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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靖群臣的惊骇表情落在符青凤眼里,他嘴角终于扬起个得意笑容。与那颀长男子对望一眼,回头对天靖群臣皱眉道:“这白虎被勾起了兽性,倒是麻烦。此兽性格比同类更为残暴,一旦尝了血味,如不饱餐人肉,绝不罢休。当日捕捉它,敝国也损失了十数条勇士性命,才将它诱入陷阱擒获。”
像是印证他的话,白虎仰首又发出阵吼啸,将侍卫们吓得各自后退几步。
渗着血腥的恐惧弥漫开来,谁也不怀疑符青凤所言,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擒住白虎归笼。十数条勇士性命……
“冷陛下,看来贵国竟无一人有敝国人的勇气,敢与白虎对峙啊,呵呵!”符青凤清笑着打破殿中死寂,面带不屑。
冷玄摸着怀里明周仍在微颤的身躯,抬头,冷冷望住符青凤,让符青凤不太自然地收了笑。
“我天靖皇朝素来开化,爱护臣民,岂会为了捕猎逼自己的臣子以身做饵?”冷玄淡淡地反驳了回去。
符青凤当然听出冷玄是在含沙射影,讽刺风陵国君野蛮凶暴,不爱惜臣子,他僵着脸正要回击,冷玄已寒声吩咐护卫,去天牢将在押人犯都提上金殿。
白虎势必要擒住,又不能让群臣和侍卫上去送死,就用天牢的死囚来喂饱白虎罢。
他心目中,那些待处决的死囚自然已算不得人。
略带嘲讽地看着众人听到他的命令后,或惊、或呆、或兴奋,冷玄命乐师重新奏起丝竹,自己举起了酒杯。
“今天是两国会晤的大好日子,众卿,别让头畜生坏了兴致。”
“皇上说的是。”在冷玄威严洪亮的声线下,天靖群臣的胆气也壮了起来,纷纷举杯敬酒。
丝竹靡靡,酒香飘溢。白玉石砖上,肠穿肚烂的尸体还流淌着暗黑色的血,合着白虎咆哮,烛影摇红。一切,荒诞诡异不似人间。
雷海城一行被赶进大殿,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副令人头皮发麻的地狱场景。
看着白虎身边的断肢残骸,雷海城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古罗马的人兽竞技场。
冷玄轻描淡写地叫侍卫把囚犯扔进包围圈喂虎。命令一下,十多名囚犯中有几个竟然当场吓得尿湿了裤子。
侍卫毫不怜悯地抓起囚犯队伍前面的两人丢近白虎。几声惨叫功夫,那两人已被白虎撕成碎片。
人性的阴暗暴虐嗜血也在此刻显露无疑。天靖群臣自身无了性命之忧,便都恢复了神气,见到囚犯被白虎撕食,非但没有露出同情,反而围观指点,甚至有人拍掌嬉笑叫好。
“那个头缺了半边的不就是原来五皇子的太傅吗?看,脑浆都流出来了……”
“哈哈,那边那个死囚的心还在跳呢……”
形形色色的声音在雷海城耳边飞来飞去,他想起受刑的时候,那些侍卫也是同样围观着,议论着,哄笑着……
因高烧而潮红的脸变得越来越苍白,雷海城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握起双拳。
“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齐大轻声问。他看不到雷海城的表情,只见雷海城的背脊不停在发抖。仿佛有种被压抑了很久的强大情绪就将从雷海城体内炸开。
又几个囚犯哭喊着被侍卫扔到白虎利爪边。众人正等着那刺激一刻,听到一个即使饱含愤慨怒气却依旧清朗好听的声音大吼一声。
“禽兽!”
