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次次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少年-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赵根把手指放入嘴里咬,不让喉咙里的悲声发出。这是一个他无力解释的世界,一个荒谬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以暴力为润滑剂的社会。肉体的暴力,话语的暴力,以崇高名义施实的暴力,以不那么崇高的名义施行的暴力。暴力推动社会。这是隐蔽的真相。为我们熟视无睹的真相。
  
  世界在走向极端,而非均衡。它热衷于彻底对抗而非和谐或综合。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其惯性将无情地摧毁一切试图把它拉回去的力量,不管这种力量是发自于人们的内心还是来自于外太空。上帝死了,在创世之初。那自号为“万物灵长”的人,僭越了他们该有的位置。他们奴役一切,也让自身被这种奴役所“奴役”。这是一种疯狂,末世最后的喊叫。平衡被打破,重心失去,再也无法退回到田园。再也没有了真理。一切真理以及法则都是过时了的古董,它们存在的意义只是提醒人,那已经从他们指缝里流走的美好。
  时间消失了,消失在未来的某个奇点。我们剩下所能做的,就是使我们自己努力去适应给我们留下的这点时间。这段时间的长度并不比蚍蜉的一生长多少。我们已无法再次重建。我们只能活着,卑微地活着,像狗一样争咬骨头,像狗一样撒尿,像狗一样交媾。
  
  赵根的脑袋轰轰乱响,昔日在河边听到的那个疯子的狂乱谵语,一句句从意识深处流出。它们有着杂乱的光,有着像探照灯一样强烈的光芒。这是一种要把肉体烤熟的光芒,这是一种没法拒绝无法逃避的光芒。
  赵根起身在缸里舀出盆水,把水往头上浇。水遮住眼帘。李桂芝进了屋,颓然坐下,哑着嗓子说,赵根,你看着明金,别让她乱跑。我去看看徐明玉。
  李桂芝在屋里捡了一个包裹,匆匆出门。五斗橱上的摆钟左摇右晃,发出嘈杂的响声。时间在眼睑底下化成一片白色的粘雾,深不见底。徐明金慢慢把头朝向赵根,我去看我姐。我爸不去,我妈不去,我得去。徐明金咬着嘴唇。赵根轻轻拉起徐明金。徐明金把头埋入赵根怀里,身子颤抖,赵根哥,我姐不会死吧?
  不会的。我们都还要好好活着。赵根闷闷地说道。
  
