温馨往事回忆,但这些遥远而真假莫辨,看眼前的弟弟,他真怀疑这是不是输了老不认帐的那个?高凌云自己干了一杯,又自己满上,道:“在你开口之前,请先斟酌一下,有些话我不爱听,说了也是白说。”目光移开那张骄狂的脸,定注在湖面闪动的夕照微波上,道:“如果我问的这句话,也是你所不爱听的,这将是我所问的最后一句话了。”点点头“昭”了一声,道:“说说看。”仍然凝视着苍茫的湖面,道:“你是否还承认是被狙杀伤重而死的高牧群高大侠的儿子,高凌宇的弟弟?”不假思索地,高凌云道:“当然是。”收回目光再次冷视着对方,高凌宇道:“你知不知道,父亲死于何人的唆使之下?”仍是不假思索地,高凌云道:“魏忠贤的余党阮大钺。”高凌宇步步紧逼,道:“你可知道马士英和阮大钺的关系?你可知他们在魏忠贤老奸死后杀了多少曾为他们排除异己,为他们作伤天害理勾当的走狗爪牙?”淡然一笑,道:“优胜劣败,适者生存。人生不过数十寒暑,不该珍惜把握吗?像你这样终年奔波,你得到了什么?”轻蔑地一笑,高凌宇道:“我仍以为我是你的哥哥,你以为是高攀吗?”高凌云道:“这是什么话?此番得能手足团圆,我感到万分高兴,决定为你设法弄个一官半职……”猛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高凌宇冷漠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洒脱地笑笑,高凌云摊摊手道:“你是指什么事?”目注湖面上的轻雾,就像如烟往事又呈现眼前一样,高凌宇道:“你对自己的行为,当午夜梦回,头脑清醒,良知发现清明之时,你一点也不感觉恶心吗?”那份悠闲自若的神色陡然消失,高凌云道:“在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沽名钓誉,披着清高的外衣,却躲在山林中逃避现实,指摘庙堂中人办事不力,一无是处,自己却又不屑插手。试问,你是哪一种?你为社稷、百姓又作了些什么?”他想笑,但他忍住了,仔细想想实在并不值得笑,高凌宇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讲求名利的人,也会说傲啸山林是如何清闲怡性,以表示他的清高。其实这往往是一种手段,一般人大多言而不行,说而不做,真正对名利淡薄的人,应已超过了名利的观点以上,在言谈中也就不会表示嫌与不嫌这类话了!现在不必谈些枝节问题,自你作了马公子后,被你毁掉的女人有多少?”冷漠地望着肪外已来的夜色,道:“你是听谁说的?”高凌宇道:“纸包不住火,世上哪有绝对的秘密?”忽然收敛了狂傲之气,道:“凌宇,无论如何,我们是手足,我不忍看你自生自灭,快不要作傻事了。父亲被狙杀,是因为他要叛离,就像世上某些宗教一样,往往都是信我者升天,不信者死。这是一种规范和约束,有什么不对?……”打断了他的话,高凌宇冷峻地道:“伤心渡的灭口行动你一定知道,你大概也认识铁梅心和韦天爵两个人?”高凌云道:“何必多此一问!”“哗”地一声,一杯酒全泼在高凌云的脸上,道:“早知你已失去了人性,我是不会来的。可笑的是,我居然以为仍会在手足及父子之情的冲击下,使你良知复苏……”目光中进射着冷焰,“呛”地一声,长刀出鞘一半,但一会又把刀还鞘,高凌云道:“看在这份手足之倩,限你明天此刻离开金陵,走得越远越好,不然的话,你会栽得很惨,把一切都赔上……”江振禄和孙七都劝高凌宇暂时离开金陵,避避风头,这是明哲保身之道,没有什么不对,但他一直在摇头。
他知道,高凌云的身手一定很高,要不,他得不到这么风光的地位。在官场中更是离不了“现实”二字的。很快地,将近高凌云所订下的限定时间了。
孙七还不能马上离开金陵,也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帮助高凌宇,只能把消息暗暗送到。且叫江、李二人暂时回避。
说是马公子会在限时一到之际,去拜访高凌宇。
江振禄苦劝无效,要留下和他共进退。
泰然地笑笑,高凌字故示镇定,道:“江兄,你的盛情,小弟心领。你放心!我不会死在金陵,而有二位在一边,对方也必然有所顾虑,而大张旗鼓的……”喟然地,江振禄道:“高老弟,在这地面上你太孤了……”高凌宇道:“江兄,我这人有时很倔,但我绝不是死要面子的人。如我不敌,我会逃走,留得命在,下次再来。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江兄,二位多保重,请不要露面。”这家小客栈有个不算小的后院,春夏之季花木颇茂,此刻已大半落叶秃枝,呈现一片萧杀之象。而高凌宇的房间,就在这后院中。
大约是掌灯时分,这三间小屋中一灯如豆,高凌宇迎门据案自酌自饮。今夜之凶险绝不下于伤心渡,但他却以为,今夜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不论是胜是败,是生是死。
高凌云说也认识铁梅心,在铁梅心心目中的高凌云,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思潮起伏不已,时间已悄悄溜走。
一个人影有如乌云中穿出的怒隼,自左侧墙外射了进来。这身法虽不是“盘古旋”,却也毫不逊色,一个人已端立在门外,正是神采飞扬,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高凌云。高凌宇不慌不忙地干了一杯酒,道:“是先喝一杯,还是先办正事?不论谁胜谁败,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一场……”冷冷一晒,高凌云道:“自我定下时限起,我一直就没想过自己会败。而你却竞有这种打算,这就是你我不同之处了!”高凌宇抓起身边的白骨断肠刀,缓缓走出,道:“你看这里如何?”不耐地挥挥手,道:“相信并不是因为你看中了这儿的风水,为了不惊动百姓,放手一搏,你不妨再选个地方。”兄弟,骨肉之情,看来已完全被抹煞了。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