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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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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一切,好奇地起床出门想看个究竟。他刚走出门,屋后发生了山崩,泥沙岩石摧垮了屋后的木板壁,正好压在那人睡的床上,那人见了,先是愣了半天,接着手舞足蹈:拜早年的人救了我一命!后生也为拜早年让恩人躲过了一劫而高兴万分。从此,正月初一早晨,给有恩于自己的人去拜年便相沿成习。能够享受到拜早年礼遇的人,不一定有很高深的学问,不一定有令人仰慕的官位,不一定有腰缠万贯的家产,但一定是在乡亲们面前有崇高品德的人,乐于帮助别人的人,敢于说真话的人,不畏权势心向弱者的人,一定是受人尊敬,有着古道热肠的人。
  典新年则是到去年逝去长辈的亲戚家去拜年。这种风俗始于哪朝哪代,已无从查考。乡下人典新年,是慰藉生者,祭祀逝者,表达亲情,分担伤悲的一种最好方式。因为正月是一个充满喜庆的季节,但失去亲人的家庭,会在阖家团聚的日子,自然而然想起刚刚远去的亲人,想起过去相聚的时光,不免喜中见悲,徒添伤感。为了帮助逝去亲人的亲戚分担忧愁,为了让逝去亲人的亲戚忘掉悲伤,凡是沾亲带故的,便相约在正月初一这一天,来到亲戚家里拜年,用喜庆驱散悲伤,用亲情抚平痛苦,用笑语去掉忧戚,用忙碌冲淡思念,用真诚祭祀亡者。于是,在亲人的簇拥下,在亲情的包围下,一家人很快从伤感怀旧的泥淖中走了出来,开始一年新的生活。
  乡下人拜年最热闹的要数认亲。一对乡下青年男女,无论是媒人撮合还是自由恋爱,都要在正月里选一个吉祥的日子,上门去认亲。认亲就是给新开的亲戚去拜年。男女双方早早约下了日子,男方根据女方提供的男叔伯爷、姑兄姐弟、外公舅姨的名单准备好礼物。认亲的那天,女方要把亲戚全部接到家里,恭候男方的到来,男方则叫上很多帮忙的人,邀请很多长辈,挑着担子,抬着礼盒,排着长长的队伍向女方家里诿迤而去。刚刚着见女方的屋,鞭炮便一路炸响,气氛推到了极致。
  到女方家,按规矩敬过菩萨,行过礼性后,便是摆桌子喝酒吃饭。双方的亲戚交叉坐着,一边互相认识,一边互相敬酒劝酒,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有不胜酒力的,当场“哇哇”吐了一地,小孩见了,拍着双手大声叫嚷:现场直播了!现场直播了!
  吃过饭,饮过酒,喝过茶,便是海吹神侃话家常,摆凳搬桌搓麻将,呼三嚷四甩扑克,更有几个借着几分酒力,不知从哪摸出一面破锣,“咣咣”敲得山响,扯起破嗓吼山歌:七岁唱歌到如今/唱过九州十三省/去年唱歌赢匹马/今年唱歌赢个人。
  将的,打牌的,扯家常的,吼山歌的,深夜不息,直到东方破晓。乡下人自有乡下人的乐法。
  订过亲的男女,如果想结婚,男方又不便向女方父母明说,便在正月里到岳父家拜年的时候,背上一个留有尾巴的猪肘子,岳父母一看颤悠悠的猪尾巴,心里就明白男方在求喜。如果同意,则把猪尾巴留下来,如果不同意,则把猪尾巴砍下来,放在男方背来的背篓里。男方见留下了猪尾巴,便喜滋滋回家去,准备择日成亲;见退回了猪尾巴,脸面上还要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十二万分不乐意。
  乡下人拜年,按他们自己的说法是“跛子接麻子吃饭,那是走得好看”。因此,拜年大多礼物很简单,一方猪肉,几个糍粑,一封鞭炮即可。稍微讲究的,还可放上一瓶瓶装酒或是一包红糖或是一包粉丝,就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刚认亲的女婿去岳父家,也只要一个猪肘子几个糍粑就行。他们完全不象城里人把拜年当作负担,把拜年当作巴结权贵,结交圈子的机会。乡下人拜年,只有亲情,没有摇尾乞怜的势利;只有乡情,没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只有纯情,没有讨好卖乖的巴结;只有至情,没有互相关照之类的叮嘱;只有真情,没有互相利用互相攻讦的虚伪。
  走在正月乡下浓香的田野里,走在正月乡下醇香的小路上,走在正月乡下甜香的村巷中,我们会陶醉在人间的亲情乡情里,我们会领悟到世上的纯情和至情,我们会享受到无处不在的真情,人会变得至真至善至美。到乡下去吧,尤其是在正月里!

