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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要您亲自取水给她喝。”
“是吗?”
武藏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像听从吩咐般地用竹筒取水,拿到阿通的身边。
然后扶着她的背,亲手喂她喝水。城太郎在一旁安慰她道:
“阿通姐!他是武藏师父,是武藏师父啊……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水入喉之后,阿通看似舒服多了,叹了一口气,似乎才恢复了意识。身子虽然倚靠在武藏的手臂上,眼眸却注视着远方。
“阿通姐,抱你的人,不是我,是师父啊!”
城太郎如此反复说着,阿通注视远方的眼眸闪着泪珠,一眨眼的功夫,豆子般大的泪珠成串地滚下脸颊。
她点点头,好像在说:
“知道了。”
“啊!太好了。”
城太郎欣喜万分,不由地心满意足。
“阿通姐!现在好了吧!你已经如愿了。师父,阿通姐自从那时起就一直说‘想再见武藏一面’。虽然有病在身,可是怎么也不听别人的劝告。大家的话她都不听,师父,请您劝劝她吧!”
“是吗?”
武藏仍然抱着阿通,说道:
“都是我不好,我道歉。等会儿我会叫阿通好好养病,注意自己的身体……城太郎!”
“什么事?”
“你稍微……离开一下好吗?”
城太郎问道:
“为什么?”
他撅起嘴巴:
“为什么嘛!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呢?”
像是不高兴,又像是感到奇怪,他动也不动。
武藏不知如何是好。此刻,阿通也拜托道:
“城太郎……不要这么说,你先到那里去一下……拜托你。”
本来城太郎嘟着嘴,不听武藏的话,经阿通这么一说,便乖乖地顺从。
“那……没办法,我就到上面去,你们谈完叫我一声。”
城太郎说完便爬上山崖。
阿通渐渐恢复了精神,坐起身子,看着像鹿一般轻巧地爬上山去的城太郎。
“城太,城太!不要走得太远啊!”
听到了呢?还是没听到?城太郎没有回答。
阿通无心要城太郎走开,也没有必要背对着武藏。但一想到城太郎走了之后就只剩下她和武藏两个人,突然,她的胸口揪在一起,应该说什么好呢?此时,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躯体是多余的。
宫本武藏 风之卷(85)
也许病中的阿通比健康时更加羞涩吧!
噢!不仅是阿通感到害羞,武藏也将脸撇向一旁。
一个是低着头背对着对方,另一个是横过脸仰望天空……多年来难得的会面,竟是这等情景。
“……”
欲言又止。
武藏找不到话题。
因为再多的言语都不足以形容此刻两人的心境。
武藏想起千年杉树上的往事,那个大风雨的夜晚———在这一瞬间,武藏在脑海里描绘从那个夜晚之后的情景。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武藏非常了解,而且也深深地感受到这五年来眼前这位女子所经历的痛苦和永不变的纯情。
这几年来阿通过着复杂多变的生活,但她对武藏的情感却始终是炽热的;而武藏却将自己对阿通的爱苗隐藏在冰冷如灰、毫无表情的外表下。若要问两人的爱苗谁来得强烈?双方究竟谁比较痛苦?武藏心里经常想:
“我也是如此啊!”
现在,他仍这么想。
但是比起自己,阿通实在可怜多了。她在这期间独自背负超越男人所能承受的烦恼,为了追求生命中的恋情,尝尽生活中的各种辛酸———可见阿通是多么坚强!
离决斗只剩一点时间了。
武藏看着明月的位置,不禁想着自己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一轮残月已经西斜,月光泛白,天将亮了。
自己也和这月亮一样,即将沉落于死山。此时此刻面对阿通,即使只是一句话,一句内心的真话,对她而言,都是心灵上最大的安慰。武藏这么想。
内心的真话。
但他却无法启口。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他只是徒然地望着天空。
“……”
同样地,阿通也只是不断地泪洒大地。来此地之前,她心中除了爱情之外,真理、神佛、利害等等事情,对她而言,完全不存在。而且,也不顾男人志在四方的世界———她仅有炽热的恋情。她想以这分热情来影响武藏;想用泪水使两人能够共奔世外桃源。她一直如此坚信不移。
但是,一见到武藏,她却说不出话来。自己充满炽热的期望、见不到面的痛苦、迷失在人生旅途时的悲哀,以及武藏的无情,她一样也说不出来。这些感情同时涌上心头,虽然想要全盘倾吐,可是颤动的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结果,胸口反而窒闷,泪水盈眶。如果是在樱花盛开的月夜下,而武藏也不在的话,她一定会像婴儿般放声大哭。就像要对死去的母亲哭诉一样,要哭上一整夜,心情才会舒坦。
“……”
到底怎么了?阿通没说话,武藏也没说话,只是徒然浪费宝贵的时间。
此刻已近破晓,六七只归雁翻越山背之时,啼叫声划破天际。
武藏喃喃自语:
“雁子……”
他文不对题,只是藉此开口:
“阿通姑娘,归雁在啼叫。”
这是个开端,就在这个时候,阿通叫了他的名字:
“武藏!”
两人这才四目相对。似乎同时忆起了故乡的春天或秋天时归雁回巢的情景。
那时,两人都相当单纯。
阿通和又八比较好,而且她老是说武藏粗鲁,不喜欢他。武藏如果骂她,她会不服输的骂回去。两人同时忆起七宝寺的儿时情景,也忆起吉野川的草原。
但是,沉浸于追忆之中,只会让这宝贵的时光溜走。武藏打破沉默说道:
“阿通姑娘,听说你身体不好,现在情况如何?”
