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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根不明白,为什么煮茶蛋这样的小事,妈妈都不肯问一下别人?
李桂芝见赵根进门,咳嗽着说,徐明玉找你。
赵根应了,放下书包,想出门。李桂芝抬起头,说,赵根,她找你干吗?这些天,老是叫你过去。以后,你少去她家。
赵根说,不是你让我去给那什么徐明金补习功课的吗?
李桂芝脸色不快,我叫你去,没叫你天天去。那几个鸡蛋又不是金蛋。再说,你总不能耽搁自己的功课吧?
妈妈当初叫自己去替徐明金补习,大抵是冲着当初那一碗鸡蛋。赵根有点不舒服,说,那我不去了。
也不是说不去,少去。李桂芝用手捶了下腰。
赵根讨厌徐明金,但喜欢徐明玉。若不是因为徐明玉,赵根早不去了。徐明玉身上有好闻的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种比栀子花还要幽甜的清香。徐明玉还会蹲在他面前,把细细长长的手指插入他的头发,问他有多久没洗澡。徐明玉不嫌他脏,不嫌他流鼻涕,就与姐姐一样。
姐姐,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汇啊。
赵根推开徐守义家的门。门是虚掩的。屋里没人。徐守义的老婆最近爱上打麻将,打二毛钱一个子。徐明金还没放学。徐守义还没下班。赵根喊了声徐明玉,没人应。赵根往卧室里看了一眼,徐明玉不在。赵根想退回去,听见屋后杂物间有哗哗的响声,心头疑惑,不会是有贼了吧?这里一向是没有贼的。很有点门不闭户的古风。但前不久出了一个半夜到人家偷柴的贼。赵根家被偷去了不少柴。
赵根思忖着,屏住呼吸,悄步迈去,眼睛贴住门缝,心脏顿时狂跳。光线自屋角的几个窟窿投入屋内,抹在屋内一个滑腻的乳脂似的身体上。尽管水汽氤氲,还是能看见那少女丰满的乳峰,以及乳峰上那两点嫣红。水珠自乳尖滑落,一滴一滴。少女屈着身子,手拿毛巾在背部来回搓洗。因为明暗,身子一半透明,一半隐入暗中。又因为杂物间乱七八糟的家什,这线条山峦起伏的女体呈现出一种让人恨不得顶礼膜拜的优美。少女的头发被簪子挽起,有那么几根垂落在秀长的颈脖上。那浑圆轻盈的肩。那晶莹剔透的背。那玲珑纤细的腰。那微微翘起的臀。那大腿尽头幽暗的灌木丛里有一只怎么样的蝴蝶在飞?
赵根头晕目眩,想走,徐明金进了屋,喊出声,赵根,你在那干什么?
赵根身体里的血齐齐向上冲,心叫,这回死了。把就想狂奔的双腿牢牢地按在地上,腿发着颤,强自镇定,迎上前,嘴里说道,你姐叫我有事。
杂物间里的声音大了起来。
徐明金放下书包,在椅子上坐下,伸长腿,赵根哥,今天我们语文老师讲咱们中国的象形字。说“吕”字就是俩人嘴对嘴在接吻。我们班有个同学就举手发言,问“品”字是不是三个人接吻?还有个同学说,品字还好办。那器字,四个人围着一条狗在干什么呢?把老师气死了。
徐明金嘻嘻笑。赵根哭笑不得。赵根还没说话,徐明玉吱呀一声打开杂货间的门走出来。徐明金一愣,马上尖叫,好啊,赵根哥,你偷看我姐洗澡。
赵根顿时面红耳赤,急急分辩,我没。
徐明金的声音更大了,我都看见了。你别狡辩。你刚才趴在那看什么?