  医院里有刺鼻的福尔马林味。这是一家小型综合医院,因为人多,显得格外脏乱。大门石阶上坐着一个用毛巾包头怀抱婴儿的民工模样的妇人。妇人哀哀哭泣。人们走过了她,怀着各自的心事。没有谁停下脚步询问一声。如果妇人是乞丐,跪在地上,面前摆着搪瓷碗,人们或许还会匆匆抛下几枚钢币。来医院的人,只有两种人。一是医生,一种是病人。前者看多了悲惨,以及比悲惨更悲惨的事,神经已经比钢铁还硬。职业让他们麻木。后者内心也难掬出一捧悲悯。他们自顾不瑕。他们在门诊大厅取药口处排出长龙。他们的肉体已被生活磨损。现在,惟有那些坐在屋子里那群穿白衣服的人才有可能修补他们的肉体。他们神态虔诚,眼里是血丝、疲倦与小小的希冀。
  赵根拉着徐明金拐过门诊。俩人一路上更无一句交谈。
  赵根看见了李桂芝,也看见了李桂芝身边的秃头男人。赵根心中一惊,放缓脚步。
  修剪整齐的女贞树林木上晾晒着病人的衣物。秃头男人背着双手,在一丛夹竹桃边。阳光把他的影子扯落在地上。李桂芝冲着一个戴眼镜的大夫挥手,言语激动。
  你们怎么可以把人放在走廊上?
  对不起。病人太多。而且,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别的医院都不会像我们这,先收病人,再收钱。您如果不满意这里,可以转院。你刚才也看了医疗费用单。还请你们家属在今天之内结清费用。要不,我们只能停止对病人的用药。
  大夫把脸转向秃头男人,这位是周厂长吧。我们凌晨给病人做了缝合手术。病人会阴部严重撕裂,直肠脱落。病人有自杀倾向,拔了几次输液管。我建议你们厂里派出专人护理。若条件允许,可以送省城医院。那里的护理会更周到一些。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请你们理解。
  秃头男人默不做声。大夫走了。
  秃头男人咳嗽一声,桂芝,你还是回去吧。我也回厂里,晚上开了一个临时会议,与牛书记、其他几位副厂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尽人事,听天命。你是她的邻居。最好,你能把她的父母劝来。我想,这会有利于徐明玉的病情稳定。
  我回去再试一下。徐明银出事后,徐守义整个人就垮掉了。乐天,医药费的事还真是难办。她父母现在不肯拿出一分钱。徐明玉的工资每月都是如数上交,没半分钱积蓄。
  她不是有一个电厂的男友吗?
  她出了这种事。那男人还会过来?乐天,你咋还这么幼稚?我说徐明玉这件事,你真得在厂里争一下。我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没想老天爷瞎了眼。
  我没把握。不是说厂里拿不出这笔钱。就怕这个口子一开,大家都要跑过来。厂里几百名退休职工谁手里没攥住在大把的要报销的医药费凭证?这些老人,我都不忍心看见他们。还有,关键是牛书记这个人。只要是我坚持的,他一定反对。唉。秃头男人长长一叹,苦笑,谁让我们生在中国?不与发达国家比。那是奢望。中国的GDP是印度的两倍,人口只多约12%,印度就敢搞全民免费医疗。而我们呢?尤其是我们这代人,上山下乡奔赴三线,为国家奉献了青春与热血,现在老了,一身是病了,就被一脚踢开了。
  你疯了。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李桂芝急急去拉秃头男人的手,乐天,你走吧。别发神经了。
  我也只对你发神经。桂芝,我算看透了,这是一个吃人的社会。秃头男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桂芝,我心里难受啊。好,不说这些了。徐明玉的事,我会办。你放心。好歹,她也是棉纺厂的职工。
  秃头男人与李桂芝一前一后走了。秃头男人走得慢,一步一步,肩膀上有看不见的石头。李桂芝走得快,一扭一扭,腰肢折着。
  徐明金犹豫地看了赵根一眼,没说什么。赵根心里七上八下,有虫子在爬。
  
  徐明玉躺在住院部走廊尽头的加床上,眼睛肿着,眉骨包着绷带,脸凹下去,像涂了一层黄腊。眼睛闭阖,睫毛微微闪动。一个赵根不认识的女工模样的年轻妇人坐在徐明玉床边。妇人眉眼黯然,嘴唇小小,神情悲痛。徐明金喊了声,“姐”。徐明玉睁开眼,看看徐明金,看看赵根,转过脸。徐明金扑在床沿,双膝软软瘫倒,双手捂脸,嚎啕出声,喊出泪,“姐,你不要死啊。”妇人眼圈红了,偷偷扭过身,抹掉泪。一个护士闻声过来,“喂,小声点,别影响其他病人。”在徐明玉的左侧是一个吊盐水的支架。在徐明玉的右侧是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装了小半袋澄黄色的液体。那是尿。床脚下,是一篮水果、鸡蛋与麦乳精,还有用铁盒子装的鸡汤。赵根在裤兜里摸索,摸出一张纸,下意识地折叠,折成一只纸飞机,想了半天,把它放入篮子里。妇人拉起徐明金,“孩子,你去外面吧。别影响你姐。你姐现在需要休息。你放心,我会照顾她的。”妇人声音哽咽。
  
