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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识女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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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呢。”
  他凑近那位先生,直到距离那张苍白的脸不过几厘米。对方为了保持些许距离,用力向后挺直了身子。
  “我喝醉了,阁下。”
  “不过这样挺好。好极了。”那位先生重新镇定下来。“偶尔来这么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放松发泄一下。我一直说……”
  “您什么也别说。别说。您不能说。”
  那个男人离开座椅,吃力地寻求一点点自由空间。他出汗了,眼皮抖动着,眉头皱了起来,再也无法镇定自如。
  “我说一件事情。您知道是什么事吗?”他威胁着。“这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肮脏卑鄙的国度。”
  “大概就因为这个,世界也卑鄙肮脏。”那个男人尖声笑着,突然感到了轻松。
  “我承认。不过,首先是国家肮脏卑鄙。你们这些卑鄙肮脏的家伙在这儿比在别处更能作奸犯科为所欲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现在我明白了。”那位先生表示同意。“您不是意大利人,所以……”
  “对,正是这样。我仅仅是个都灵人。”他不再说了,显得很累。
  他的下巴乱抖,右手缓缓地挥了一下,最后也没能说出别的话来。他僵在了角落里。
  “你们打着漂亮的旗号,闻不到自己手上的臭味。”他吃力地喊着。
  他终于无声无息了。
  那个男人小心地站起身,默默地拿起行李箱和报纸,进入走廊后,脚步立刻急促起来。
  他把空酒瓶在我面前晃晃,向我示意行李箱。我站到椅子上,在行李箱里乱翻一通,直到找出另一瓶威士忌。
  “算啦,胖子。”他咳嗽着,手指摸索着金属瓶盖。“还是说点儿正经的吧。这可恶的火车上就没有些姑娘吗?我是说,给你找些姑娘。我现在必须睡觉。”
  “我们这不是挺开心的嘛。”我说。
  “啊?”他仰起脸停了一会儿,微笑消失了。“是这样。”
  “他逃得比兔子还快。”我还想说下去。“像昨天那个检票员。这个人也是一样,谁知道他会怎样去讲述这件事呢。”
  他做了个含混的动作,意思是不去管他了。
  “你把它打开。”他递过酒瓶。
  “最好还是……”
  “劳驾。”他马上说,声音痛苦而失望。“打开就是打开,不必布道。”
  我拧开瓶盖,将酒瓶递还给他。他把酒瓶拿在怀里。
  “你还在这儿吗?去吧,去吧。我得试着睡一会儿。还能怎么样呢。你,随你的便吧。请吧。”
  我回到走廊,周围一片黑暗,天边绽开一抹朦胧的晨曦。
  各种不幸的约束力都离我而去,完全彻底地离去了,一种平淡的安宁令我身心感动。
  不远处的田野似波浪般逐渐推开,开阔而空灵。如画的田园风光中,间或可以看到圆锥形的草垛,自由自在的马群和长着长犄角的牛群。
  罗马,我像尝试珍馐美味一样,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的实质性含义。
  我再没有勇气转身回去,没有勇气再看他一眼。

一副颓败落魄相

  暴雨仍在瓢泼,但闪电和雷鸣已经渐渐远去。从旅馆的窗户看出去,机动车停车场的看车人跑了过去,弯着腰披了一件透明雨衣。他冲进一个大门洞里,那里已经挤满了躲雨的人,一些人的腿脚已经露在外面。不时会有一个姑娘探出脸来察看一番,然后是一阵笑声。黄色的墙壁上是雨水冲刷的大块痕迹,石砌的路面和屋顶的连线似银蛇般断断续续地忽而出现在这儿,忽而又出现在那儿,一些积水则像弓弦上跳跃的音符。
  一把彩色雨伞在一个阳台上轻微地晃动。一阵风吹来,把雨伞吹翻了。
  “你还没有给我念今天的占星结果呢,大师。”他躺在床上抱怨。
  在灰色的天光中,整个房间一副颓败落魄相,破旧的帷幔,已经退了色的描花门头饰板,愈发显得陈旧残破。床是铁制的,两张床还不一样。经过一番艰难的电话交涉,旅馆答应用一块可怜的隔板将两张床隔开,房间显得更小更昏暗。
  “在商界闯荡,无论是买还是卖,你们都要特别谨慎。感情:向攻击者献上另半边脸。健康:心理生理都要保持平衡。”我念给他听。
  “绞死他们。”他嘟囔着。“继续念,看看摩羯座。”
  “伟大的志向和抱负并不适合你们,要将头脑中的所有想法进行筛选,去伪存真。感情,要镇静平和。健康,不要为工作操劳过度。为什么要选摩羯座,先生?”
