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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得收了风头,住了雨势,歇了雷公,好没趣也。却怒上心来,气冲顶出,叫一声:“金碧峰,你不是把个钵盂奈何我的徒弟,你明明的夸张你的佛门,欺灭我玄教。”却吩咐火童:“你耐烦在里头再坐一会,料然我救得你出来。”道犹未了,一驾祥云,当有金莲道长拦住云头,问说道:“师父何往?”老母道:“我转寒冰岭上,取动天兵天将来,一定要与他见个好歹。”金莲道长道:“师父差矣!你又不曾见金碧峰的面,金碧峰又不曾见你的面,怎么叫做欺灭我们玄教?依弟子愚见,先把一道信风报知金碧峰,看他怎么处置。若是他见了祖师,掀了钵盂,放了火童,两家子一团和气。若是不肯放手之时,再去取兵,和他赌胜,也还不迟。”老母道:“就依你讲,再看如何。”即时传出一道信风,报知金碧峰长老。
却说金碧峰坐在千叶莲台之上,只见一道信风所过,早知其意。长老道:“一个治世的祖师,反受了凡夫所激。我本待不把个钵盂揭起来,又恐怕伤了老母杀戒之心。不如竟自前去,取他一个和罢。”此时已是初更天气。好个金碧峰,把他四大色身离了宝船,一道祥光,早已站在钵盂身畔。只见骊山老母现出了丈八真身,左边站着一个金莲道长,右边站着一个白莲道长,后面站着一个独角金精神兽。长老心里想道:“他既是现了真身,我怎么好把个假相和他厮见。”即时间,一手掀掉了圆帽,一手把个顶心上摸两摸,只见万道金光一迸而出,现出了丈六紫金身。左有阿难,右有释伽,后有护法韦驮天尊。一个祖师,一个古佛,两家相见,两家叙一个礼。祖师道:“小徒火童儿得罪在佛爷爷台下,望乞推念三教分上,饶他这一次罢!”佛爷道:“阿弥陀佛!是贫僧得罪令徒,万望祖师恕罪!”祖师道:“小徒是个火性的,故此不知进退。”佛爷道:“只因令徒把个九天玄女罩罩住了张天师,是贫僧揭了他的罩,他就嗔恨贫僧。贫僧没奈何,亲自送上个罩与他,赔他一个小心,他就把个罩来罩着贫僧。贫僧却才收了他的罩,把个钵盂盖了他。却不知道事至于此,惊烦祖师。”祖师道:“总望佛爷爷慈悲方寸,揭起了钵盂罢!”佛爷道:“既承尊谕,敢有推辞?只是令徒出来,还望祖师吩咐几声,叫他劝解番王,早早献上玉玺,免致争战;彼此无益。”祖师道:“这个一定奉承。”佛爷爷走近前去,把个钵盂儿弹一弹。祖师心里想道:“我们费了这许多力气,还不曾掀得起来,且看他还是怎么?”只见佛爷爷不慌不忙,弹了一弹,把个指头儿一拨,那个钵盂儿轻轻的仰在佛爷爷的手上。那火母是个闷久了的人,一肚子气正没去出处,揭开了钵盂,他又只说是师父救出他来,不晓得是个佛爷爷郊天大赦。他一毂碌跳将起来,就张开那一个血光的口,就吹出那十丈长的火来,高叫道:“贼秃奴!你把个钵盂奈何得我够了!”佛爷爷因是祖师在面前,不好回他话,又不好乘得头,只得转身而去。他又赶上前来,喝声道:“哪里走!”劈头就是一剑砍将来。佛爷爷扭转身子来,不慌不忙,一手拂开了剑,一手掀起钵盂来,一声响,一下子又把个火母罩在底下,佛爷爷一驾祥云,径归宝船而去。祖师连叫道:“佛爷爷你来,我赔你个不是罢!”佛爷爷只作不听见的,一径去了。老母心上有些吃力。金莲道长道:“师父休要吃恼,这都是火童儿的不是。”老母道:“虽然是他不是,其实的连我面上没有光辉。”金莲道长道:“这如今没奈何得。解铃须用系铃人,不免还去求金碧峰揭了钵盂罢!”老母未及答应,白莲道长抢着说道:“师兄,你全然没些志气。”