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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供养老婆孩子。”韦尔说。
“你的前妻,”莫莉说,“天哪,你后来又两次结婚。”
“我说的是我名副其实的妻子,”韦尔说,“给我生孩子的那一位。”
莫莉明白好莱坞里的人为什么个个不喜欢他。她说:“制片厂不会满足你的要求。他们知道你不会自杀,不会被一个作家吓唬住。你若是个大牌明星,兴许还有可能。是个A级影片导演兴许还有可能。可是作家绝对不可能。你在这一行业根本不值钱。对不起,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说:“欧内斯特清楚这一点,我也清楚。如果本镇不是人人都被一纸空文吓得要死,他们就会彻底搞掉我们。不过,难道你就没有办法啦?”
莫莉叹了口气,给伊菜·马里昂打了个电话。她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完全能打通洛德斯通制片厂厂长博比·班茨的电话。
后来,克劳迪娅和韦尔在波罗休息厅一起喝了一杯。韦尔若有所思地说:“莫莉是一个大块头女人。大块头女人更容易上钩,在床上比小女人带劲多了。注意到没有?”
克劳迪娅并非第一次感到纳闷,她怎么会如此喜欢韦尔。没有多少人喜欢他。但她以前喜爱韦尔的小说,现在仍然喜爱。“你真无耻!”她说。
韦尔说:“我是说大块头女人更讨人喜欢,给你把早饭端到床上,给你做点小事儿,女人家的事情。”
克劳迪娅耸了耸肩。
韦尔说:“大块头女人心好。有天晚上开晚会,一个大块头女人把我送回家,还真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她在卧房里望来望去,就像我妈妈以前在家里没东西吃的时候,在厨房里望来望去,盘算着如何张罗一顿饭。她在捉摸,我们如何利用已有的条件,尽情快活一番。”
他们喝着饮料。跟往常一样,韦尔如此诱她上钩的时候,克劳迪娅总是很喜欢他。“你知道我和莫莉是如何结交的吗?”克劳迪娅问。“她要为一个杀害自己女朋友的家伙辩护,需要找几句恰到好处的话到法庭上说。我写下这段戏,真像演电影似的,他的委托人被判过失杀人罪。我想我还为另外三个案子写了对话和主要情节,然后才洗手不干的。”
“我憎恨好莱坞。”韦尔说。
“你之所以憎恨好莱坞,只是因为洛德斯通制片厂敲诈了你的书。”克劳迪娅说。
“不仅仅因为这一点,”韦尔说,“我就像是古代文明民族的人,例如阿兹特克人①,中华帝国,土著印第安人,他们都被技术更发达的民族所消灭。我是个名副其实的作家,就写小说打动人心。这种写作是一种十分落后的技术。我无法与电影抗衡。电影有摄影机,有摄影场,有音乐,还有那些大明星。作家仅仅凭借文字,怎么能搞出这样的名堂?电影把战场缩小了。电影不用征服人的头脑,只要征服人心。”
① 阿兹特克人;系墨西哥印第安人,约自公元1200年起在墨西哥中部建立帝国,1521年被西班牙殖民者征服。
“去你妈的!我不是作家,”克劳迪娅说,“电影剧本作家不是作家吗?你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你没有这个本事。”
韦尔拍拍她的肩膀。“我不是贬低你,”他说,“我也不是贬低电影艺术。我只是说明一下特征。”
“幸亏我喜爱你的作品,”克劳迪娅说,“难怪这里的人不喜欢你呢。”
韦尔亲切地笑了笑。“是的,是的,”他说,“大家都不喜欢我,非常瞧不起我。不过,等我死后,我的财产经纪人帮我夺回各个人物的专有权,他们就会敬重我了。”
“你在开玩笑。”克劳迪娅说。
“我不是开玩笑,”韦尔说,“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前景。自杀。如今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合时宜呀?”