“没什么!”
“快恢复了吗?”
“我的身体是小事,你将到一乘寺遗迹与人决斗,是不是抱着必死的觉悟?”
“嗯!”
“如果你被杀,我也不打算活下去。所以我几乎忘了自己的病。”
“……”
武藏看着阿通,顿时觉得自己的觉悟,反倒不及这位女性的意志。
自己经常为生死的问题而苦恼。累积了多少平日的修行与武士的锻炼,好不容易才能有今天这样的觉悟。而眼前这位女子,既没经过锻炼,又没苦恼过生死问题,竟然毫无疑虑地说:
“我也不打算活下去!”
武藏凝视对方的眼睛,知道这绝非一时兴起的话,也不是谎言。她愉悦地看待自己的死,对死充满了平常心,如此祥和安静且视死如归的眼神,无论哪个武士也望尘莫及。
武藏既羞愧又怀疑,为什么一个女性能做得到?
他也感到迷惑。他担心将来,她会使自己乱了阵脚。
突然他大叫道:
“笨、笨蛋啊!”
他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自己的感情竟然如此激烈。
“我的死是有意义的。以剑维生的人,死在剑下是理所当然的;为了端正纷乱的武士道风气,我必须不断接受挑战。我很高兴听到你愿意为我殉死,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呢?像虫一般悲哀地活、厌世地死去,这有什么意思呢?”
宫本武藏 风之卷(86)
阿通又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武藏觉得可能自己说得太过激烈,于是蹲下来说道:
“但是,阿通……仔细想想,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你撒了谎。从千年杉、花田桥那时起,虽然我无意欺骗你,但是实际上却欺骗了你,所以才会故意装出冷漠的态度。再过一刻钟,我就要面临生死决斗了。阿通,我说的是实话,我很喜欢你,没有一天不想你……我宁愿抛弃一切,和你一起过日子———如果没有剑的话,我真的很愿意这么做。”
武藏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中恢复了精神。
“阿通!”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很难得如此感情充沛。
“我武藏犹如鸟之将死!阿通,我今天所说的话句句真心,请你相信我。不瞒你说,我日日夜夜思念着你,晚上无法成眠,连作梦都梦到你。无论睡在寺庙或是露宿野外,总是梦着你,最后只能将薄薄的棉被当成你,整晚抱着睡,忍受寂寞到天明。我为你着迷,一心一意恋着你。但是……但是,每当我想你的时候,便拔出剑来,疯狂的血液会随之静如止水,阿通,你的影子才会从我的脑海里像雾一般逐渐消失……”
“……”
阿通像一朵蔓草中的白花般抬起呜咽哭泣的脸庞,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看到武藏认真热情的脸,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整个人又伏在地上。
“因此,我的身心早就融入剑道之中。阿通,剑道的境界才是我真心想追求的。换句话说,我曾经脚踏两条船,在恋情和进修这两条路上陷入迷惘、挣扎,烦恼再烦恼,好不容易才决心对剑道全力以赴。因此,我比谁都了解自己。我既不是伟大的男人,也不是天才,更不是什么特别人物,我只是爱剑甚于爱你。我无法为爱情舍弃生命,但是却可以为剑道随时殉死。”
武藏老老实实的说出真心话。他打算全部说出,但是,言辞的修饰与感情的悸动使他无法完全倾吐,有些话仍然梗塞在他的心胸。
“别人不知道我武藏是怎样的男人!坦白说,我只要想起你便全身沸腾,但是一想到剑道,我就会将阿通姑娘摆一边,忘得一干二净。啊!应该说连心里的角落都丝毫不留痕迹。找遍我的身体及心里各个地方,完全找不到阿通姑娘的存在———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能迈开脚步勇往直前。阿通,你懂我的意思吧?你将整个人、整颗心都赌在我这种人身上,今天才会独自一人痛苦。我由衷感到抱歉,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出乎意料之外,阿通纤细的手突然抓住武藏的手腕。
她已经不哭了。
“我知道……像这样的事……像你这样的人,我不可能不了解就爱上你的。”
“你应该了解,和我一起共生死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像我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的这个短暂的时间,可以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你身上,可是,只要离开你的身边一步,我压根儿也不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你追随我这种男人共赴生死,不就像金钟儿一般死得没价值吗?女人有女人的生存方式,生存的意义与男人不同。阿通,这就是我跟你告别的话。时间已经不多了———”
武藏轻轻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阿通马上又抓住武藏的衣袖。
“武藏,请等一等。”
从刚才起阿通的心中也有很多话要对武藏说。
武藏说过:
“像虫一样活着,像虫一样死去,这种不珍惜生命的女子的恋情是毫无意义的。”
还说过:
“一离开你,我就将你的事情置之脑后,我就是这样的男人。”
阿通一直想说自己不认为武藏是那种男人,不后悔这分恋情,但现在她只想到:
“无法再见第二次面了!”
面对生离死别,使阿通无法开口,无法保持理智。
“等一下!”
虽然她紧紧地拉着武藏的衣袖,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此刻阿通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位缠绵、哭泣的女性而已。
武藏看到她欲言又止、充满女人的娇柔,纯洁的外表隐藏着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