  鱼是水中的泡沫,人是空气里的泡沫。痰是泡沫,血是泡沫,眼泪是泡沫,传说中的美人鱼也是泡沫。亲爱的,你是我的泡沫。我要在你里面,把唇紧紧地贴在你胸脯上。
  当阳光把我们倒进空气的时候,我们合为一体。我爱你,你是我惟一愿意相信的东西。
  暮色低暗。路边音像店里传出清澈的歌声。这歌声像闪电一样。赵根的心脏一阵阵抽搐,好像被这闪电击中的麻雀。徐明金刚才可能只看见徐明玉的脸,但赵根却看见了那隐藏在床单下的手。徐明玉的左手只剩下三根指头。这伙梅花帮的少年何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徐明金还在抽泣。路灯把她的影子弄皱,弄得长长短短。雨自冥暗处飘落,点点滴滴,飘飘荡荡,轻烟一样。细小的雨点撒落脸颊,冰凉湿滑。雨是伤心泪。人是伤心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悲伤。街头录像厅里传出疯狂的厮杀声。无所事事的少年们在录像厅门口的石阶蹲成一排,垂头抽烟。他们中的谁是梅花帮的成员?或者说他们中的谁将要成为梅花帮的成员?他们像石头一样,等待命运的宣判。他们中的谁或许活不过今夜。
  赵根叹息着。徐明金望过去,手在颤抖。
  徐明金说,他们就是梅花帮的?
  赵根摇头,我不知道。
  被雨水浸得发亮的树下,走过几对撑着伞的青年男女。他们相依相偎,眼睛如海滩上的贝壳一般闪动光芒。脚步声湿嗒嗒。他们逐一消失在茫茫水雾深处。他们是美好的,但这种美好与赵根无关,与徐明金无关,与躺在病床上下身被撕裂的徐明玉无关。没有星,没有月。黑云低垂,把万千灯光压低。
  遍地都是三轮车。白头发的老人、疲惫不堪的青年、潦倒落魄的中年男人、手脚粗大的妇人,还有十来岁面庞稚嫩的少年。他们额头满是雨,满是汗,脸被路灯映得发亮。他们奋力踩下踏板,把稳笼头,向前冲,争先恐后驶向在路边招手的人。
  在这个城市,坐三轮车,只要一块钱,不问路程远近。为了这一块钱,他们敢舍出命。几天前,几个三轮车夫因为争抢客人,打起架,一个老人被人拿刀捅死。凶手连夜出逃。
  赵根心里急流飞瀑。只想找个地方大哭几声。
  马路像银子一样闪光。车轮驶过,溅起点点银屑。赵根看见父亲。赵国雄的三轮车上坐着四个人。四个少年,三男一女,挤成一堆。父亲在上坡,身子绷成一条弓。坡度很陡。少年们尖声怪笑。父亲的身影斜斜的,一点点消失在微微雨声里。赵根热泪淌下。
  赵根说,明金,你别哭。我们还有明天。
  赵根说,你姐会好起来的。
  赵根还想说话,一辆桑塔纳呼啸而来。车子开得快,开得猛,恶狼一般。赵根心里一抖,抱住痴痴呆呆的徐明金,团身一滚。车轮擦着脊背呼啸而去。风刮得脊梁隐隐生疼。眼前霓虹刺目。一群醉熏熏的穿制服的人走出酒楼大门,望着泥猴般的赵根与徐明金,纵声长笑。
  赵根黯然神伤,你没事吧?
  徐明金摇头,没事。我不疼。
  血自徐明金下颌渗出。血往下滴,滴在路上,梅花一样。她被石头磕破了脸。赵根抓了把泥,敷在她脸上,把徐明金搂入怀里,轻轻说道,我们回家吧。
  
  一个星期后,出事了。
  谁都没想到徐明金会干出这样的事。谁都没想到这个模样愚蠢的女孩子在干这件事时竟然会这样冷静,而且干下的事确实是要多么愚蠢就有多么愚蠢。徐明金不知从哪找出一把水果刀,藏在裤兜里。上学的时候,从学校跑出来,跑到录像厅门口,一家一户问过去,问那些少年,谁是梅花帮的?
  少年们没弄清子午卯寅,互相挤眉弄眼,觉得这小女孩儿太有趣。杨凡那天也在人堆里,或许是闲极无聊,搭腔问道,你找梅花帮的人做什么?
  徐明金垂下眼帘说,我被人欺负了。我想加入梅花帮。
  杨凡笑了,哈哈,你还真找对了人。我就是梅花帮的。你叫声大哥。大哥帮你出气。
  徐明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