“哦,别胡说八道。”克劳迪娅说。她用手臂搂住韦尔的脖子。“斗争刚刚开始,”她说,“我要求他们给你分成,他们会听从的。好吗?”
韦尔对她笑笑。“别着急,”他说,“我至少要花半年来寻思如何自尽。我不喜欢暴死。”
克劳迪娅突然意识到,韦尔不是开玩笑。她觉得奇怪,一想到他要死,她竟然感到一阵惊恐。这倒不是因为她爱他,尽管他们做过几天情人。甚至也不是因为她喜欢他。她只是在想,在韦尔的心目中,他创作的那些优美作品还没有金钱的分量重,他的艺术居然能让金钱这个可鄙的敌人击溃。正是出于这种惊恐,她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去拉斯维加斯找我哥哥克罗斯。他喜欢你。他会有办法的。”
韦尔笑道:“他不是那么喜欢我吧。”
克劳迪娘说:“他心肠好。我了解我这个哥哥。”
“不,你不了解。”韦尔说。
奥斯卡奖颁奖的那天夜里,阿西娜从多罗茜·钱德勒大剧院回到家,也没庆贺一番,便立即上了床。她辗转反侧了几个钟头,可就是睡不着。她觉得浑身紧绷绷的。她心想,我不能让他再这么干了。我不能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她倒了一杯茶,想喝下去,但是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便失去了耐心,走了出去,站在阳台上,凝视着昏暗的夜空。她立了几个小时,仍然余悸未消,心还在咚咚直跳。
她穿好衣服,穿上白短裤和网球鞋。红日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她就奔跑起来,沿着海滩越跑越快,尽量顺着海岸线,踏着硬硬的湿沙,让冷水冲刷着她的两脚。她要清醒一下头脑。她不能败在博兹手里。她茹苦含辛地干得太久了。博兹想杀死她,她从不怀疑这一点。但他先要捉弄她,折磨她,然后毁她的容,让她变成个丑八怪,以为这样一来,就能重新占有她。她觉得心头火起,冲得喉头像打鼓似的,接着又觉得一阵冷风吹来,将海水溅到她脸上。不行,她再次发誓。不行!
她替制片厂想了想,他们会气得发狂,准要威胁她。不过,他们着急的是钱,而不是她。她还替她的朋友克劳迪娅想了想,觉得她本来可以得到一个良机,因而感到很难过。她还替其他人都想了想,但她知道,她不能怜悯所有的人。博兹发疯了,没疯的人都想规劝他。他也鬼得很,让他们觉得有望可成,但她却不抱幻想。她不能冒这个险。她不肯冒这个险……
她跑到黑色的大石头那里,这意味北海滩到了尽头。这时候,她已完全上气不接下气。她坐下来,想让心脏缓缓劲儿。她听见海鸥的叫声,便抬头望去,只见它们忽地冲下来,仿佛在贴着海面滑翔。她两眼泪汪汪的,但她又毅然振作起来。她压抑住了哽咽。长久以来,她第一次希望父母亲不要离得这么远。她有点像个小孩,急巴巴地就想跑回家,有人能把她搂在怀里,一切都会安然无恙。这时,她记起了她当真认为那有可能的时候,不由得暗自笑了笑,扭着个脸,笑得很不自然。如今,人人都很喜爱她,羡慕她,崇拜她……可这又怎么样?她觉得她比任何人都更感到空虚,感到孤独。有时候,她从一个普通女人的身边走过,见她跟丈夫和孩子在一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她觉得羡慕不已。停住!她对自己说。想吧。事情取决于你自己。想出一个计划,并付诸实行。系于你身上的,不仅仅是你的性命……
到了上午10点左右,她才往家走。她昂着头,两眼直视着前方:她知道该怎么办啦。
博兹·斯坎内特给拘留了一夜。获释后,他的律师组织了一个记者招待会。斯坎内特对记者说,他和阿西娜·阿奎坦恩是夫妻,虽然他们有十年没见面了,还说他的举动只是一场恶作剧。那液体只不过是清水。他预言阿西娜不会指控他,暗示他掌握了她的一桩骇人听闻的秘密。他的预言证明是对的,阿西娜没有指控他。