  月色,好美哟
  张二嫂撂下饭碗,饭还在嘴里嚼着,便乘着朦胧月色火烧火燎地往自家秧田里赶。
  眼下正是春工忙忙,老天爷偏偏作对,一个多月未下一场透雨,大部分水田都已干坼了,有些地方连秧田也没有水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脆生生、绿油油的秧苗干枯萎缩。幸亏二嫂所在的组水田的水比较活,可眼下也渐渐供不应求,许多已翻耕的田露出了“哈蟆脑壳”,现了耙印,有几家离水源较远的秧田,只好靠挑水来灌,所以天天有人偷放秧水。二嫂平时性子泼辣,组上人都惧她三分,且她家的秧田在水的源头,又日夜守得紧,眼下仍是满田水,微风起时,不断泛起涟漪。
  正当她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赶时,忽然隐隐传来流水声。
  凭经验判断,这声音是从自家秧田方向传来的,她心里一紧,骂道:“是哪个剁脑壳的,敢放我的秧水”。便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家秧田,一看决口,好好的,隐隐泛白,看样子并没有水从这儿流出。她绕着田埂仔细地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她松了口气,仍然不放心,又绕着田埂更仔细地察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漏水。再侧耳细听,原来那流水是从和她家相邻的一丘秧田里发出来的。这丘田是组长麻佬的,她有点幸灾乐祸。
  去年刚插秧不久,二嫂头天撒了十几斤尿素催苗。谁知第二天一看,竟傻眼了,一夜之间,田里的水都流完了,再看麻佬田里,水满满的,麻佬的妻子正在田里扯草。她的那个气哟,便扯开嗓子乱骂起来。麻佬的妻子开始只顾扯田草,二嫂以为她做贼心虚,更加放肆起来。麻佬的妻子听着听着不对头,便和二嫂接了腔。后来查明是黄鳝做的怪,在田埂上打了一个洞。但二嫂心疼那几斤尿素,麻佬只好依了她,可麻佬的妻子对这事一直不服,见了二嫂总是淡淡的,几多好的姐妹从此生分了。
  二嫂想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得意,心想也有人敢在你的头上动土!于是她隐在田埂边一棵油茶树下,想看个究竟。
  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光景,从田埂那边走来一个人,绾着裤脚,口里哼着小调,走到麻佬秧田的决口边,那人蹲下来,用手探了探水深,然后找一块石头坐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哧”地一声划燃了火柴。
  借着火柴的光亮,二嫂看清了那人的脸:
  “麻佬?!”
  二嫂侧过头,看麻佬秧田下那丘田,那不是田土下户那年,当着众人骂麻佬是“鸡巴组长”的顺佬的秧田么?缺水的秧苗得到了浇灌,秧苗正在晚风轻拂下摇头晃脑,叶片上挂着晶亮的水珠,显出一派生机。
  二嫂什么都明白了。她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阵燥热,显得很不自在,她悄悄地从油茶树下溜出来,用一截木棍子把自己秧田通向麻佬的秧田的决口捅了一个洞
  此刻,月亮完全挣脱了云块,似一面铜锣高悬中天,溶溶月光洒满大地。二嫂陡然觉得:月色,好美哟!