这声音如此突兀,以至满殿俱静,只有数声凄惨叫声,几个囚犯亦遭虎吻。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人身上。
一个纤瘦修长的少年,满是干涸血迹的囚衣和手脚上的粗重镣铐表明了他的身份,但少年漆黑眼睛里发出的光芒,锐利得让大家都忘记了他是个囚犯。
侍卫中响起窃窃私语和不怀好意的淫亵笑声,不少人都认出了这少年曾经被他们肆意玩弄过。
“海城……”明周从冷玄怀里抬头,看到雷海城转身面向他,想到雷海城也将要葬身虎腹,他胸口涨痛,叫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雷海城的视线根本没落在明周身上,只冷然盯着高高在上的冷玄,再转向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得传遍整座大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囚犯中有人是你们的至亲之人,譬如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你们能忍心看着他们被拿来喂虎,还能笑得出来吗?你们自己想一想!”
他声音年轻,可几年律师好歹不是白当的,抛开口才,言语抑扬顿挫间,已经自然而然有股令人全神贯注聆听的魔力。群臣中有些人平日还算敦厚,闻言不由面露愧色。
符青凤一直笑吟吟地在旁边看热闹,此刻不禁一收折扇,惊奇地打量起这胆气不凡的少年囚犯。
冷玄冷哼道:“一群死囚而已,死何足惜?”
“那请问,天靖国可有哪条律法规定用老虎来处死犯人的?即使死囚,或斩或剐,也应当按律法处置!不能随心所欲,滥用私刑。否则法之不法,跟一纸空文有什么区别?天下若法令不行,上位者又将如何取信于民?又将用什么为准绳让百姓遵从?”
雷海城侃侃而谈,毫不退缩。他很清楚跟帝王谈论现代的法治概念不啻对牛弹琴,只是面对观众,律师的职业习惯根深蒂固,忍不住就开始辩论起来。考虑到听者是群古人,他尽量把现代严谨的法理知识浓缩简化,还说得文绉绉的好让众人容易听懂。
对于这个皇权至上,皇命凌驾法令的“人治”时代,雷海城所说的法治理论,众人前所未闻,但不少文臣毕生都在研究治国之道,听后大点其头。
连那形容慵懒的澜王也在玉案后慢慢坐直了身子,眼中若有所思。
“说得好!”符青凤爽朗地大赞,目光炯炯,毫不掩藏欣赏。“想不到天靖皇朝居然还有如此人物,青凤见识了。”
呵!难道古人真跟那些穿越电视小说里所描写的一样,很容易唬?几句话就震住了?雷海城有点难以置信,把还没说出口的长篇大论收了回去。
风陵使臣一行中那颀长男子在符青凤耳际极小声地说了几句,符青凤点头,起身朝冷玄揖道:“冷陛下,这位少年颇有学识,想来不会是作奸犯科之徒,不知陛下可否赏我风陵一个薄面,免了他的死命?”他既动了爱才之心,又见雷海城年轻文秀,料想犯的多半是文字狱,仗着风陵国势为雷海城求起情来。
冷玄冷冷一笑,“符丞相,他是行刺本皇的要犯,绝无赦免之理。”
“啊?”符青凤没想到雷海城犯了弑君大罪,不禁愕然,行刺皇帝放在哪国都是死路一条。他惋惜地看了雷海城一眼,摇摇头坐了回去。
见符青凤不再出头,冷玄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妖言惑众的钦犯拖下去喂虎。”这个下贱东西,勾引他儿子还不够,竟然还敢在群臣和风陵使臣面前出言顶撞他,实在猖狂绝顶。
“父皇!”明周抓紧冷玄衣袖,见冷玄神色冷峻,毫无圜转余地,心知再如何哀求也是枉然,他背转身,不让人发现他眼里泪光。
数名侍卫围将上来,雷海城冷冷地站着。身后齐大却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极轻,只有雷海城听清楚。“混帐东西!”
齐大褐棕色的眸子微微收缩,双手暗中握紧了手镣。
“且慢!”