那天,阿西娜·阿奎坦恩通知洛德斯通制片厂,就是正在拍摄电影史上一部代价最高昂的影片的那家制片厂,说她不想回去拍摄这部电影。由于受到了袭击,她为自己的生命担心。
这部影片是一部名叫《梅萨丽娜》的史诗,缺少了她,影片就拍不成。已投资的5,000万美元将全部报废。
此事还会带来一个后果:从此以后,哪一家大制片厂也不会再让阿西娜·阿奎坦恩演电影了。
洛德斯通制片厂发布声明说,他们的明星劳累过度,不过一月后即能复原,继续拍摄电影。
第二章
洛德斯通制片厂虽是好莱坞最有实力的制片企业,但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绝回去拍片,却是个损失惨重的背信行为。一个“天才演员”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打击,这还是颇为罕见的,不过《梅萨丽娜》是制片厂圣诞季节的“火车头”,在整个漫长而艰难的冬季里,制片厂就靠这部巨片来推动影片的发行。
恰巧,下星期日是兄弟慈善会一年一度的活动日,定在伊莱·马里昂的见弗利希尔斯庄园举行,他是洛德斯通制片厂的主要股东兼董事长。
伊莱·马里昂那幢巍峨的大宅,坐落在贝弗利希尔斯上方的峡谷深处,虽有20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间用作卧室。伊莱·马里昂从不喜欢别人住在他家里。当然,有几座来宾小屋,还有两个网球场,一个大游泳池。有6间屋子专用来存放他收集的大量绘画。
好莱坞500名头面人物应邀参加了慈善会的这次节庆活动,每人交纳1,000美元的入场费。庭园里到处是吧台、冷餐棚、跳舞棚,还有一支乐队。但是,大宅是禁止入内的。设计精巧、装饰艳丽的活动帐篷,为宾客解手提供了方便。
大宅、来宾小屋、网球场、游泳池,全用绳子围起,由保安人员守卫着。来宾谁也没有因此感到不快。伊莱·马里昂是个伟人,对他是不能生气的。
来宾们欢快地待在草坪上,又是闲聊,又是跳舞,借以打发这义不容辞的三个钟头,而马里昂却跟一伙人坐在大宅偌大的会议室里,这伙人十分关注《梅萨丽娜》这部影片的完成。
伊莱·马里昂主宰着这伙人。他已是80岁的老人,但是经过巧妙的妆饰,你会以为他最多不过60岁。他的花白头发修剪得十分考究,还染成了银色。深色西服加宽了他的肩膀,给他的骨架增添了点血肉,掩盖了他那干柴棒似的小细腿。一双赤褐色的鞋子把他竖在地上,白衬衣上扎着一条玫瑰红色的领带,给灰白色的面孔平添了一点红晕。不过,他只是在他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才对洛德斯通制片厂行使极权统治。有时,让他手下的凡胎小人去自行其是,倒是更为稳妥。
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绝完成一部正在拍摄中的影片,这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需要马里昂亲自过问。《梅萨丽娜》是一部耗资一亿美元的影片,制片厂的火车头,事先早已把录像权、电视播放权、海外发行权卖了出去,用来支付拍片费用,现在却成了金元宝,就像西班牙的古代大帆船似的,眼见就要沉入海底,永远打捞不上来。
还有阿西娜本人。她现年30岁,是个大明星,已经签约要为洛德斯通再拍一部巨片。一个货真价实的天才,还有什么比这更宝贵的财富呢。马里昂崇敬天才。
然而,天才就像炸药,可能很危险,你得加以控制。你要表现得情意绵绵,以最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