金莲道长道:“怎见得我全然没些志气?”白莲道长道:“再去求他,把我‘玄门’两字放在哪里?你有志气,说出这等的话来!”金莲道长道:“你有志气的怎么处就是?”白莲道长道:“依我愚见,决不输这口气与他,千方百计,偏要揭起他的来。”老母道:“你这个话,其实讲的是。只一件来,这如今没有个良策。”白莲道长道:“依弟子愚见,我也顾不得个甚么百姓黎民。四大部洲有个水母,不免借过水母来,着他大显神通,连这个国的地土俱撞崩了,看他钵盂安在那里。安不得钵盂,却不救了火童之难?”老母道:“水母在南膳部洲泗州地界。徒弟,就烦你去走一遭来。”白莲道长道:“水母是个有罪的神祗,须烦师父亲自去走一遭才好。”老母道:“徒弟,你说的是。”
一驾祥云,竟到南膳部洲凤阳府泗州地界上。泗州大圣相见了祖师。祖师道:“水母在哪里?”大圣道:“他是个有罪之神,锁在龟山脚下。”祖师竟到龟山,只见龟山西南上,上有峭壁,下有深渊,山脚下有一条铁索头儿。祖师晓得这个便是,伸起手来,把个铁索望上连拽儿拽。忽然山凹里面走出一个牧童来,高叫道:“不要拽哩?”原来牧童是个凡体,故此不认得,只说是个甚么人错拽了这条铁索。祖师心里想道:“他既是吆喝于我,我且问他十声。”问说道:“大哥,怎么不要拽哩?”牧童道:“那里面是我泗州大圣锁着一个精怪在那里。”祖师反做个不知道的,说道:“你怎么晓得是个精怪?”牧童道:“我家有一位尊长,尝说龟山脚下铁索头儿锁得一个精怪。唐朝永泰年间,有个现作本州的李太爷,不信鬼神,吩咐一百头水牛拽起索来,拽了三日,只见铁索稍上,一个不黑不白、没头没脑、十丈多长一个在东西,呼的一响,反跳下去。连这一百头水牛都带得淹死了。”祖师道:“这是个甚么处所?”牧童道:“这个山叫龟山,这个寺叫做上龟山寺,这个桥叫做洪泽桥,这个井叫做圣母井。”祖师道:“有何为证?”牧童道:“有宋朝周知微一首诗为证。”祖师道:“怎么说?”牧童道:“诗云:
潮回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山云接水,碧峰千点数帆轻。
祖师心里想道:“这个果是水母也。”借过一片浮云来,遮住了牧童的俗眼,捻一个诀,喝上一声,说道:“孽畜在哪里?”只见水里头扑地一声响,跳将一个青萎萎的神道出来,约有十丈多高,神头鬼脸,撑眉露眼。祖师道:“你可认得我骊山治世祖师么?”水母看见是个祖师,吓得战战兢兢的说道:“祖师老爷呼唤,有何使令?”祖师道:“我劳你到西洋海里去走一遭。”水母道:“小的是个带罪之神,怎么私离得此地?”祖师道:“我已有个头行牌,关会了玉帝,玉帝无不钦依。”水母道:“我琵琶骨上的铁索不得离身。”祖师道:“暂且请它下来,限一七之后再锁。”道犹未了,一条铁索已自落在石头上。祖师一驾祥云,竟转西洋大海。水母跟定了祖师。你看它恁般施展?它原是个水里的大虫,专一要兴妖作怪,只因大圣收服了它,一向困住在深潭里面,叫做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今日一旦承祖师的号令,它就顷刻间施逞手段,卖弄威风,把个九江八河、五湖四海的水,一涨涨起来,白浪滔天,红潮浸日。 却说国师老爷坐在千叶莲台之上,一阵信风所过,早已知道祖师遣动水母的情由。连忙的差下值日奏事功曹,赍上一道牒文,前往灵山胜地雷音宝刹掌教释伽牟尼佛位下投递。牟尼佛看见了牒文,即时发出阿难山一座,落下爪哇国,听候佛爷爷指挥。