  “是我那个做神甫的堂兄弟的星座。”他用嘲讽的口气说。“雨还下吗?”
  “差不多不下了。”
  “真遗憾。罗马的雷雨,说停就停。我们到楼下去吧。你让旅馆给我们叫一辆出租车。我的堂兄弟牙痛了,我去帮他拔掉。”说着,他从床上坐起来。
  “您在这儿等着不是更好吗?”
  “不用。这个所谓永恒之城的跳蚤我都熟悉。无论是什么,罗马人都不会改变,就连地毯上的破洞也不会去动一动。你下楼去吧。”
  他盘子里的小圆面包几乎没动,那瓶圣埃米利翁牌的酒却已经喝得干干净净。
  一群美国老头老太太挤满了三层的楼梯平台。他们穿着塑料雨衣,脚上包着透明塑料袋。他们在说笑,相互展示一些小的瓶装酒,彩色手帕和描了画的贝壳。看门人也是个老头,个子高极了,像是踩了高跷,他正在手把手地训练他的助手。助手是个留有小胡须的毛头小伙,身上穿的制服还是簇新的。
  出租车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下来的时候,看门老头立刻迎上前去,高举的双臂如同展开的翅膀。他们握手寒暄,脸上迅速堆满了笑容。
  出了旅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这个老家伙。”他高兴地说。“他都快100岁了。如果他高兴,你甚至可以跟他要月亮。他要不高兴,你给他多少小费也没用。”
  天上的云飞快地往一边退去,露出了一角天空。石砌的路面升腾起的湿气混合了汽车轮胎的破胶皮味。
  出租车开进一条狭窄弯曲的小路,然后快速奔上另一条路。那根竹竿从他的肩上滑落下来。
  “如果你不是火烧了屁股,那就开慢点儿。”
  “是的,先生。只要您觉得好,我怎么都可以。”司机笑了。
  他有个豁牙的大嘴,后脖颈的一大块肉涌在衣领外面。
  汽车沿着河岸飞驰。污浊的河水懒洋洋地在岸边溅起一些泡沫。那些枝叶繁茂的树木似乎仍然没有摆脱雨雾的沉闷。过了一座桥后,汽车穿过一个广场,然后是一条上坡路。
  “其实最好还是让你留在旅馆,或是去闲逛。那个堂兄弟神甫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说。
  “可是我愿意来。”
  “好吧,随你吧。”他这样说,但不很高兴。“他并不太令人讨厌,倒有点让人喜欢。他很年轻,知识渊博。但是,整个说来依然是个神甫。”
  “有点儿圣人的味道总是好的。”司机试探着。
  “你可真是个好样的。”他好像早已准备好似的,马上反击说,“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为了成为圣人,每个他妈的意大利人都应该被允许到罗马来掐死一个罗马人。对不对?”
  “哦。”另一个狼狈地笑了。“您指的是部长们,还是普通罗马人?”
