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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像倾泻一般汹涌而出。
我们想奉承别人
“别太夸张了,我们还是了解他的,萨拉。如果他行动……”
她的下巴在颤抖,肩膀也垂下去了。
“但愿他行动。我敢肯定,”她吃力地回应说,“我就会跑。我是不是一条忠实的狗?我必须跑开。不过这没什么意义了。今天晚上就已经使我死心了。我告诉你,如果我很精明的话,就该感谢他,感谢他的帮助。”
我倚着栏杆,看着展现在眼前灯火辉煌而又沉静的城市和那片墨黑的大海。舒展的天幕高处点点繁星在薄雾间闪烁。一架飞机在马达的轰鸣声中渐渐远去,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抛物线。
“都是我的错,只怪我自己,都怪我这个破脑子,我应该扭掉这个脑袋。”她还在抱怨,血脉贲张,语气中饱含嘲讽意味。“我真愚蠢,不可救药。”
“应该都是我们的错误。”我跟在后面陪着她。“是我们想出了这个办法,是我们想奉承别人。”
“你说得对。”她从鼻子里哼着,试图挤出一丝微笑。“他也有错,可怜的家伙。他该怎么做?抓住我踢我,就因为我一下子全明白了吗?是这里边,我这里边全烂了。”她的一个手指点在太阳穴那儿转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如果我父亲还活着,至少他是会明白的。对了,你有父亲吗?你想他吗?”
“我有父亲。可我从来不想他。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勉强回答她。
我觉得嘴里被沙司和酒精刺激得热辣辣的,可是脑子还算清醒,还能够明白话里的各种挑衅意味,还能够明辨强光中浮现的那些东西,钢琴那儿的角落,坐在沙发上的姑娘们的膝盖,等等。
“现在你看她们。”她感叹道。“简直令人作呕。不是因为她们在做什么而令人作呕,而是因为他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指挥她们。一帮傻瓜。”
在小客厅明亮的灯饰下,他的右手挨个摩挲着坐成一排的三个姑娘的脚踝骨。姑娘们笑闹着,一会儿动手动脚,一会儿又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她们全都失去了风度,一阵突如其来的局促不安和窘迫就会使她们的动作更慌乱含混,更犹豫不决。
“一个真正的女人善于修饰自己的脚踝骨,对自己的脚踝骨最为关注。”他摆出了权威架势摇头晃脑地说教起来。
“你听他说些什么?你听见了吗?尽说些蠢话,真该杀了他。”黑暗中萨拉低声抱怨着。
米凯丽娜和伊内斯为了骗他,两人的腿交叉过来,又突然感到羞怯,将衬裙紧紧地盖住了膝盖。他的大拇指和戴着戒指的食指反复比量核对,显出没有把握的样子。
“猜吧,猜猜看。”姑娘们尖声挑衅。
他像是从沙发上滑下来似的蹲在那儿,很小心地在比量,瘦长的身体弯曲着,呼吸都感困难。
最后他做了一个厌烦的动作放弃了。他又坐回沙发上,却不再笑。
“我现在就过去,我要揍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先揍她们,然后是他。给他们每人一记从未见过的响亮耳光。”萨拉说。
但是,她转过身,胳膊肘撑着栏杆,像个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打了个哈欠,这一来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想睡觉了?”
“困死了。”她叹息道。“不过我不去睡。我必须坚持。我要留在这儿。”
“你看着吧,过一会儿,他就会找你了。”
“但愿他不找我。”她试图笑一笑。
“我去看一眼中尉。”
“他睡了。那个家伙总是在睡。他在自己的胃里给淹死了。”她没精打采地回答说。“请你马上回来。别像他一样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很晚的时候,我在盥洗室里发现了他。他趴在浴缸边上,水龙头大开着,水哗哗地流着。
“是胖子吗?谢天谢地。你坐下。听啊,多好听。水,水流个不停。”他结结巴巴不停地说着,毫无条理,香烟也熄了。“你别走,咱们像男人一样谈谈。”
“是的,先生。”
“乱七八糟。一团糟。你不觉得你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吗?”
“太晚了,先生。”
“老说晚了。从来不晚。晚什么呀。”他有气无力地笑笑,身子动了一下。
他完全放松了,瘦瘦的身体像根细枯枝在上衣里面晃荡,衬衣皱巴巴的,左手僵硬的手套也不再顺从他,松松垮垮地乱晃悠。
他吃力地掏出怀表递给我。
“你拿着。送给你了。”
“先生,为什么?我不能要。”
“别做傻瓜,拿着,装进口袋。永远收好。这是唯一的一件礼物。”
“不,先生。我谢谢你,但我不能要。”我更坚决地拒绝。
“就因为是金的,或者它太特别,又是一个盲人送的,你就不要?”他笑着,一边仍在掌心里转动着那块表。
“你曾经许诺给我一个钱包,这就足够了。作为您的礼物,我会很高兴的。可是,怀表我不要。”我说。
他努了努嘴,已经显出了厌烦的情绪。
一丝阴影掠过他那凹陷的双颊,脸色暗淡惨白,脖子上的皱纹中渗出了汗水。
他掏出钱包。
“这个给你。这样好了吧?”
我不再和他争论,从钱包里把钱和证件都掏出来,放进他上衣里面的口袋。他双手下垂,没有反对,接受下来。
“那个姑娘。”我试探着说。
“谁?什么事?”