赵根恨不得跪下来给这位口无遮拦的小女孩儿磕头了,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徐明玉瞟一眼赵根,脸上泛起红晕,朝徐明金啐道,死丫头,你胡扯什么啊?是我叫赵根过来的。
这话更有语病。赵根啼笑皆非。徐明玉也不好意思了,朝徐明金喝道,快去做作业,要不,我告诉妈去。
徐明金委屈地瞪起眼,噘嘴,打开书包,拿出文具盒,把课本重重地往桌上摔。
赵根嗫嚅嘴唇,我刚进来。
我知道。徐明玉放下手中的水盆,你来一下。
徐明玉进了卧室。徐明金狠狠地剜了赵根一眼,那嘴噘成两根肉香肠。赵根跟过去。徐明玉打开抽屉,拿出一大包茶叶,赵根,这是我托人带来的。你拿回来给你妈煮茶蛋吧。
赵根急急摆手,我怎么要你的东西?
徐明玉微笑起来,你辅导了我妹那么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你。收下吧。要不,我生气了。
徐明玉的耳垂是粉红色的,一小滴,非常迷人。但按相书上说,这种耳垂福薄。赵根舔舔嘴,还是摇头,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总不会想要我吧?徐明玉哈哈大笑,伸手在赵根鼻尖轻轻一刮,神色捉狭。一缕潮湿的花香向赵根袭来。赵根听见自己的心脏轰然一响,心叫,她知道我偷看了。她知道我偷看了。一时间,面部肌肉跳动不停,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再也动弹不得。
以后,不准偷看了。要不我剜了你的两只眼睛。哼。这次原谅你年少无知。拿去。徐明玉目光湿润,白了他一眼,把茶叶塞入赵根手里。
屋里有清风。徐明玉去洗衣服了。赵根觉得身体像浮在半空中,也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恍若梦游,走出了徐守义的家。
李桂芝接过赵根手中的茶叶,说,徐明玉给的?
赵根点头。
李桂芝说,她比她妈还算懂事。
赵根继续点头。李桂芝说,你怎么了?
赵根还是点头。李桂芝慌了,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桂芝伸手去摸赵根的头,赵根这才如梦惊醒,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赵根进了卧室,脑子快要炸掉了,身子飘着,全身发热。徐明玉白白的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了一会儿,李桂芝白白的身子加入其中,又过了一会儿,周落夜白白的身子也加入其中。三具肉体不断重叠,上下悬浮,相互交织。她们是三截白藕,三只雪梨,三颗白菜,上面还撒有几粒微红的樱桃。黄昏的光线进入她们的深处,让她们丰腴的肉体鼓鼓胀胀,一会儿飘到天上,一会儿飘入海洋。女人是男人的骨头。是男人的水。水让男人止渴,也让男人溺死,就与书中说的水可载舟水亦可覆舟一样。是这样吗?妈妈。赵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这是一种罪恶的感觉。
我们都有罪。罪无可恕。赵根在地上跪下,冲着窗外远去的太阳磕下头。在赵根看不见的地方,在火车站的门口,赵国雄正撸起毛巾擦了一把汗。
夜已经到来。在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万物成为了灰暗的影子。繁星点点,那夜幕好像悬挂在人们的眼前。天地壮丽如斯,只是行走于天地间的人如此不堪入目。徐明玉心里充满了沮丧与悲伤。她没有想到高怀恩竟然是这样一个熊样。
半个小时前,她与他并肩从夜校出来。开着吉普车喝得醉熏熏的电厂工人突然打开雪亮的车前大灯,把他们逼入角落。一同跳下车的还有几个酒气冲天的青年。电子工人的手指戳向高怀恩的鼻尖,酒气喷出,这是我老婆,你懂不懂?你今天抢我老婆,我明天砍你全家。
那个说会爱徐明玉一生一世的男人竟然被这一指头吓得抱头鼠窜,甚至不屑于装腔做势地挺起几秒钟胸脯。电厂工人嘿嘿冷笑,伸手来拉徐明玉。徐明玉气苦,扬手准备给眼前这个无赖一耳光,反被这无赖一脚踹倒。
电厂工人跳上车,狞笑道,破鞋,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他妈的回家好好想想。你妈已收了我八千块钱。你若再吱吱歪歪背着我偷人,老子往你脸上泼硫酸。
男人靠得住,猪都会爬树。
徐明玉上了山坡,忿忿骂道,一脚踢飞路上的石头。暗处传来一声怒骂,他妈的,谁呀?