  “随便吧。明白人早就明白了。”
  “罗马是伟大的。”司机叹息着反驳,心情忧郁。
  “伟大并且充满了欺骗。”他说。
  “我愚昧,我无知,我承认。我没法说服你们。”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着我们,斟酌着后面要说的话。“不过我有我的想法,我的想法是诚实正派的。”
  “你听听,你听听。”
  “确实是这样。不过,为了礼貌,我学会了沉默。我这就不再说什么了。”
  “最好是说出来而不是只看不说,老板。”他不再说话。
  我们从一片歪歪斜斜的房舍中穿出来。那些房子色彩鲜艳,被街心花园和一些树木分隔开来,都用油漆过的栅栏围着。尽头的教堂低矮簇新,是浅色的石头建筑,有个小巧的钟楼。广场地面是干的,仿佛刚才没有下过雨。
  “您真的愿意让我去吗?我可以在这儿等你。反正这儿有个酒吧。”我说。
  “酒吧?太好了。马上来一杯咖啡,在喝圣水之前,先冲洗一下喉咙。”他活跃起来。“为什么在这儿等我?最好是一起去。他会发疯的,还会要我忏悔。要是那样的话,我怎么溜掉?”

他们长得很像

  教堂后面是巴掌大的一个小菜园,这挺荒唐的。菜园有一段是鹅卵石路,那里本来应该用来种些西红柿之类的东西。一些肥硕的盆栽植物散乱地埋在地里。墙边有一张油漆剥落的长板凳,一张铁制桌子,一棵高大的天竺葵,其根部已经涨出了栽种的花盆。
  “我们坐这儿吧。”神甫胆怯地请求说,“这儿凉快。赶上暴雨了吗?我们这儿只下了两滴,老是这样。”
  他又高又瘦。他们长得很像。
  最初的问候和寒暄过后是神甫的笑声,他的双颊一下就红了。
  他伸出竹竿轻轻地伸向对方,一直触到他的膝盖。
  “喂,”他说,“你还穿着那身神甫的黑袍子。”
  “不,不是。”对方急忙说,“我也穿教士的黑长袍。不过只是在旅行的时候穿。你知道是什么样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反驳道。“为什么?你感到羞愧?”
  神甫的脸又红了。
  “不是,是因为信徒。我看起来还年轻,信徒们会说怪话。最好还是应该避免。”
  他转向我,挤着眼说:“你无需对我用尊称,也不用叫我神甫或对我使用神甫的尊称,就叫我法乌斯托好了。是的,同他的名字一样。你知道吗?我们几乎和双胞胎差不多。跟我说话就用‘你’吧。”
  “什么双胞胎,”他马上纠正说,“我是宝瓶座,你是摩羯座。”
  “按照日历是这样,可也差不了20天。”
  “那是依照你们的日历,而不是星象。”
  神甫还在笑,只是更局促了,两只手也窘迫地继续绞着。
  “见鬼,你究竟到哪儿去了?几个月前,你是在一个寄宿学校给我写的信。你降职做了本堂神甫,还是我搞错了。你不是一个学者吗?出什么事了?”
  一个戴着华丽小花帽的老妇人端着一个茶盘走过来,将鹅卵石路踩踏得嘎嘎作响。托盘上放有一瓶水和3只放了少许薄荷的玻璃杯。
  “谢谢,夫人。明天见。谢谢。”
  “我只不过是按您的吩咐做的,尊敬的神甫。也没准备什么。需要我给乳品店带个话吗?我现在要到那儿去。”老妇人说。
  “谢谢,夫人,不用操心了。没什么,这样就行了。再见,明天见。”神甫有些慌乱。
  “她是什么人?神甫的女佣?你叫她夫人?”他的兴致马上来了。
  “别说了,行行好。”神甫摆着手低声抱怨。“她是个很好的女人,不过给我帮些忙,就住在这儿附近。女佣我可没有,我只能自己对付。”
  “像是一个头等旅馆啊。恭喜你。”
  “算了,别闹了。是我要求回堂区教堂的。现在我更认为有必要这样做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谦卑,有时突然一惊,有时声音很尖。
  我们喝着水,薄荷的味道太甜,水不冷不热。
  “我没听见母鸡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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