侍卫正要伸手去抓雷海城胳膊,被澜王大声喝止。
“这么漂亮聪明的人儿,拿去喂虎,暴殄天物啊!”丝毫不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澜王像评价珠宝古董似地对雷海城左看右看,啧啧叹息。
天靖群臣中有人相互望了眼,笑容暧昧,彼此心照不宣——澜王好色,据说还男女不忌,在节骨眼上出言阻拦,八成是看上这美少年了。
冷玄缓缓提醒道:“寿皇叔,他图谋弑君,罪无可恕。”
他并不想惹位高权重的澜王不快,倘若冷寿看中的是其他任何一个囚犯,他都愿意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冷寿,但雷海城绝对不在此列。
说不清为什么,面对今天语惊四座的雷海城,冷玄心中的不适感越来越重。虽然雷海城还是他的阶下囚,他却已经隐约感到了来自雷海城身上的强烈威胁。他还没有理清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可杀机既起,再无迟疑。
似乎料不到冷玄会回绝如此斩钉截铁,澜王一时间竟有些错愕,对冷玄不容置疑的强硬表情审视片刻,脸色数变,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可惜啊可惜!”他恢复了最初的慵懒,朝雷海城摇着头,一脸爱莫能助。“好好一个美人,待会变成堆碎肉,实在叫本王我心疼。”
眼珠转了转,忽然指着站在雷海城身边的侍卫道:“你,把腰刀给他。左右是个死,自己抹脖子总好过被老虎撕来吃了。”
他这番话,表面好象是怜惜雷海城的容色,想留个全尸,但明眼人都看出澜王摆明了在跟冷玄抬杠。非但冷玄竖起双眉,符青凤也嗅到了天靖皇朝两个最有权势的男人之间的火药味,眉眼浮上层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喜色。
殿上,最吃惊的人自然是雷海城。他并不认识澜王,听到冷玄称呼此人为寿皇叔,这么个身份显赫的皇室中人,与他非亲非故,为何要来袒护他?
凝视澜王,忖度着对方用意。澜王也正用同样的目光打量雷海城。唯一不同的是,澜王眼里除了探究,更多怜悯。
怜悯……雷海城蓦然觉得太好笑。在前世,当他向即将成为他手下亡魂的人扣下扳机时,他一般都会施舍给那些人一个怜悯的冰冷微笑,然后在那些人惊恐绝望中结束他们的生命。未曾想到,灵魂进入尘烟躯体后,他却数度成了被怜悯的对象。
他雷海城,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也不需要旁人居高临下来可怜他。
骨子里的骄傲如潮水,喷涨而出。雷海城冷冷仰起头,“多谢阁下好意。只是生有何欢,死亦何惧?雷某不是懦夫,即便死,也要同白虎一搏,绝不会束手待毙,更不会自杀。”
他还要留着命,杀冷玄!
“好!好!”碰了个大钉子,澜王竟不气恼,反而掌击玉案,“好一个生有何欢,死亦何惧!好气魄!当浮一大白!”
真个替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朗声笑看雷海城。“本王倒想见识下你如何同白虎相搏。来人啊,快给他把刀,让他跟白虎斗上一斗,看看哪个厉害,哈哈……”
之前被澜王指到的那侍卫摸着自己的腰刀,皇叔的命令不敢违,可皇帝冷玄面色森冷,叫他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刀递给雷海城。
风陵国那颀长男子一直注视着雷海城,这时自怀里摸出把匕首递给符青凤,低声说了一句,众人隔得远都听不真切,却见符青凤拿了匕首向雷海城走去。
“这位兄弟,这匕首送给你。”6BC7CE94ED:)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雷海城大感意外。符青凤笑道:“我那随从对阁下的胸襟胆略钦佩得很,阁下就收下吧。”
“那就多谢了。”雷海城朝颀长男子遥遥道谢。既然对方如此有诚意,他再推辞倒显得矫情了。
那男子微微颔首当回礼。他似是生性十分沉默寡言,除了偶尔会跟符青凤说上几句,整个宴会都没跟人交谈。样貌也平淡无奇,只有与雷海城对视时,细长的眼睛神采飞扬,衬