徐明玉一惊,定眼望去,暗处已转出五六个少年,其中一个手捂着头,眼里有凶光。徐明玉赶紧陪笑,对不起,我不小心。
我不小心操了你,然后说声对不起,行吗?少年不依不饶。
徐明玉变了脸色,这少年说话咋这样恶毒?心中一怔,想起最近关于游荡在铁路附近少年帮派梅花帮的传闻,暗暗叫苦,瞥一眼四周无人,那不远处的铁轨在夜幕下发出幽蓝的光,一咬牙,从包里掏出钱,我赔你医药费,说着话,把钱朝少年面前一扔,撒腿就跑。这一跑不要紧,少年们顿时狂欢乱叫,像饿了几天的兀鹰嗅到了腐尸味,像豺狼发现了羊羔,“噌”一下,各自袖管里弹出寒刃,长嗥怪叫,齐齐追来。
人哪里跑得过畜生啊?也就百把米的距离,一根钢管砸在跌跌撞撞的徐明玉的后脑勺。徐明玉眼前一黑,就此失去知觉。
我们的肉体是我们的耻辱。
可灵魂偏偏装在这个污秽的躯壳内。
十三
徐守义的老婆,一夜间,衰老了。
她可以当自己没生大女儿徐明银,也可以不上医院看遍体鳞伤的徐明玉,但她没法阻拦别人看她的窃窃眼神以及那被风送入耳朵里的闲言碎语。
我是上辈子做多了孽啊!
徐守义的老婆摔碎了徐守义怀里的红灯牌收音机。徐守义暴跳,抓住女人的头发往墙壁上撞。女人哀嚎,“你这个没屁用的男人。你有本事杀了我。我不想活了啊。”女人的衣衫被扯落,露出两个干瘪的奶子。徐守义一脚踹在女人的胸脯上,“你他妈的尽生一群骚货。”徐守义一脚踢飞旁边站着的徐明金,“滚。你们,都给我滚。”门重重关上。女人用头撞门,“姓徐的,老娘与你拼了。”女人额头淌下粘粘的血。几个邻居赶出门,忙乱把她按住,七嘴八舌劝慰这个绝望的女人。那条叫阿黄的狗跳出人群,惊慌地看着一眼这个它不懂的世界,朝着远方奔去。断了腿的阿爷躺在竹椅上,眼角滚下浊泪。赵根抱起徐明金,把她带回家。
徐明金眼里尽是恐惧,嘴里只有一句话,为什么他们要害我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教授摇舌鼓齿,四处搂钱,越来越像商人?为什么商人现身讲坛,著书立说,越来越像教授?
为什么医生见死不救,草菅人命,越来越像杀手?为什么杀手出手麻利,不留后患,越来越像医生?
为什么明星卖风弄骚,给钱就上,越来越像妓女?为什么妓女风情万种,楚楚动人,越来越像明星?
为什么警察横行霸道,欺软怕硬,越来越像地痞?为什么地痞各霸一方,敢做敢当,越来越像警察?
为什么流言有根有据,基本属实,越来越像新闻?为什么新闻捕风捉影,随意夸大,越来越像流言?
为什么官员少廉寡耻,男盗女娼,越来越像流氓?为什么流氓道貌岸然,人模狗样,越来越像官员?
为什么政府巧取豪夺,蛮横无理,越来越像土匪?为什么土匪组织严密,分工明晰,越来越像政府?
猴子从树上跳下来,它们学会了直立行走,却始终学不会相亲相爱。同一个祖先的他们互相羞辱相互掠夺,不把人当人,也不把自己当人,整天骑在人民头上拉屎,还自命为人民的公仆,为了少数人的享受,绝大多数人终日劳作尘土满面灾难却吃不饱饭。“昨日入城来,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人是病毒,是瘟疫,是滓渣。所以那些十来岁的少年变成了无恶不作的盅惑仔。所以善良的人到最后不是被成为盘中的食物就是也变成了吃人者。
赵根把手指放入嘴里咬,不让喉咙里的悲声发出。这是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