  喂牛记
  田土责任到户后,父亲再也不用披星出,戴月归去出集体工了。几亩责任田,在他手里就像玩儿一般,零打碎敲就完了,每年都要母亲花好几天翻仓晒陈谷。虽然吃不愁穿不愁,但父亲却有一样发愁,那就是家里缺少一头做当家阳春的牛。
  提起牛,父亲没少怄气。田土到户那年,队里人户多耕牛少,大大小小一齐算上,一家也轮不到一头,最后只好几家分一头牛。我家和另外两家分得了一头气力莽壮的大水牛。牛可是个贱东西。春工忙忙时,你家争,他家抢,象个活宝;农闲时,偌大一个活物,一天要吃上百斤草料,你家嫌它麻烦,他家说是个负担,象个皮球踢来踢去,谁都不愿照管。因此,父亲是喂牛的日子多,用牛的日子少。特别是有一回,夜里下了大雨,吃过早饭,父亲准备牵牛去犁一亩靠水田,谁知走到牛栏边一看,牛早被别人牵走了,连招呼都没打。父亲一打听,是另一户人家答应亲戚趁雨天抢水犁田去了。父亲虽然心里有气,但最终没有把牛硬牵回来。由于没有及时犁上,积的雨水慢慢渗漏了,恰巧又遇上那年春旱,后来到插秧滴雨未下,那块田只好改种红薯了,秋收一算帐,硬是减了几百斤稻谷。父亲唉声叹气,只怪那天下不得狠心,拉不下脸面。
  从那以后,父亲便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愿:自家喂一头牛。所以他经常有意无意在我们面前提及。我们看到牛老是这样拉拉扯扯也不怎么好,便和几家商量把水牛卖掉,按股分钱。水牛卖掉了,我家分得了200元。那时一头上好的牛要四、五百元,而家里又一时凑不足,为了不影响当年的阳春,又只好和一个邻居合伙买了一头黄牛,并商定由我父亲饲养。虽然用牛比以前自由得多,但邻居却慢慢地讲了不少闲话,什么牛不如以前肥了,某某人用了一天又没跟他讲呶。父亲听了这些,尽管没发作,心里却不好受,于是决心自己买一头牛。
  恰好不久县里下来了一笔耕牛贷款,父亲知道后,便兴冲冲地和我们商量:要借贷款买一头牛。我和哥哥当时虽然都已参加工作,但由于结婚等,反欠了不少债,一时拿不出钱,为了不拂他老人家的意,便同意他贷款买耕牛。
  于是他跑到乡信用社贷了500元款。那天正是赶场日,他便来到牛行看货。牛行在一座木桥下,沙滩上,溪水边,或站或卧着不少等待交易的牛。正当父亲左看右看时,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老表,搞么得(什么)?”父亲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做牛生意的远房表兄,便说:“看看牛,,。
  “是不是买?”
  “嗯”。
  “我这头怎么样?”
  父亲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柳树荫下拴着一条母黄牛,很壮,正站在那儿懒洋洋地反刍,嚼得满嘴白沫。
  父亲没做声,因为他不懂牛经,更不会看牛相。
  “走,老表,喝酒去”。表兄硬拉着父亲进了旁边的小酒馆。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不几个回合,父亲便有些不胜酒力,说话也有些结巴。趁着父亲微醉,表兄探得父亲借了500元耕牛款,便说:“表兄,我这头牛生得多方正,明年开春就有崽下,不信你看胎筋。不瞒你说,有人出了550块,我还在拗价钱。你如果想要,我帮个忙,本去了480元,你再补20元伙食,500块你牵去。我们弟兄伙,莫必还赚你的钱?下得一两头崽,你就赶本了。”
  父亲是个直性子,对谁都十二分地信任,加上仗着几分酒胆,便把钱掏出来“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一言为定,你给我牵回去。”
  谁知那头牛原来是从老山界上贩下来的,既不会犁田,过冬时又不肯吃干稻草。更重要的是,父亲原指望下两胎崽赶本的,可它虽肥得像头骚牯子,就是不怀崽。这样父亲完全对它失去了信心。
  一天,和我家素来相处较好的一个邻居找上门来,说是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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