却说爪哇国水势漫天,南军各寨屯扎不住,一齐移上宝船。二位元帅亲进莲台,说道:“似此大水,何以处之?”国师道:“怎见得大水?”三宝老爷说道:“国师,你还有所不知,只是这一会儿:
海发蛮夷涨,山添雨雪流。
大风吹地紧,高浪蹴天浮。
鱼鳖为人得,蛟龙不自谋。
轻帆归去便,吾道付沧州。
国师道:“水虽大,幸喜得海口上那一座山还高,其实的抵挡得住。元师但自宽心,高坐中军帐上。”二位元帅心里想道:“海口上并不曾看见个山,国师怎么说出这一句话来?”欲待抢白他,又恐他见怪,没奈何,只得败兴而转。转到中军船上,恰好的蓝旗官报道:“海口上立地时刻长出一座山来,高有千百丈,长有千百里,任是海水滔天,一点也不能透入。”二位元帅虽不晓得个来历,也想得是国师的妙用,就念了有千万声“阿弥陀佛”。
却说骊山老母看见个海水不奈佛爷爷何,心中烦恼。白莲道长又来进上一策,说道:“我和你玄门中还有一位仙长,足可揭得钵盂。”老母道:“是哪一位仙长?”白莲道长说道:“发梦颠撞倒了少华山那一位仙长,何愁一个钵盂?”老母道:“那是陈抟老祖的事,他怎么肯来?”白莲道长道:“师父亲自去请他,他怎么不来?倘或他坚执不来,师父把几句言话儿骗他一骗,岂有骗他不动?”老母道:“徒弟,你所言有理,须是我自家去,也还要你同去走一遭。”
一驾祥云,师徒两个竟到南膳部洲雍州之域。先到一个山上,白莲道长道:“师父,这个山好像我们的山,只是大小不同些。”老母道:“徒弟,你也尽好眼色。这个山原是我们的山嘴儿飞将来的,故此也叫做骊山。”白莲道长道:“师父,你怎么晓得?”老母道:“我曾在这个山上度化一个徒弟,名唤达观子。至今这个山上有我一所祠堂。因我氅衣拄杖,人人也叫我做个骊山老母。你若不信,我和你去看一看来。”白莲道长道:“钵盂的事紧,且去寻着陈抟老祖来。”老母道:“也是。”即时踏动云头,来到一所大山。只见这个山,一山如画,四壁削成,上面有许多的景致仙迹。
毕竟不知这个山是个甚么山,且听下回分解。
第44回 老母求国师讲和 元帅用奇计取胜
诗曰:
西岳崚嶒竦处尊,中峰罗列似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柱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地无归路,箭括通天有一门。
稍待秋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白莲道长道:“这是个甚么山?”老母道:“这就是个西岳华山。”白莲道长道:“怎么叫做华山?”老母道:“因是西方太阴用事,万物生华,故此叫做个华山。”白莲道长道:“陈抟老祖还在哪里?”老母道:“就在这里,我和你且行几步。”走过芙蓉峰、明月峰、玉女峰、苍龙岭、黑龙潭、白莲池、日月崖、仙掌石、得月洞、总仙洞,白莲道长道:“怎么还不见个老祖?”老母道:“前面就是。”转一弯,抹一角,进了一个小小的庵堂。白莲道长道:“这是哪里?”老母道:“这叫做希夷庵。”庵里不见,又转到一个香喷喷的石洞里面。白莲道长道:“这是哪里?”老母道:“这是陈希夷睡洞。”只见陈抟老祖睡在一张石床上,鼻子里头一片的鼾响。老母叫声道:“希夷先生好睡哩!”希夷先生过了半晌,才转个身,才叹口气,才撑开眼来。却只见是个治世老母,连忙的爬起来,整衣肃冠,两家相见。希夷道:“不知老祖师大驾降临,有失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