“就是那边的萨拉。至少应该和她说句话吧。”我一字字地大声说,为了压过水流的声响。
“当然,怎么能不说呢,为什么不说。”他不停地摇晃着身体同意了。“然后我们再给男爵打个电话。我可怜的男爵啊,孤零零地留在北方。你也打个电话,不用再找什么借口。”
“当然,先生。不过,现在……”
“现在我就去,我的媒人,现在就去。我对任何人都不会拒绝。媒人像拉皮条的一样是不能冒犯的。我可没说拉皮条这个词。这么说吧,我没有说过你拉皮条。对不对?”他张嘴大笑,香烟掉了。他捡起香烟,懒洋洋地夹在指间。我觉得,他好像连烟都要拿不住了。
男人要懂得这一点
“决不要让姑娘们等待。她们都是无比高尚的人。始终都要懂得这一点。一个男人要懂得这一点。”
“我说的不是姑娘们,只是萨拉。”我坚持说。
“萨拉。她更是这样。”他不情愿地重复道,鼻子嘴巴皱在了一处。
“现在周围都安静了,中尉睡了,如果您到阳台上坐坐,萨拉……”
“别再用这类话来烦我了。求求你。”
“对不起,先生。”
“我去。你一定不要说一句话,绝对不要说话。这个别关,我要让这水流着。”
他站了起来,脖子和双肩适应了一下之后,已经不再打战。
“我是个死人,胖子。”
“先生……”
“一个死人。对于一个死人你想知道些什么?你不要说话。一个癫狂的死人。”他一步又一步僵硬地在走廊里向前走去,右手向前探着。“一个喝醉了的死人。讨厌地酗酒闹事。中尉睡了吗?那是个草包。过一刻钟或半个小时,让所有的人全都走开。明白吗?”
“我送那些姑娘回家。你放心。”我保证道。
他极尖刻地笑道:“我担心?为什么?”
他右手摸索着,沿墙壁向前走去。
她坐在他对面,两臂抱在胸前,脸对着他,他坐在藤编沙发上在说着什么。
伊内斯在翻看一本旧杂志,米凯丽娜和康迪达噘着嘴来回忙着收拾一摞一摞的盘子,洗碗池子里连酒杯都放不下了。
阵阵潮湿清凉的空气吹来,夜间的炎热像在慢慢消退。
鲜亮的玫瑰红笼罩着那个凌乱的房间。那鲜亮的玫瑰红在我的眼睛里膨胀,使房间膨胀为一个同世界上的各种愿望永远都不协调的地方,已经深藏于记忆中的某个角落。
所有这一切就是生活?我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不切实际,也不会勾起真正的好奇心。
伊内斯摘下眼镜,轻轻笑了笑。我紧抱着双臂,突然感到有点儿害怕,一动不动地站着。我感到全身疲乏,但头脑依然警醒,依然在渴望。
萨拉一动不动,在昏暗的阳台上,她的身影勉强可以辨认出来。他仍然在说话,左手插在外衣里,右手慢慢把弄着香烟。
疯癫狂乱,当然是这样。因为我看见萨拉不时痛苦地用手捂住眼睛,像是在自卫,然后又深吸一口气,以便振作起来,她再没有勇气打断他,没有勇气反驳他的观点。
他不停地说着,头靠在沙发上,在浅色衣服的衬托下显得很突出。不知道他正把什么骂得狗血喷头。
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靠近他们听上几句。
萨拉极力忍着不哭出来。她的身子弯成了弓形,面对滔滔不绝倾泻而来的言辞,间或还夹杂着手势的大笑,脑中一片迷茫。她面对着他,肩膀无力地抽动着。他依然无法平静下来,头无法控制地摆动着,牙齿和眼镜闪着亮光。
伊内斯起身懒洋洋地向我走来,近视的眼睛变红了。
我走到钢琴旁边,她也转过身,带着批评的眼光看着外面阳台上的他们,打量着他们。他们是那么与众不同。
“两个伪君子,而且是旧式的,已经过时了。”她评论道,然后声音小了,但很坚决,“我说清楚了吗?”
“你错了。”我很高兴回击她。
她失落地看着我,眼镜藏在手里。
“难道你也真的认为他们是严肃的,认真的?我本来还以为你很精明呢。”她轻轻地嘲讽说。
“至少我尊重他们。”我说。
她神经质地动了动,依然在那里思考着。
“有什么好尊重的。他们没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她说得很果断。“他们能算什么榜样?”
“什么榜样我不知道,但他们好像确实与众不同。”
“到时间了,该结束了。”她最后冷冷地说。“吹集合号,军队的集合号。”
我走下阶梯,在院子里放慢脚步,来到萨拉身边。另外几个姑娘走得很快,还不时走出几个舞步。
“我不是有意烦你,可是我想知道。”我开始说道。“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像个恶魔?”
她低头否认,咬着嘴唇,眼睛一直盯着院子里的卵石,那些卵石铺成黑白相间的宽带。
“如果你要我闭嘴,再容易不过了。”我仍在试探。“不过,不让我说就大错特错了。”
“说也没用,你不可能明白。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她回答说,不过口气并不生硬。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你们想跑到哪儿去?我们就在这儿凉快凉快吧。”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姑娘们迟疑着停了下来。她穿过院子,坐到墙边的石阶上。那个石头台阶又黑又窄,一直通向高处。四周弥漫着烂草的臭味。
充满了火药味
姑娘们慢慢退了回来。她们手挽着手,打着哈欠,低声抱怨着。
“你们都坐下。”萨拉粗暴地命令说。
她们听从了。自从事情摊开以后,就没有了欢乐。她们都耷拉着脑袋。
“洗个澡该多好,一头扎进水里。”康迪达细声细气地叹息着说。“先开车跑一会,然后去游泳,那才痛快哩。”
“萨拉,你怎么没开车?”伊内斯说。
“天啊,如果这时我们的母亲听到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